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蝉梦鲸记》少城时雨

101、梦主

　　梦鲸缓缓醒转过来时，云蝉已经守在了身边。发觉梦鲸睁开眼后，云蝉开心地一把抱住梦鲸，兴奋说道：“原来东帝芒尊真的就在这石穴深处的鸠罗花海之中，看来只要我们算计好时间，再重来一次，应该能顺利取到东帝芒尊！真是比起在墨渊剑池取青衣要轻松许多呢！”
　　“蝉兄……鲸兄……”二人身边忽然传来俱罗罗低沉的声音：“你们是打算取走那个东西吗？”
　　梦鲸望去，阿依木尚还昏迷未醒，但俱罗罗已不知何时醒转过来，此时他正静静坐在黑暗之中，一动不动。
　　梦鲸忽然想起方才在鸠罗花海上空初见东帝芒尊时俱罗罗的异样神情，于是关切问道：“你方才是怎么了？”
　　“告诉我……”俱罗罗的声音听起来很是冰冷，隐隐带着些许悲怆情绪，“你们想取走那个叫什么东帝芒尊的东西吗？”
　　“咳……你这臭沙匪！”云蝉被俱罗罗的冰冷反应搞得有些火大，盯着俱罗罗发火说道：“怎么突然不对劲起来！”
　　俱罗罗缓缓在黑暗之中站起身来，然后走到二人面前，云蝉和梦鲸方才发现，他满脸的悲容，似是刚哭过，脸上尚还挂着深深的泪痕。
　　俱罗罗缓缓举起佩刀，作出防备的架势，但整个人却丝毫没有战意，声音悲凉又冰冷地坚决说道：“我不会让你们带走那个东西的！”
　　云蝉发火喝骂道：“你还来劲了！就你这三脚猫功夫，还想和我们斗不成？”
　　梦鲸察觉到了俱罗罗的悲伤情绪，于是拉了云蝉一把，示意他不要再闹了，然后对着俱罗罗说道：“你若当我们还是朋友，就该对我们把话说清楚，是不是？”
　　俱罗罗举在胸前的弯刀并未放下，脸上的表情却瞬间崩溃，眼泪夺眶而出，流了满脸，抽泣着说道：“我见到我达达和阿帕了！”
　　面对情绪突然崩溃的俱罗罗，云蝉竟有些手足无措，听见他这般说法，有些慌乱地问道：“哪里？我们在这石穴之中也没遇见别人啊……”
　　梦鲸拍了拍云蝉，然后对着俱罗罗温柔问道：“是不是那两位举着东帝芒尊的石人？”
　　听见梦鲸这般问法，俱罗罗瞬间哭出了声，手里的弯刀掉落下来砸到地上，整个人突然瘫软，跪倒下去，然后埋着头，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哭了半晌才断断续续说道：“他们……原来他们找到了拯救沙庇国的水源……可是他们却为了让神泉滋养沙庇国……被……被鸠罗花给石化了……他们并不是领着族人送死一无是处的罪人……他们……他们是救了沙庇国的英雄啊……”
　　云蝉方才明白过来，方才俱罗罗随着自己飞抵鸠罗花花海中心时，在剑光之中，只是一眼便认出了，那两尊共同托起东帝芒尊的石人竟是自己的父母。
　　“他们……十多年了……”俱罗罗深埋着头，肩膀不住地抖动着，“他们还是我记忆中的那般样子……永远也不会老去了……”
　　梦鲸长叹了一口气，俱罗罗的父母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心结，尽管族人都说他们是领着自己族人无辜送死的无用罪人，可是在俱罗罗心里，他们却是守护幼时的自己最温柔可亲的达达和阿帕。现下，在鸠罗花海中，俱罗罗更是明白了，他们从来不是害族人枉死的罪人，而是用自己的生命托起了东帝芒尊，让神泉流到沙庇国，拯救了沙庇国的英雄。
　　只是英雄死得这般寂静无名，甚至还背负罪名，在尘世还不断被同族人的恶毒咒骂着。
　　明白了这一切的俱罗罗，心结突然打开了，却也一时间承受不住这突至的真相，情绪瞬间崩溃。
　　云蝉想要安慰几句，总归还是说不出口，于是用肘轻轻撞了撞梦鲸，低声说道：“安慰人我可不会，尤其对这小子……你快去安慰安慰他……”
　　梦鲸点了点头，缓缓走到俱罗罗身边，扶住他因不住哭泣而剧烈抽动的肩膀，温柔说道：“所以你想要守护你达达和阿帕为沙庇国带来的神泉，不让我们带走东帝芒尊是吧？”
　　俱罗罗埋着头哭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点了点头。
　　“好！”梦鲸温柔地笑着说道：“我们和你一起守护！”
　　俱罗罗抬起哭花了的脸，抽泣着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梦鲸点了点头，“我们是朋友不是吗？我们和你一起守护这沙庇国！”
　　俱罗罗一边流着泪，一边笑了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梦鲸接着说道，“既然是朋友，就该坦诚相待没有隐瞒，我也把我们两的事讲给你听听，好吗？”
　　俱罗罗又点了点头。
　　于是，梦鲸从自己和云蝉相遇并从无字天书上读到了关于八件极品灵器的事讲起，向俱罗罗讲述了自己和云蝉在不尽木处找到空相揭谛轮的经过，以及之后在天乾山的剑池找到第二件极品灵器青衣剑的经历，然后便是八丈海之战，和夺取牟天九华珠的故事，并告诉了俱罗罗，除了自己和云蝉，还有一帮很危险的人也在寻找这散落世间的八件极品灵器，自己和云蝉的目的已并非非要取到灵器不可，不过是想提前找到灵器的下落，阻止蒲杏渔等人前来抢夺罢了。
　　云蝉原本还不太放心梦鲸如此这般便将八件灵器之事讲与俱罗罗，本想阻止，但后来看到俱罗罗绷着哭花的脸认真地听着梦鲸讲述，便也就作罢。等到梦鲸讲完，云蝉有些没好气地说道：“要是那帮人找到了东帝芒尊，那可就是势在必得了，而且他们可不像我们两，是不怕乱造杀孽的恶人呢！”
　　俱罗罗脸上的泪痕尚未干，听完梦鲸的讲述，他似懂非懂地用力点了点头：“那……鲸兄，蝉兄，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万一那帮人找到东帝芒尊该怎么办？”
　　梦鲸想了半晌，认真说道：“其实，你的达达和阿帕想要守护的并非是那东帝芒尊，而是能让沙庇国的人们生活富足的水源罢了，对不对？”
　　俱罗罗又点了点头。
　　梦鲸继续说道：“那……可有法子能让我们带走东帝芒尊，同时却能将水源留下呢？又或者只要不让蒲杏渔他们找到东帝芒尊即可……”
　　“我是想不出法子……”俱罗罗经过方才那般情绪崩溃的哭泣后，声音已然变得有些沙哑，“那这里有这么多妙音鸠罗花，说不定那帮坏蛋即便找到也不敢冒着被石化的危险去花丛里取那个什么尊呢……”
　　云蝉冷笑一声，说道：“那是你没见识过他们的厉害，他们那几个人个个都有着莫名其妙又极其厉害的本事，这妙音鸠罗花，即便能挡住他们，至多也只能挡住一时……何况，就连我们，也并不是全无办法进去取尊，他们是绝不会因为这魔花就放弃的。”
　　俱罗罗满脸愁容地低下了头，似是在冥思苦想着办法解决面前的难题。
　　三人身后却传来了阿依木的声音：“要不……去找梦主卜卦？”
　　三人均吓了一跳，云蝉诧异问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阿依木一噘嘴，不满说道：“本公主在你们讲取那几件什么灵器的时候便醒啦！然后就凑一旁听，结果你们讲得太投入，全然没发现我醒了罢了！”
　　俱罗罗嘟哝道：“明明是你无声无息地吓死人……”
　　梦鲸却更为在意阿依木的话，于是急忙问道：“梦主是谁？找她卜卦又是为何？”
　　阿依木一晃脑袋，笑着说道：“梦主就是梦国的女王啊。”
　　“梦国？”梦鲸略一思索，“是垅帕高地的那个梦国吗？”
　　阿依木点了点头，“垅帕高地的雪山里有两个国家，姑兹里和梦。姑兹里倒没什么特别的，梦却和沙域的其余国家都不太一样……”
　　“哦？”云蝉来了兴趣，问道：“梦国有何不同？讲来听听。”
　　阿依木继续说道：“其余的国家都是由国王和王公主宰，但是梦却不一样，梦国的主宰是一名女祭司，我们都唤她为梦主，据说梦主有通天地晓神灵的神奇本事，我想，如果她都不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那这个问题便是无解了……而且……”
　　云蝉追问道：“而且什么？”
　　“我只是听说……毕竟那时候我才刚出生不久……”阿依木说道：“寻找拯救沙庇国水源的说法，便是有人去求了梦主占卜得来的。”
　　“不要去……”俱罗罗表情沉了下来。
　　梦鲸瞧见俱罗罗这般神情，于是问道：“怎么了？”云蝉在一旁接话道：“你小子是不是觉得因为梦主的这个占卜才导致你父母寻找水源出事，所以才会有抵触的想法？”
　　“不是……”俱罗罗皱紧了眉头，表情显得有些着急：“你们知道为什么沙域国家的名字都是当地部族的语言来命名的，除了沙庇因为和神州比较靠近所以用的你们的语言来命名，但远在垅帕高地的梦也是用你们的话来命名的吗？”
　　听俱罗罗这么一讲，云蝉和梦鲸方才反应过来，于是梦鲸急急问道：“这是为何？”
　　阿依木在一旁答道：“因为传说梦主是从神州避难，来到沙域隐居的仙人，而且其余国家百年来国王君主已经换了好几代，梦国的主人却始终还是梦主。”
　　“不仅如此！”俱罗罗脸上担忧的表情越发强烈起来，“传说梦国是一个与世无争的梦一样美好的国家，那些忍受不了生活困苦，又或者犯了大事在当地无法容身的人，最后都会想去投奔梦主，在梦国住下，在那里洗涤心魄，追随通神的梦主，得到救赎……”
　　阿依木不解问道：“是有这样的说法……这不是很好吗？”
　　云蝉不屑地嗤笑道：“这世间哪里有那么美好的地方，与其说是人间佛国，这样神叨叨的，我倒觉得听起来更像是那种专会蛊惑人心的邪魔歪道聚集之地呢。”
　　梦鲸瞪了云蝉一眼，说道：“沙域本就和神州不同，而这里地广人稀，若不会飞剑，想要飞渡沙漠，穿越雪山或草原到达其他的国家本就不是易事，说不定梦国真的就是那能引人心向善的世外桃源之地呢？”
　　“不不不……”俱罗罗长吸了一口气，“我一直不太相信沙庇国寻找水源这一说法是因梦主卜卦而来的……”
　　云蝉不解：“这又是为何？”
　　俱罗罗沉默了片刻，方才说道：“因为关于梦国的一切，都只是传说……我也见过说是想要去梦国的行者过客，甚至在沙庇国中，也知晓几个一直想去梦国的人……但是他们……全都有去无回，再也没有了音讯……所有去了梦国的人，都没有再出现过……”
　　“这有什么奇怪的？”云蝉摇了摇头，“说不定那梦国真的像呆子说的一样，非常好，那自然就定居下来不会离开了啊，这沙域诸国间山高路远的，失去了音讯也正常。”
　　俱罗罗依旧皱着眉摇头，“我总觉得梦国有些不对……”
　　阿依木在一旁说道：“可是现下沙庇国大多数人还是认同是梦主的卜卦让沙庇国人迎来了神泉，如若这神泉是梦主卜卦算到过的，那么你们想要解决的问题，可能也只有梦主能给到答案了……”
　　云蝉在一旁两手一摊：“怎么办？呆子，我听你的。”
　　梦鲸叹了口气，“现下我们已然找到了东帝芒尊，必须要抓紧时间在蒲杏渔找来前找到既能带走东帝芒尊，又能将水源留下的办法，想来……也只能去梦国碰碰运气了……”
　　“好啊。”云蝉满不在乎地笑道：“想那梦主，即便真的是神州来的仙人，大概也就是某个小仙门的有一定修为的家伙吧，我们四大仙门的人何惧之有？也就是沙域没什么人修习玄法所以觉得神奇罢了，真要比起来，说不定她还打不过我们呢。何况，说不定她还真是个大善人呢，那就更好了。”
　　一旁的俱罗罗忽然站起来，满脸认真表情说道：“那……我也要去！”
　　云蝉笑道：“你去干嘛？添乱吗？”
　　俱罗罗认真说道：“我是你们的朋友，也是你们的向导啊，虽然我没去过梦国，但是沙域到底比你们还是熟得多！”
　　云蝉摇头笑道：“你是怕我们亏了你的向导钱吧？”
　　俱罗罗并未接话，眉间闪过一丝忧郁神情：“而且……我也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是梦主卜卦出沙庇国水源之事……毕竟我达达和阿帕都是为了找水源才……”
　　梦鲸拍了拍俱罗罗的肩膀，“行，那我们一起吧。”
　　一旁的阿依木叫嚷道：“那我也要去！”
　　“你不行！”没等云蝉和梦鲸做出反应，俱罗罗已率先拒绝了阿依木。
　　“为什么！”阿依木气鼓鼓地不满嚷道。
　　“你是大王公家的公主，丢个一天半日的沙庇国都会闹翻天！”俱罗罗瞪着阿依木，“何况……我总有种奇怪的感觉，梦国挺危险的……”
　　阿依木闻言忽然开心地笑了起来：“所以你是在担心我了？”
　　俱罗罗脸微微一红，然后懊恼地别过脸，大声说道：“我是担心你跟着去了太累赘！”
　　阿依木也不生气，摇晃着脑袋绕到俱罗罗面前，嬉笑问道：“那……我不去，我等你回来，你回来了可否给我一个答复？”
　　俱罗罗拼命躲开阿依木的视线，嘟哝着问道：“什么答复？”
　　阿依木叹了一口气，虽然满脸笑意，语气里却透出一丝落寞：“达达要逼我定亲了，若你真的哪怕有一点在意我，我便拼死也拒绝了达达的定亲，否则……我不知道我还能一直这样缠着你，等你等到什么时候了……”
　　俱罗罗盯着地面，声音低沉说道：“那你就去定亲啊……”
　　阿依木笑着问道：“你说什么？没听清……”
　　俱罗罗长叹了一声，说道：“等我回来再答复你吧……”
　　阿依木一脸开心的表情点了点头，“好，我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