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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魔魅 ...
疼痛,可以令人清醒。
这句话,倒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连着闷闷地咳嗽几声,在身后不断袭来的疼痛中,铁仇宗醒来,还未睁开眼睛,就闻到四周焦糊的味道,那呛人的烟气,似乎淡了一些,却也直冲肺脏,在喉管里边翻腾着,刺痒难耐。
稍微动了动身子,仿佛习惯性一般,在没有睁开眼睛的时候,铁仇宗侧耳倾听下周遭的动静。
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人在换衣裳,听那呼吸声,显得微浊,应该是受了内伤,凝神嗅了嗅,幽幽凉凉,月光似的味道,是龙玉。
耳边,听得龙玉嘲弄奚落般地一声轻笑,那笑声太轻盈,如午夜里,残梦惊起,闲花落地。
方才自己昏厥过去,若是龙玉要暗算自己,倒是不费吹灰之力,铁仇宗带着一丝诧异,睁开眼,却是白亮亮一片刺眼的阳光闪亮,下意识地抬起手,遮挡着炫目的阳光,才看到,自己坐在假山旁,身后一棵焦糊的大树,尚自冒着青烟,龙玉坐在旁边,此时正背对着他,在穿衣裳。
他们都是逆着阳光,铁仇宗眯着眼,隐隐看见龙玉赤裸的脊背,肌肤胜雪,被阳光镀上一层亮彩的嫣红,只是条条鞭痕犹在,在跳跃的阳光中,有些狰狞。
醒了?
龙玉转过身,衣裳也穿上了身,铁仇宗看着她低头系着如意绦,感觉有些诡异。
眼角余光,扫了下四周,他们,还在贾威武的府中,应该是龙玉在地道中先自清醒过来,把他拖出了地道,铁仇宗看着龙玉:“二叔虽然严厉,却也不是蛮不讲理,你何必去自寻……”
他话说到一半儿,却看到龙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满眼奚落,心中也不觉一动,暗道以龙玉的性情,怎么可能轻易去寻死?他若是真的害怕畏惧了辛无泪,断然不会做那些罪责难逃的事情。
何况如此费心费力地把他带去了贾家,真的就是为了让他给辛无泪捎去几句话?
想到这儿,铁仇宗自嘲地笑了笑:“人若太愚,真是自作孽。”
仿佛一眼看穿了铁仇宗的心思,龙玉也自嘲地笑笑:“太聪明了也未必好。”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样的事情,古今有之。
看铁仇宗不说话了,龙玉道:“我逛了你来,不仅仅是为了让铁师兄助我杀了背叛楼兰的贾威武这伙人,这些人,死有余辜,我却不愿意让楼兰国的兵卒亲卫们动手,免得惑动军心,背主谋逆,纵是伏诛,总不是鼓舞士气的事情。”
说到最后,神色有些忧伤,这忧伤的神色充溢在龙玉晶莹寒凉的眼眸中,又多了一份冷然。
不免有些怅然若失,铁仇宗苦笑地:“你就算准了我会施以援手?”
君子可以欺以方,他何尝不晓得自己的弱点?
忧伤愈发浓烈,眼眸中闪动着一丝隐隐的泪光,龙玉声音微微哽咽:“在你认识她以前,我就认识她,比阿萝认识的还早些,那时节,我来中原寻父。想来你也知道,我生在官宦之家,在妇人女子之手长大,何尝吃得什么辛苦,不过是餐风露宿而已,便禁不起折腾,卧病荒村的一处破庙里边,我只当着自己要客死异乡了,谁知道命不该绝,竟然遇到了她。”
她?
铁仇宗直愣愣地看着龙玉,不用猜想也知道,龙玉口中的她,自然是雪初禅,他想起初识雪初禅的时候,雪初禅自称为涂夫人,好像在隐居山林之前,悬壶济世,那么遇到了病重的龙玉,哪能不施以援手?
泪光一闪而逝,龙玉咬着嘴唇:“往事已矣,想来也只是徒增其哀。重阳之约的时候,阿萝先天的那个症候又犯了,她身在炼狱中备受煎熬,起都起不来,自然无法去落魂崖救她,我,”她说到这儿,眼光迷离“我不想看到那场面,去了别处办事。”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龙玉当时应该有能力去救雪初禅,她却选择了避而不见,铁仇宗心中更是惊异,不理解龙玉为何与自己谈这些,这本该是要隐匿一辈子的秘密,当日他是被辛无泪卸去了内力,梦萝兮是被痼疾缠身,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以龙玉的武功,心智,是最有能力去救人,可是龙玉却选择了放弃。
忽然轻轻一笑,龙玉道:“人生固有一死,只要心中无愧,此生无悔,也不过是呼吸间的事情罢了,无须认真计较。眼下有件更重要的事情,可是我私下里求你,完全背逆着你二叔,你可肯帮忙?”
心绪在感慨中兜转,听龙玉的话,说得清冷无情,铁仇宗默然无语,却听龙玉陡然转了话题,不晓得此番坦言相关,要瞒着辛无泪的事情,可又是什么事情,他只觉得和龙玉说话,都有寒气袭人之感,故而满眼疑惑地望着龙玉询问。
说话之间,龙玉并未闲着,不但穿好了衣服,此时更打开披散着头发,开始梳头,铁仇宗终于明
白方才为何感觉诡异了,这龙玉居然换了一身款式奇异的女装,若非打开头发披散腰际,这奇异的装束,还真的不容易分出男女来。
男扮女装?
龙玉到底要做什么?
看着梳头的龙玉,铁仇宗有些瞠目结舌。
乌亮的头发,挽了斜斜的髻子,龙玉用发簪将发髻固定了,忽然满眼诡异促狭的笑:“我这样子,再上了妆,他看到了,可能认得出来?”
铁仇宗终是忍不住问道:“你,你要做什么?二叔见了,会…扒了你的皮。”
伸出两根手指晃晃,龙玉道:“是我们两个。”
完全坠入五里雾中,铁仇宗道:“我们?我要跟着你扮成……这鬼样子?”
点点头,龙玉扔过来一套衣服给铁仇宗:“衣服你自己穿,发髻和妆,我帮你。”
仿佛被蝎子蛰了一下,铁仇宗躲开抛过来的衣衫:“这是?”
龙玉也不理会铁仇宗,自顾自地先掏出些粉黛胭脂,又掏出一面小镜子来,对着镜子上妆:“十三曾经是尸解门的门主,这衣服也是尸解门的,尸解门的那些妖孽,都是些扮成女人的男人,包括遮衣国的皇后尉相知,无一例外。我们这番去,是为了孤立无援的小苍,你二叔能够狠下心来把小苍当成一枚香饵抛出去,我还舍不得自己嫡亲的孪生兄弟。”她说着,瞥了铁仇宗一眼“铁师兄若不想去,只管现在走,你二叔现在甄家的地道里边。”
心中纵有千万个不情愿,铁仇宗还真的不忍心不管不顾地离开,任由着龙玉去冒险,何况陷在阴令九手中的苍北殷,也是他的师兄弟,他们两个纵是没有太深重的交情,却都是铁马庄的弟子,苍北殷和龙玉还是辛无泪的儿子。
强忍着心里十二分的别扭,铁仇宗还是硬着头皮,穿上那尸解门的衣衫,头一次穿女人衣服,心里说不出的不适,他低头看衣衫的时候,忽然看到自己的手,不再是那副深红浅白的样子,自己不是被虿谷的千万条毒蛇啮咬,毁了形容嘛?想到这儿,他又摸摸自己的脸,光滑如玉,一时愣住。
龙玉手脚麻利得很,已经上好了妆,翘起兰花指,秋波慢闪,轻盈回眸,说不出的婀娜风流,她横了铁仇宗一眼:“女人啊,都是嘴硬心软,玉清宛还能例外?她要想下毒手,也不会拖到今时今日了。善恶有报,你若然受了些苦,却从此百毒不侵,也是玉清宛给你的好处。”
不由得叹了口气,铁仇宗并不意外:“我认识宛姨,也非一日两日,只是,只是我穿了这衣裳,也装不成娈童的样子,这,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学会的。”
娈童?
听到这两个字,龙玉忍俊不住地笑起来,眉眼弯弯,衣袖掩口,端的妩媚:“当日为了我这脱不开的脂粉气,受了他多少教训?谁知道今日却需要这些?可见是艺多不压身。我也不强求铁师兄效仿什么,只好委屈了你,做我的贴身小厮了。他们尸解门地位等级森严,那些没有阴柔天赋的弟子,学不来着掩袖狐媚的功夫,也只好充作高等弟子的替身小厮了。”
点点头,铁仇宗感觉自己没有了选择,要他像龙玉那般,摇曳生姿,可是打死他也做不出来的事情,不知道龙玉用了什么来妆扮,连脸上那道骇然的伤疤都被掩饰住了,若非自己知道龙玉的身份,还真的当他是个女人。
只是烟波偶尔流传生寒的时候,才流露出龙玉嗜血的冷峻来。
一边儿为铁仇宗沾了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又在面具上画上妆,龙玉笑起来都些阴阳怪气地诡秘:“我的名字就叫姒姬,委屈铁师兄,做我的小厮阿童了,尸解门中,小厮们只听从主子的命令,小弟我颐指气使起来,倒是不用学,只望着师兄能暂时忍下这口气。”
淡然地笑笑,铁仇宗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开朗了些,那龙玉,掩饰不住内心洋溢着的得意,大约他是机关算尽地部署着这些事情,而且每一步都在他的意料和掌握之中,那微微带着些
许孩子气的得意,让铁仇宗满心的阴霾开始透亮。
有些怜惜地看着龙玉,铁仇宗摇头,心中只是担忧事情过去后,辛无泪要找他们清算,他倒是无所谓,从小到大,已然习惯,不晓得龙玉是否挨得住辛无泪的痛责。
果然是鬼魅到骨头里边,对铁仇宗的想法,龙玉胸有成竹地一览无遗,仿佛连猜都不用去猜:“鬼卜逢了人就说看了我的面相命格,分明是个恶魔,这句,师兄可听过?”
铁仇宗懒得去思索,只看着龙玉,等着她的答案。
一笑,龙玉道:“那是我花了一千两银子,要鬼卜去散布这个。鬼卜说出来的话,别人也就罢了,单单周一龙,信得很,周一龙若知道了,他也就知道了,我也不求他信这个,只是让他对我有些好奇心。”说到这儿,龙玉脸上的笑意又被雨打风吹去,变得惨然“逃出楼兰之前,我不过是个锦衣玉食的纨袴膏粱,若不让你二叔心里有些好奇,好歹留着我这条命,等到与他相认,否则以他的脾气,还能容我活到现在?”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又不免心酸,别人或者不信,铁仇宗却不怀疑,依着辛无泪的暴戾性情,心中若无一些牵挂忌讳,果然不会让龙玉这样的人逃出升天去。
拍拍手,龙玉拿着镜子给铁仇宗看,尽管心里有准备,看到镜子里边的形容,铁仇宗还是吓了一跳,虽然自己的眼神生硬,那模样却有了几分妖冶,不觉打了个寒战,自己被自己恶心到。
冰凉的手,将一颗微甜的丹丸塞到铁仇宗的口中,龙玉低声笑道:“这东西吃了,三日之内,你的声音,就雌雄难辨了。”
依旧是回复不了评论,这里回答小雨的问题,以梦萝兮的疯狂,她不会放过孤竹天,所有人,伤害过雪初禅的所有人,都在她的报复范围,哪怕章惜昨喜欢的涂冷,她也不会为了章惜昨而放弃报复。
梦萝兮是个偏执的人,若是雪初禅还活着,都未必可以春风化雨,何况雪初禅的死,让梦萝兮彻底滑向了人生轨迹的另一边。
所以,雪初禅死的时候,才对梦萝兮念念不忘,人非圣贤,未必事事遂愿啊。
龙玉的目的,慢慢揭开,对这个女子,我不爱不憎,却无法忘记,她,太特立独行,太耀眼,也太伤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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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魔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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