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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幅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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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倾盆,冰冷凉意席卷而来。
她浑身冰冷,猛地从地上弹起,从她的位置到应珈楼身边只不过两步路。
墨绿色连衣裙裙角翻飞。
胸腔里怒火和与生俱来的羞耻翻涌。
应珈楼很轻,她突如其来把他压倒在地上。大腿横亘在他身上,冰凉的指腹来回摸着他脖颈间的肌肉。
“你调查我?”似乎是刺痛到了她心底最不愿面对的,虞晚章眼角微红。
应珈楼打了个寒颤。
温润柔软的色相下是冷漠又无情的心,他语调平平,却更显冷嘲热讽。
随后无欲无求地对上那双冷然又愤怒的杏眼。
她右眼下的那粒黑痣在长发间若隐若现。
寒潮侵袭,房间仿佛浮动着能看见的微小冰冷颗粒,他剧烈的咳嗽,身体痉挛,难以呼吸。
他很冷,像是掉进冰窖,虞晚章又压在他身上,应珈楼用力推开她,匆忙间也不知道摸到什么东西,光滑温热的触感。
谁也没料到他忽然发生哮喘。
原本他是压制的,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现在因为身体的原因,倒成了可怜虫。
虞晚章只觉得被他羞辱,气得胸脯上下浮动,冷眼瞧着他痛苦,受折磨。
她没有想帮忙的意思,反而因为他痛苦,她才有所隐隐的兴奋。
她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她在痛苦,她在肮脏不堪的烂泥塘里苟且偷生,她以为像他这样菩萨心肠的佛子,定是无忧无恼。
她想把他拉到地狱,让他看看自己生活的样子,她想让他痛苦的沉沦。
洁白如玉的小腿压在他胸膛上,应珈楼现在有了求生的本能,他的手攀上来,用了力气一把拉下。
虞晚章不察,从跪着的姿势变成趴在他身上,饱满柔软的嘴唇落在他突起的喉结处。
雨势渐小,风依然很大,铃铎声阵阵,终于把她的神思从深渊往回拉了点。
虞晚章从他身上滑落,他身上的重量轻了,咳嗽却越来越重,呼吸声断断续续像是个破箱笼子,可能随时背过气。
白皙的脸变得深红。
虞晚章犹豫再三,她还是果断迅速地把门窗关上,只是应珈楼这次反应要比上次严重。
在她靠近的时候,应珈楼一直推开她。
她忽然想起来,可能是身上这件外套,从山上下来她一路沾花惹草,估计沾染了不少花粉。
三下五除二,白毛衣很快脱下,露出里头纤细的浓绿色吊带裙。
虞晚章收回手,碰到口袋里鼓起的东西,是提岸一开始让她带来给应珈楼的哮喘气雾。
她想了半瞬,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房间的动静太大,引起外头人的警觉,门忽然被拉开,闯进来几个女人。
为首的人正是喜儿,喜儿大惊失色,跑过来夺过虞晚章手里的气雾。
她习惯了应珈楼这样的情况,立马给他戴上呼吸器,让其中一个男的按住应珈楼,以免过程中伤到自己。
“还愣着干嘛,给林医生打电话。”她冲着另外一个女的喊。
等应珈楼反应缓和脱离危险后,来去时间才不多几分钟。
喜儿这才有时间细细打量虞晚章。
只见虞晚章身上只穿了件墨绿色的裙子,青丝微乱,嘴唇红艳得好像饮了鲜血。喜儿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不喜欢她。
虞晚章看了应珈楼一眼,很是淡漠,没有劫后余生的侥幸。在喜儿厌恶的眼神下,她冷静地穿上衣服。
丢下一句:“他要是出事了可以随时找我。”便走了。
外头雨小了不少,依旧青雨潇潇。
出门的时候还是艳阳天,她没有带伞,斜风吹过,激起冷意。
身上围绕着浓烈的冷檀香。
她径直走入雨里,冰凉的雨丝落在她脸上,她忽然觉得刚才只不过是一场幻境。
来得快,去得也快。
少年痛苦的佝偻着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她忽然没来由地生出丝悔恨,心里一痛。
来店里消费的客人非富即贵,前台服务意识很好,见虞晚章有些落魄地从后院走到屋前,又打算走到雨里。
她主动拉住虞晚章:“外头下雨了,这把伞带上吧。”
虞晚章看了一眼,摇摇头没说话,径直往前走。
“虞施主可是碰到提岸了?”
脑海中回响这句话。
她没来由地想起刚进屋时应珈楼表现得并不惊讶。
这间茶馆地理位置偏僻又在湖边隐蔽处,风景极好。
一般人都找不到。
提岸下山的时候碰到晚章,把哮喘气雾给她,并叮嘱这东西很重要,最近师兄老是有哮喘,务必带给他。
应珈楼是不是早就知道她身上带着这东西,故意没有给他?
不过她确实没打算把这东西给他。
她忽然笑起来,在烟雨茫茫里,背影显得萧瑟。
云销雨霁,垂柳低拂。
平静之后,应珈楼面色惨白,毫无血色。每一次呼吸胸口好似冷风倒灌,五脏六腑生疼。
他痛得皱眉。
身边来来转转许多人,应珈楼虚虚抬眼,让他们都出去,只留下喜儿。
拉上门的那一刹那,房间又立刻安静下来。
他花了很大力气看了一圈。
没有见到那个人。
喜儿把羊绒毯子盖他身上:“林医生马上就到了,你再忍忍。”
应珈楼问:“人呢?”
“谁?”喜儿脱口而出。
忽又意识到应珈楼说的是谁。
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个人,应珈楼虽和善亲切,性子也孤僻。这些人里统共也就认识她,再加上刚才屋子里穿吊带的女的。
她一进来就见虞晚章衣衫不整,下意识就看不上:“估计心虚走了吧,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这种人还能讨到好?你还问她做什么。”
喜儿叽叽喳喳说个没完。
应珈楼听到一半就自觉屏蔽,微垂着头,目光淡淡,看不出什么想法和表情。
湖面有风来。
吹乱了早就掉在地上的卷子,洋洋洒洒吹到他面前。
他痛得佝偻身子,手指骨节分明,两指轻轻把卷子挟住。
白色试卷纸背面是空白一片,只见上面写了一句诗:只愿作,杨柳千丝,绊惹春风。
诗旁她还配了一副简笔图,图中穿白衣袈裟的年轻沙弥立在檐下,春雨无情,梨花落满地。
应珈楼伸出食指,不自觉碰了碰那个小沙弥。
清澈的眉间染上绯色。
***
应悦平回来,就见到虞晚章躺在地板上,她倒是很少见到虞晚章颓废的样子。
也许是淋了雨的缘故,她回家后略微有点发烧,嗓子疼痛干哑,好像有把小羽毛刷在蹭着喉咙。
她也不想吃药,就想干挺挺的什么也不干。
应悦平想起事情来:“对了,你是不是没通过贺杨的微信。”
虞晚章不想说话,闭着眼睛假寐,随便嗯了一声。
不知道应悦平在找什么,在房间进进出出,拉开抽屉又关上,动作很大,声音激烈。
好像有无数个钻子在她脑袋上打孔。
虞晚章侧了身子,面对着墙壁躺着。
她浑身不舒服,嘴唇发白,却没人在乎。
她想起小时候生病了,虞建东会给她炖一碗醇厚的加了白糖的白粥,他一勺勺的喂给她。
都不需要怎么咀嚼,白粥香滑入口,很快一碗就没底。
“你就这么宠你女儿吧,总有一天会被你宠坏。”叶知美从外面打了麻将回来,刚进门就见到这一幕。
“还要不要再喝?”虞建东问道,见虞晚章点了点头,他起身,回答:“女儿可不得宠着,以后都没机会。”
虞建东还问叶知美要不要也来一碗。
叶知美倒了桌上的洋酒,摇摇头:“我才不吃这些东西呢。”
“你不去工作没钱怎么宠你女儿?”
接下去就是两人的争吵,温馨的故事永远只有前半截。
可那也是真情实感的甜啊,虞建东确实给她煮粥喂粥,好过现在她孤苦寄住在别人家里。
虞晚章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仿佛能品尝到糯甜的滋味。
伴随着吵闹声,居然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她睡得不太安稳,皱着眉,额头冒了不少汗。
***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没有应珈楼的消息。除了等待应家那边主动联系她,她什么也做不了。
吃过中午饭,梁声雁在篮球场那边等她过去,下午的时候美术班组织去山里采风,最近的日子正好画风景。
她走在路上,盯着脚下的路,她想她和应珈楼的关系应该是糟糕到了极点,已经没了挽回的余地。
一只篮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正巧撞在她小腿上。
砰地一声,有点疼。
她忽然呆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安静地看向篮球场。
“你没事吧?”少年担忧的声音在远处传来。
虞晚章顶着刺眼的阳光,她眯着眼。少年高高壮壮的身材,蜜色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着光泽。
与此同时伴随着其他男生故意的吹嘘起哄,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同学,麻烦你把篮球丢过来。”另外一个男声手拢在嘴边做喇叭高声喊。
贺杨很爱运动,他主动跑过来,捡起篮球,羞着脸:“别理他们,就爱乱起哄。”
语气中透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又因为某种原因有些不自然。
听他的语气他们好像认识,虞晚章对他没什么印象。她礼貌性地笑笑,眼下的黑痣差点晃了贺杨的眼,她轻轻嗯了一声。
贺杨张了张嘴,鼓起勇气说:“晚章同学,你什么时候加我微信?”
虞晚章这才记起这个人以及这件事。
上次她点开那个红点之后,想着第二天早上加他,结果忘了。
虞晚章掏出手机,看着他的眼睛:“现在就加你。”
贺杨被她看得很不好意思,都忘了问她为什么这几天都没有加他。
微信加上后,篮球场上等着一起打篮球的兄弟们也急了。
贺杨在学校的人气也很旺,为了看他打篮球,不少女生围在球场,其中也包括了应悦平。
应悦平当然不是特意来看他打球的,还不是她和贺杨打赌输了,贺杨让她在他比赛的时候给他送水。
因为有太多女生在他打完篮球后送水给他,贺杨不知道选哪个。
应悦平看着就来气,让她一个细皮嫩肉的女生顶着大太阳来给他送水,他到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当中和别的女生调情。
应悦平叫住篮球场上她们班长:“魏一宁,我们班前锋是来打篮球的还是来谈恋爱的?”
魏一宁接收到信息,马上喊:“贺杨,再不来就给老子滚。”
虞晚章眉眼弯弯:“你快过去吧,你同学催你呢。”
贺杨走之前和她约定:“等会儿我来找你。”
这句话有些暧昧,他又强行解释:“在微信上。”
虞晚章看着篮球场上又热闹起来才离开。
在树荫底下躲太阳的梁声雁她们见证了这一幕,等虞晚章走近了,她吹了记口哨调侃:“哇哦,我们晚章果然魅力大,刚来学校一个多月就拿下我们学校运动之星。”
这话说得有点酸,虞晚章说:“我都不认识他。”
下午还要去采风呢,学校定的车子早就在校门口等着,他们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八卦。
“也是,你才刚来。贺杨嘛,人品好,学习好,家庭条件也好,你知道鸿雁地产么?”
梁声雁给她科普,见虞晚章摇摇头,她继续说:“他们家是最大的股东。”
“他条件这么好怎么会没有人喜欢?”
“喜欢他的人当然海了去了,不过嘛,他什么都好,就是他妈妈太强势了。”
虞晚章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梁声雁到了车前排队,以为她是认真的,用胳膊肘撞了撞她:“怎么,你还真的有意思?”
虞晚章揶揄笑:“不行么?”
随后跟着梁声雁上了车。
到了车上她才知道这次是去灵谷寺采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