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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岸枝6】相离·我真的没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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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万刃枝又从汤池里出来,又穿戴整齐,看着装有陆犁的棺椁半敞着。
她跑去查看。
还好,还在。
只是尸体的另一边银臂钏也没了。
万刃枝好像想到了些什么,仔细观察了自己身上穿的这件衣服,好像不是昨天那件。
想到这里,她便笑了。
……
等回到清风辞。
万刃枝还专门换回了那天的血衣,脸上满是疲容,这是她特意前一天没睡觉造成的疲态。
看到万刃枝满身血污的拉着陆犁回来时,守卫都愣了,连忙告知相君。
不需多久,万刃枝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众人都目瞪口呆了:
“这真是陆犁呀?”
“师妹,真是你杀的?”
“……”
闹腾之后,李载之止言道:“够了,不论其他,这可是清风辞的荣光,万师妹,做的漂亮。”
万刃枝:“相君过誉了!”
看得出来李载之真的是高兴,他说道:“许久以来,清风也未见喜事。吩咐膳堂,今日小宴一番,所有仙客不得缺席!”
后转来对万刃枝说道:“说来也是仓促,且先这样,不日本君便昭告天下,宴请十二司仙门,为你正式接风。”
万刃枝第一次感受到众星捧月的感觉,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欣喜:“那……有劳相君操办。”
李载之接过一些包裹:“这是犬子周游各处,带回来的一些珍奇糕点,见者有份。”
他手把手的分发下去,头一份肯定是功臣的。
李载之:“万师妹,这是你的!”
万刃枝换回了清风辞的黑白长袍,晚宴结束后,万刃枝被一杯杯灌下后,还是屹立不倒。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酒量能这么好,脸上只是微微醺,脑子也不知道是喝酒的缘故,还是被众仙客各种夸赞,反正脑子有些空空然,就像是极度兴奋后的安静。
她独坐院中,尝着李载之分发的糕点,说到分发,其实每人手里最多只有一块,因为数量实在是少,在场的人根本没有见者有份。
万刃枝拨开裹挟的纸,很大一块糕点。
咬了一口,甜,甜得发腻,还有些不知名的味道,可能是坏了吧。
但所幸的是坏的不明显,万刃枝还是将就的吃了,吃到最后竟然只剩下甜味,唇齿留香。
这一战,简直一战成名,让万刃枝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甜头。
陆犁祸及之处,民不聊生,但听闻祸害已除,人们纷纷归家。
近来不断有人请愿将地方归入清风所辖的版图,寻求庇护,而且是大势所趋,这种情况越来越多。
换言之,就是陆犁祸害了多少地方,清风就可以扩加多少地盘,李载之简直乐的睡不着觉了。
这段时间内,万刃枝就被拉来拉去的,见这个见那个。
李载之应之前所应,宴请十二司仙门,凡是有头有脸的都来了。
中间有个小插曲,这种宴席,清风辞的少君怎么能缺席呢,可李勃谦死活就是找不到人,放出的话是说少君身体抱恙,可万刃枝心里明白,肯定又跑出去玩了,身边肯定还是带着那位美人。
就是那面镜子,葬神白祭。
说来也是羞耻,十二司仙门自创立之初就选有镇守的神兽,像觉缭的水麒麟,驭锋谷的狻猊,而清风辞的就比较尴尬了,原先定的就是白祭。
白祭属仓骨一族,猫狐之形,长九尾,通体虎纹。
清风辞近年来真的是霉运亨通,在镇守神兽上就初见真章。
另一大派,拟文轩的镇守神兽就是仓骨。
比一下,同是赫赫有名的仙门,一个是仓骨,另一个是仓骨中的白祭,不知不觉间就被比下去了。
这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李载之刚登上相君之位,就遇见儿子的艳事,而这场艳事的另一位主人公就是白祭,想想都知道李载之有多奔溃了。
后来在不知不觉间把镇守神兽改成了白虎,两只神兽的纹路看着都一样,外人也看不出什么,其实清风辞的大门上的神兽也已经不知不觉间换了。
想到这,万刃枝真替李载之捏把汗,她现下肯定是跑不开,只能佐岸自己去追白祭了。
此行,佐岸确实找到了白祭,也找到了燕丘的方向。
得知消息的万刃枝,有些开心不起来。
她犹豫了。
她很明白,自己已经被束缚住了,被从来没有见过的枷锁束缚住了,名和利,两条锁链横在她与佐岸之间。
此前以为这些都是粪土,弃了也就弃了,真当拥有了呢?
这两条锁链不难斩断,可万刃枝无视不了,它们很耀眼。
而真要去燕丘的话,万刃枝就要抛弃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名利,世间的繁华,都与她无关了,想到这一点,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让万刃枝不安。
有一日,佐岸与她交谈,谈及她的身世,万刃枝不做多谈,转言问道佐岸的母亲。
佐岸的来历大体是知道了,可是从不见他提及自己的母亲。
佐岸:“这个你不用知道,我怕你多想。”
可嘴上说不要多想,万刃枝心里就越是不安。妖魔结合之术多有残忍,食父食子,常有的事,与人理道德多有悖逆。
这下,之前的约定,让万刃枝彻底犹豫了。
这时候她想要静一静。
其实是逃避,她没有告诉佐岸,也没有告知清风辞自己的去向,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期间,万刃枝独行各处,后来到了拟文轩,找到了罗漫心,而罗漫心答应了为她寻求一处避所。
罗漫心是拟文轩的相君夫人,身份尊贵,万众瞩目,与冠后桑媛齐名,却没有多少贵妇人的架子。
她与万刃枝早前相识,又于吉图共技的会场上再次相见,不久前李载之宴请十二司仙门,罗漫心也随之前往,往复几次,就结下了不解之缘。
罗漫心支支吾吾,半遮半掩,先是笑了一阵子之后,准备说时,又是一阵含笑。
万刃枝满是诧异,看她奇奇怪怪的,微微皱眉,满是不解:“你还是先请个医师,之后我再来找你吧。”
“别呀~”罗漫心把她拉了回来。
当罗漫心真把一副药包端上台面时,万刃枝真是傻眼了,罗漫心示意让她闻闻,万刃枝照做了,随即就是一阵掩鼻,猛扑扇鼻前的药味,问道:“这是什么啊?”
罗漫心:“安-胎-药!”
万刃枝诧异道:“你有身孕了!”
罗漫心摆弄自己宽松的罗裙:“嗯,已经很显肚子了,马上就临盆了。”可说完就是一声叹气。
万刃枝问她,罗漫心满是忧虑。
罗漫心:“哎~老怀家刚定了个莫名其妙的规矩,说是百年之内不能诞有双子。”
万刃枝也没听过这种荒唐事:“???什么乱七八糟的!”
罗漫心眼神飘忽,满是担忧:“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我好像中招了,我私下请了不少医师,他们都瞧着像双子。而我又是怀家的主母,问题要出在我这,他的面子怎么挂的住啊”
万刃枝:“亏你现在还想着他。”
罗漫心:“没办法,谁让我心里只有他呢。”
万刃枝听完这话,简直一言难尽:“那你想到应对法子了吗”
罗漫心:“那还不容易?真要是双子,我就偷摸摸的生下来,然后藏掉一个,这样不就行了。”
虽然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可日后诀别的时候,还是不忍心,也为以后的事情埋下了莫大的祸患。但毕竟是此时,若不这样,两个都活不了。
万刃枝:“你的那包药给我留一份。”
罗漫心疑惑了一下:“你要这个作甚,你该不会是……”
万刃枝:“嗯。”
罗漫心:“谁的?”
万刃枝不语:“……”
罗漫心:“该不会是你……你们相君的吧?”
万刃枝瞬间黑脸:“胡说八道!”
罗漫心:“不是啊,那是谁的?”
这个真不好言说,只能支支吾吾的糊弄过去了。
罗漫心也不好追问,便找了个话题带了过去……
罗漫心一向没厘头:“既然你也有了身孕,不如……咱们两家定一个娃娃亲吧!”
万刃枝:“娃娃亲?”
罗漫心!“嗯,若非琴瑟之好,金兰之好也不错呀!”
万刃枝:“你那边要是两个女儿,岂不是很吃亏!”
罗漫心满心欢喜:“真要是那样就皆大欢喜了,那我就不用整天愁这些有的没的了。你看啊,我和秉烈样貌都出色,姑娘肯定也差不到哪。两个绝色美人全给你,你可偷着乐吧!”
万刃枝很无奈的笑着,漫心如此展望未来,我的孩子还是怎样的模样呢……
“咱俩干一杯!”罗漫心不知从哪里端出一个小罐子,倒在桌子上的茶杯里,一副混浊的泥土色。
万刃枝刚一闻,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这不是刚刚的……”
罗漫心:“哈哈哈,本夫人现在财大气粗,今日份就算我的了!”
生平第一次饮用安胎药,还跟人对喝,真是闻所未闻。
一声碰杯,一饮而尽。初品甘饮,苦涩迟来,个中滋味回味尝……
腹中的秘密,只有彼此知道。
她如此,她亦如此。
……
此后,万刃枝隐于一处山洞,不希望任何人找到。
不见一丝光亮的躲藏在山洞中,她的身体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本来就单薄的身体变得更加虚弱,她视其为一般的孕期,因为罗漫心也是这样的,她便没有多想。
只是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很无助。
不过只要挨过这段时间便好了。
她也借此难得的安宁,潜心修炼,真的是不见一丝光亮啊……阴暗湿冷,每每还要触碰自己才知道哪里是胳膊,哪里是腿。
日复一日,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在黑暗中抚摸肚子,也不见显,可握脉时,明明就是孕脉,不会错的。
就是在这昏昏噩噩中,不知不觉过了一年。
她不知时间的流逝,就像是一笔连成的黑墨,只知头尾,不知长短。
一年中她的修为比之前更为精进,没有之前断断续续的顿悟,反倒像走下坡路时的畅快,从未有错漏,想什么,便能练成什么。
她以自身修为安胎,哪怕“它”毫无动静。
之前就设想过如果他俩真能成,这小家伙会是什么样的啊,没想到真成了事实,你要快快成型啊……
待你降生,我跟你爹便隐居燕丘,我会替你找一户好人家,你在外面可要好好的,不要惹事生非,不要蛮狠无礼,不要像你爹那样人人喊打,也不要像娘这般的讨人嫌。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时候的自己有多温柔,之前那般寒厉已淡弱了很多,而且这种温柔也在日益加浓……
一日她只觉得心中异常烦闷,久不见光亮,其他感官就异常灵敏,躲在山洞深处的万刃枝闻到了久违的泥土的芬芳。
看来是要下雨了,怪不得……
可细细听着,能听到一些刀剑相碰的声音,偶有叫喊佐岸的名字。万刃枝只觉得大事不好,急忙抽起腿上的浊姿冲出幽暗的山洞。
可她已经许久没有见光了,就在重见光明的那一瞬间,一阵灼热的疼痛袭来,眼前先是亮堂了一会儿,然后眼前一黑,便再也看不见了。
不同于山洞内的虚黑,这是空洞的黑,很无助,很无力。
这一瞬间来的很快,以至于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外面的光景,到底发生了什么。
“万刃枝,终于找到你了!”
“没想到你竟敢私通妖孽,隐瞒了这么久,简直是其心当诛!”
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上当了!”
可周围并没有佐岸的动静,莫不是虚张声势?
……糟了!影子!!!
就在她出山洞的那一刻,地上的影子就吸引来了佐岸早早布置好的朱丝红线。
根根牵引,不能回头。
晚了,一切都晚了。
虽然知道他以往逃脱的本事,可心里还是很不安。而且,这明显就是事先布好的局,他们绝不会打没有准备的仗,尤其是以自己为踏脚石。
他们怎么知道的?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寻指线引,无往不至。
众望所归,佐岸还是赶来了,他没有出声,只是呆呆的站在她的对立面,清风辞的仙客把他二人围了起来。
他们迟疑的慢慢靠近,准备缩小包围圈:“大家别怕,他已经不比当初了”
什么意思?到底怎么了?
万刃枝眼前什么都看不到:“佐岸,佐岸是你吗?”
“……”
眼前是空的,只听到剑鞘像摩拳擦掌的往外拔,万刃枝不知该冲哪个方向喊:“佐岸,你快逃啊,是圈套,你别过来……”
“……”
又听到一步一个脚印的往这边走……
是他!
没错,是他!
“听到没,快走啊!”万刃枝只听到缓缓靠近的脚步声,她认得,是他的脚步声,却听不见他的声音,越发的焦躁不安。
她把浊姿,抵在脖子上,以死相逼:“我让你走啊,别过来!”
手中的浊姿不知轻重,在脖子上磨蹭出了深深地一道伤痕,渗出些血来。
可她极力的嘶喊,换不来他的一句话。
“佐岸,你到底怎么了?”
佐岸无望的斥责着:“万刃枝,你为了你的深明大义,你出卖我……”
万刃枝:“我……”
可还不等她说完,便感到一阵风过,被人捏住了喉咙,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佐岸手上的力气很足,掐的她快窒息了。
他的整个身体压在万刃枝之上,不能动弹。
万刃枝躺在地上,脖颈处传来痛处,快要窒息了,她极力的挣扎,双脚不停的向后蹬,铲出深深地一层层的泥土。
一旁仙客,一剑穿身过,佐岸吐了一口鲜血,溅满了她全身,其中一滴溅到了她的眼中。
万刃枝眼中,原本一片虚空黑压之中,一点红竟然映入眼帘。
佐岸附在万刃枝耳边,声音微弱,却带着怨恨:“我恨你!”
雷梳痕喊道:“把他拉开!”
紧掐她喉咙的手松开了,佐岸虚弱无力的被其他仙客踹向一边。
“我……”万刃枝刚想说什么,就被一阵喉咙的血呛了回去。
她不停的干咳,浊姿伤了她的喉咙,不能发声,只能不停的干咳,血与泪一道往外流。
她想说的是……我没有!
真的没有!
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踢向一边的佐岸,被一把利剑直穿手骨,钉在地上,一阵带着哭腔无助的哭喊响彻云霄。
这是生平第一次听到佐岸如此撕心裂肺的叫喊,从没听到他如此的凄惨声。
这时候一阵隆隆的脚步声随即赶来,耳边越发的嘈杂。
只听得一声:“相君。”
……李载之?
雷梳痕请示:“……接下来应当如何?”
只听得李载之满意的冷笑一声:“这般顺利,我也是没想到。他现在毫无修为傍身,施个殒身咒,诛了他!”周围的仙客依令行事。
介于之前几次的教训,李载之补上一句:“对了,以防万一,别让他留下任何东西,一根头发都不要留。”
雷声滚滚,乌云遮天,雨渐渐的锦簇起来。
万刃枝躺在地上还是无力动弹,闻此言缓缓闭上了双眼。她的双指扣着一旁的泥土,指甲里满是泥泞,眼角留下来的泪珠蛰痒难当,脑中一片空白,就像做梦一样。
佐岸被钉着的那只手,手掌之中有着深深地一道血痕。他以往的伤痕不需片刻便可愈合,可这次便如同常人一般存伤留痕,不会愈合。
唯一相同的是,他的血还是只为她留,只是效用不再显著。他紧掐喉咙之后,万刃枝颈间的伤口半愈半伤。
就算到了最后,他还是放不下她,哪怕心里恨的要死,也不想看她再有伤口。
此刻,万刃枝好像想到了什么……
雷梳痕:“相君,佐岸已经彻底伏诛,无有缺漏。”
李载之:“很好!”
雷梳痕指着万刃枝:“那万刃枝呢?”
李载之漠视一切的语气:“一并杀了吧!”
……
脚步声步步逼近,先行军只有寥寥数人,且都是李载之的心腹。后来的人都是充当见证者的,他们眼中的看到的是另一副光景,潘欲扬及后来赶到的人看到的只是佐岸在死掐万刃枝,心中难免不忍。
众目睽睽之下,万刃枝满身血污,狼狈无助的躺在地上,大雨冲刷着她,长袍、泥水、血污混为一体,像被活埋在泥潭里,无声无助,快要淹没了。
而潘欲扬平时也看不惯清风辞的一些做法,当听到那句“一并杀了吧”后,她只觉得清风辞是在过河拆桥,心中更是义愤填膺。
不管潘欲扬心中是如何见解,她的这句“过河拆桥”是怎样都不算错。
就在万般敌对下,她毅然决然的站了出来,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清风辞,最后背起万刃枝一同逃离清风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