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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带她回家 ...

  •   压下了眼底的怒火,游之泠面无表情地抬眸,冷冷道:“把刀给我,我自己来。”

      啧,真是个没意思的女人。

      池迟耸了下肩,把刀扔给她,自顾自地盯着看,却没有转身回避的意思。

      游之泠沉默,将宽大的衬衣一拢,背过身,自己用刀尖从前胸割开了雪纺薄衣,撕碎,再将衬衣扣子一个一个扣好。

      她现在的模样颇为古怪,明显大了一码的老旧衬衣,热辣超短柔丝面料裤,一身衣服只剩了内衣内裤是自己的。

      鎏黑的长发散在腰际,肌肤光滑细腻,恍若白瓷,和她人一样高傲挺立的秀鼻,红唇,眸色很深,更显得楚楚动人。

      和下城区格格不入。

      池迟多看了她一眼,这才用刀鞘撬开了一个下水道井盖,将咸湿味的碎布条尽数扔了进去。

      这下气味追踪终于失效了。

      *
      游之泠跟在池迟身后,在泥泞阴暗、气息浑浊的巷子里穿梭。

      换上池迟的衬衣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少了江水的刺激,她感觉自己的右臂伤口似乎没那么疼了。

      每当夜来临,下城区才真正露出了肮脏的獠牙,这里是藏污纳垢的绝佳之所。不知名的小道里,持刀抢劫屡见不鲜、娼妓招客更是家常便饭,即使出了人命,也不能惊动名存实亡的治安,混乱的地方自有它的一套法则,拉帮结派、拳头够硬才是王道。

      池迟走走停停,不时用目力和耳朵分辨着什么,带着她十分巧妙地避开了各种人:斗殴血拼的团伙、在路边等死的重病患者、肮脏巷弄深处哭得撕心裂肺的女人和孩子,当然,还有那些正在找她的人。

      专注做事的时候,池迟那股刻在脸上的痞劲就淡下去了,表情也没那么令人厌恶,对游之泠来说,更像一个可以沟通的正常人。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她们从晦暗走到了光明——

      前方一片密密麻麻的烂楼,少数亮着光,晦涩的路灯终于多了几盏,隐约可以闻见一丝大杂烩的炖香。

      游之泠眼睛亮了亮。高度紧张下走了许久,右臂伤口隐隐麻木,她又渴又累,全凭多年来严格自律的意志在强撑。

      池迟领着她从楼群的最侧面绕了过去,这里的路面异常狭窄和湿滑,临街的窗户一扇扇,像一张张血盆大口,在幽黑中凝视着心怀鬼胎的行人。

      游之泠下意识头皮发麻,她似乎能感到无数双眼睛在窗户后死死地盯着她。

      池迟的面色也凝重了不少,她凑到游之泠耳边,压低声音:“别被楼里的人看到,跟紧点。”

      游之泠点了下头。

      池迟贴着墙移动,步履灵活起来。游之泠学她的样子,却突然一脚踩滑,然后骤然跌进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舒适、温热。

      身体很沉,那一个瞬间,她几乎不想起来了,所以就索性多躺了一会。

      池迟用身体接住她,一只手反应极快地捂上她的嘴,将险些出口的惊呼掩住了。

      四目相接,池迟浅灰色的眼眸漾开狡黠的笑意,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齿,似乎很满意她主动的“投怀送抱”。

      游之泠不知这是今晚第几次耳根发烫,她已经快要麻木无感了,于是半推半就地默许了池迟搂着她前进。

      ——毕竟,地真的太湿了。

      反正回去就会找人剁了她的手,再被碰几下也没什么。

      说来也奇怪,她从小十分不喜旁人的触碰,总会有种生理上的不适,平日和最亲密的人也得保持半米以上的距离。长这么大,今夜居然被一个下城区的女孩儿给占尽了便宜。

      就像此时此刻,她的腰肌和池迟的手心,只隔了薄薄的一层衬衣,腰部传来全然陌生的酥烫触感,像被放在火上灼烧。

      但她自己也没想到的是,除了隐秘的羞耻感之外,并未有其他任何不适。

      先前游了大半条江耗尽了所有力气,所以顺理成章地,她借机将绝大部分的重量都倚在了池迟身上。

      池迟半拖半抱着她贴墙移动,她的指尖并不老实,故意摩挲着她的腰线和平坦的腹部,时不时地,再不轻不重地捏一把。

      游之泠也时不时地白她一眼,但在黑夜中收效甚微。

      这份微妙的平衡并没有维持多久,最后一栋烂楼的东北角,池迟停了下来。

      她侧耳听了一会,半蹲下身体,侧头,用极轻的声音说:“上来。”

      游之泠果断趴上她的背,池迟背起她。

      女人很瘦,且轻,池迟颠了颠,她的下颌骨蹭着她的肩窝,尖而微凉。

      池迟用嘴咬着黑色塑料袋,手脚并用,黑暗中抓着凸起的砖块,极为娴熟地往上爬。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窗户,有光的没光的,没发出一点声音,像一只谨慎的爬山虎。

      地面越来越远,已经到了三层楼高,她开始踩着碎砖沿,一步步横向挪动。

      女孩儿发力的腰腹核心柔韧紧致,给人莫名的安全感。游之泠没有受伤的左手紧紧抱着池迟,两腿勾着她的腰,怕自己掉下去,和她完完全全地贴在了一起。

      ——之前还想着只剁了女孩的手,现在呢?要顺便也剁了她的皮么?

      游之泠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朝脚下望了望,这里离地面近10米,池迟脚踩的砖边看起来是那么松动和脆弱,而直下方的地上,石子锋利而坚硬,浸在脏兮兮的泥水里,如果一不小心摔下去……

      游之泠心脏难以察觉地快速跳了几下,她不自在地往池迟颈窝里缩了缩,那股甘洌的味道深了些,令人心安。

      她们终于挪到了第三间窗户外,池迟掏出小刀,往窗缝里操作几下。啪嗒。

      窗开了。

      池迟推开窗户,低身让游之泠先爬进去,然后自己再轻跃而入,重新轻轻关上窗,塞好了残破的窗帘。

      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游之泠的肩线缓缓松弛,她靠在墙边,等着池迟从漆黑中摸出了一个小台灯,昏黄的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游之泠不由地万分感动,这可是她今晚看见的最温馨的一束光了。

      这是个狭小的房间,只有十来平米,堆着一张陈旧的单人床,一个掉渣的木桌和柜子,一个煤炭炉和几个碗,还有一堆零零碎碎的杂物。

      ——看起来像是女孩的家。

      池迟低声吩咐:“这里隔音不好,说话当心。”

      游之泠颔首:“好。”

      用眼神示意她可以坐在床上之后,池迟拉开门,外面是长长的回廊,家家户户的贫民就这么挨着住,她们根本没法走正门,所以只能翻窗……片刻后,池迟提着两壶水回来了。

      她从角落找出一个盆,倒上水,又翻柜子摸出粗制纱布和刺鼻的酒精,扔给游之泠。

      池迟抱着手,戏谑地看着她:“大小姐,要我帮你吗?”

      游之泠冷淡道:“不用。”

      “嗯哼。”池迟伸了个懒腰,从柜子里随手扯出一件洗得发白的短袖和一条粗布长裤,扔到床上,随后不再管她,熟练地拨弄起煤炭炉。

      趁着池迟背对自己,游之泠快速脱下衬衣,血已经结痂,她把酒精往右臂上倒,给自己消毒,再缠上纱布——整个过程中,她贝壳一样的排齿咬紧下唇,酒精刺激伤口刺骨的疼,眼底立刻泛起生理性的泪水,快速模糊了视线……但从头到尾,她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整整一分钟,麻木和酸涩才取代了超出生理极限的疼痛,她虚弱地套上了池迟给自己的衣裤,全身脱力,侧躺在床上,胸口随呼吸起起伏伏。

      她忽然感到唇干舌焦,喉咙像是久旱的树,烧着火。

      “喏。”

      一只掉色的杯子递过来,游之泠捧起它,也顾不上干净不干净,直接一饮而尽,还顺便无意识地舔尽了唇角残留的水珠。

      池迟又给她倒了一杯。

      游之泠喝了一半,将水杯推回去:“我喝好了。”

      池迟也不讲究,就着杯口咕咚咕咚就把另一小半水喝尽,末了还抬起手背,抹了抹唇。

      游之泠望着她,眼睛微微睁大。

      那杯子有好几个缺口,她喝的时候特意选了最完整的一块杯沿,却不料,这也是池迟平日喝水的习惯位置……池迟刚刚对上的,正是她唇瓣离开的地方,一分不差……

      “你……”游之泠欲言又止。

      池迟挑眉,“大小姐,家里就这一个杯子。”

      游之泠滞了一下,敛睫,无言。

      温度开始升高,年头久远的铁锅响起令人欢快的“咕噜咕噜”沸腾水声,空气里弥漫出清甜的香味。

      游之泠神情一动,感觉肚子不争气地叫了。

      池迟坐在一个小凳上,细直的长腿伸开,正悠哉悠哉地哼着歌。她将像盐一样的粗粒撒进锅里,过一会儿,叉出一块土豆和几片大白菜,顿了顿,又颇为不舍地多捞了几片大白菜。

      将量多的那一份推给游之泠,随后池迟捧起自己的那碗大口吃了起来。

      游之泠犹豫了一瞬,饥饿战胜了矜持和嫌弃,她挑起一点土豆送入口中,老实说,她从未吃过如此粗糙的食物——

      但……酥软!沙糯!甘甜!入口即化!

      这,这真的是土豆?

      大约今天饿晕了头,游之泠觉得女孩儿的厨艺不是一般的好,看她也顿时顺眼了不少。

      一碗结束,池迟大方地给她倒上混着土豆浓汁的“汤”,淡淡的盐味冲刷味蕾,两口入腹,忽然觉得人生又有了希望。

      “真好吃……”游之泠情不自禁地赞叹。

      “——好吃,你说这个好吃?”

      池迟忽然笑了,翻脸比子弹射出还快,嘴角瞬间尽是轻蔑:“你连续吃一个月试试?吃惯了山珍海味吧?突然尝到一次贫民的晚饭,就爱上了,嗯?你知道吃不饱饭是什么滋味,你了解过任何一个下城区贫民的生活么?你们上等人浪费的食物就是堆成了山,就是堆满了整个朔江,都不会分给下城区哪怕一粒米!吸着下城区人的血,还说出这样天真的话……你们这些上城区的……呵,大小姐啊。”

      游之泠第一次听见她说这么多的话。

      她面色沉了下来——果然,下城区的人对上城区的人深恶痛绝,这是朔江水倒流了都不会改变的真理。

      是了,上下城区自古水火不容,看看这女孩眼底的嘲讽和仇恨吧,她是救了自己,可那又怎样?她对自己恨之入骨,她对整个上城区都恨之入骨!

      救人,无非就是为了金钱、利益,或者……她想要复仇,好不容易抓住一个上城区的人,怎么能轻易让她逃走,让她死去呢?

      若是换做自己面对背叛仇视之人——比如楚西涯——她定要将人囚禁起来,尝遍十倍、百倍的痛苦!

      空气忽然凝固,游之泠眸底闪过寒光,她们彼此冷冷地对视着,方才和谐的氛围仿佛只是幻象,一触即碎,低压里隐约剑拔弩张。

      游之泠身线绷紧,脑海里瞬间转过几百个念头:如果动手,踢翻锅或许可以阻拦一瞬,然后是冲出门,还是跳窗?该去哪躲一整个晚上?明天一定要尽快找人做了她!不,外面也许更危险,她暴走的可能性有多大?她的短刀在桌上,现在先抢?她家里还有没有别的武器?她现在在想什么?

      ……

      但池迟没有动作,只冷冷地看着她,游之泠一瞬间读不懂女孩儿眼底浅灰色的情绪。

      暗流涌动间,楼道间忽然响起一阵粗重的脚步和咒骂,大力的砸门声转眼就到了门外——是下城区粗暴的治安官,在一间间突击搜查!

      一声枪响震耳欲聋:“我数三个数!全都立刻给我打开门!3,2——”

      游之泠面色瞬间苍白,池迟却比她更快地反应过来,她几乎是跳起来,猛地推开柜子,迅雷不及掩耳地拉开后墙面上的一扇隐秘的小门,声音异常急促——

      “躲进去,快!”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带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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