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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惊梦 ...

  •   陆姑娘掀开帘子,常大夫从屋内走出,道:“镖上淬了毒,好在毒性不强,过几个时辰就能醒了。两位不用担心。”
      贺朗月和裴长庚走进去,见小舟躺在榻上,脸色恢复了些红润,呼吸平稳,想来是没事了。但是眉头却紧锁着,大概梦中也放不下诸事。陆姑娘则进进出出,将处理伤口的布帛、匕首、水盆等一一端走。替小舟再次号了脉确认无事后没再进来。
      “长庚,叶姑娘说的连山是什么?”贺朗月问道,一边坐在小舟身边,替她擦手。
      “是一本书,至于到底记载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奉命追查书的下落。”裴长庚拉了一把竹凳坐到榻前,离二人很近,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谁听到。
      “可是叶姑娘说,这本书能够让整个渭城腥风血雨,真的这么严重吗?”贺朗月把小舟的手放回被子,掖好被角,坐正了对着裴长庚。
      “因为不只是连山,还有归藏。江湖传言,叶家世代守护的归藏失守,如今也一并现世。连山原本由杜修杜长史保管,现在也失窃了。不出意外的话,当下它们全聚在渭城,腥风血雨不是没有可能。”裴长庚叹了口气,流露出些许无奈。
      连山现下在池愈手里,归藏应该在叶姑娘或者那个叫横川的人手里,一定要替池愈拿到,贺朗月心想。 “暮春宴那天的彩头是和归藏有关的吗?”贺朗月眉目柔和,神色淡然,只当是在讨论一些家常的琐事,并没有引起裴长庚丝毫怀疑。
      “目前来看应该是。”裴长庚扫了贺朗月一眼,他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仅凭自己几句话就将暮春宴和归藏联系到一起,实在是见微知著,连自己都比不上这般细腻的心思。但看贺朗月脸上既没表现出丝毫打探的意思,也没有显露半分好奇,便怀疑是自己想多了。她是暮春宴的亲历者,彩头一事便是搏戏的赌注,她记得清很正常。
      裴长庚看看外面天色,已经黑了,道:“天色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杂耍班子要走了,你不收拾一下行李吗?”
      原来今日贺朗月是来同裴长庚道别的,明天开始杂耍班子会开始修整,不再外出表演,筹备些新的节目。等到城门一开,就离开渭城往北去下一个地方。临行之前,贺朗月才发现自己很想再见裴长庚一面。她知道池愈这么安排必然有缘由,但是归藏没得手,她心有不甘。能让池愈多看自己几眼的唯一方式就是帮他拿到那本命书。没想到,还真的让她逮到了机会。
      “哪里有什么行李,走南闯北不过是赤条条一个人罢了。我留下来照顾叶姑娘吧,你在这里也不方便,回去休息就好。她醒了我便通知你。”贺朗月道。
      “她去驻地找我肯定还有要事,还是我留下吧。你彻夜不归又要……”裴长庚没说下去。
      “没事的,你走吧。”贺朗月一再要求留下。
      “既然如此,我在外间候着,她醒了你就喊我。困了你就在那边榻上睡一会儿。”裴长庚转身出去,见陆姑娘还在外间忙碌,一会儿抄写,一会儿翻找。
      “陆昔妹子,这么晚了还在忙,常大夫呢?”裴长庚走近,见她在誊写药方。
      “师父到后院歇息了,我得检查一遍看缺什么药,明日好及时补上。”陆昔抬头见是裴长庚,又低头挨个检查储药的抽屉。“贺姑娘在里面陪着吗?”
      “嗯,对。我让她先回去她不肯。”裴长庚拿起手边的一本《奇经八脉考》,随意翻翻,见里面写满了人身上的穴位,倒是有点像一本武功秘籍。
      “当然不肯了。”陆昔笑着说,露出一排贝齿。裴长庚一脸疑惑,挠了挠头。陆昔揶揄道:“裴参将真不懂吗?”裴长庚坐在窗前的竹榻上,手中捧着那本《奇经八脉考》,道:“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懂。”
      陆昔正拿着药碾子碾决明子,见他拿走了书,叮嘱道:“小心点,别弄坏了我的书。”“知道。”
      “其实你们都不用在这里守着,我会看着的。那个姑娘人没事,一看她就是常年练功夫的,体质好,休息一晚肯定生龙活虎,只是免不了会留下疤痕。明天我再给她敷点去疤痕的药剂就行了。对方下手不重,没真打算要人命。”陆昔不知道江湖上的恩恩怨怨,也不牵扯进去,但或多或少有些了解。师父常说医者仁心,只要是命,众生都是平等的。不过她始终觉得恶人不该救,不敢和师父顶嘴罢了。
      “你每天都忙到这么晚吗?”裴长庚无聊翻着书,他认识一些要穴,习武之人要防着别人进攻这些穴位,但他师从恒山派,于点穴一类的功夫并不精通。
      “看情况,比如现在我就要去休息了。你们守着吧,要是有情况便喊我,我就在隔壁。”陆昔掀开帘子进去和衣睡下,其实是同一间屋子,只不过中间用帘子隔成三间,专门为了照看病人将屋子设计成这样,中间是看诊的地方,两边则分别安置伤患及自己休息。
      “好,谢谢你了。”裴长庚打了个哈欠,起身透过竹帘缝隙去看朗月和小舟,小舟仍然躺在那里,双眼紧闭,贺朗月右手支颐,眼皮忽闪。他没进去打扰二人,退回了外间的榻上,双臂抱在脑后,看外面的月亮。屋子里药香蔓延,他渐渐有了睡意。
      前年大约也是现在这个季节,裴长庚经手了一桩案子,当时他刚升任参将不久,因此遇事十分小心,尽量处处周到。那天晚上,他轮值皇城外承安门大街,已经是深夜丑时,宵禁已经开始,街上各处安静如水。他巡视了四周,在城门前站定。大概一炷香功夫后,承和门大街上传来打斗的声音,他即刻飞奔过去,赶到之时,附近巡逻的守将已经在那里了,围在户部尚书李故渊的府宅外围,宅门大开,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各处,血染庭院。
      当夜,尚书府上下所有小厮、奴仆全部毙命,只尚书及其家人活命。清理尸体时裴长庚发现,除了李府下人外,还死了几个刺客,脸上均有刺青,后来多方打探才知是判司的死士专属。对方作案目标明确,对象仅仅是李府下人,未伤及任何家眷,看起来更像是一场挑衅和恐吓。
      户部尚书李故渊向来沉稳,为人处世圆滑,同朝中官僚相处不错,实在是想不起结过什么仇家。由于发生在裴长庚值守夜里,调查此事的任务自然落在了他头上,后来与这李尚书的交道打得多了些。但最终还是没能查出幕后主使,判司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组织,裴长庚寻了数月都没能找到目击者或者是潜逃的刺客,最终得出的结论是,所有参与这场行动的刺客都自尽了。李故渊对这个结论很不满意,他不怕死,但是他不喜没有答案的问题。念在裴长庚是罗培手下的得力干将,没有追究。
      但李故渊前段时间忽然找到裴长庚要他将功抵过,寻回失窃的连山。裴长庚找不到理由推辞,只得接受。只是没想到这桩事如此棘手。裴长庚以前在恒山派拜师学艺的时候,常跟着师兄弟们去山里打猎,他知道有些猎人不喜欢一击毙命,反而最爱慢慢挑逗,从不致命的地方攻击,让对方始终保持逃跑的余地,他们享受的不是乘胜追击的快感,而是将其玩弄于鼓掌的权力。
      “裴长庚!要是你找不回连山,我轻而易举就要了贺朗月的命!”李故渊慈眉善目的脸忽然变得恶狠很起来,吓得裴长庚突然惊醒,一摸脑门都是汗水。
      他坐起身来看看窗外,天还黑着,却依稀听到小舟睡梦中的呢喃,连忙起身去瞧。贺朗月趴在小舟床边,压着小舟的被角,大概是觉得小舟只要轻轻一动自己就能立刻醒来。裴长庚走近了听到小舟睡梦中反复呓语着一个名字,是横川。
      白日里横川和阿今在府衙的大牢外面兜了好几个圈子,都没有抓住进去的机会,两人蹲守到半夜,饥肠辘辘。“也不知道小舟怎么样了,若是见到裴长庚,应该会赶来和我们碰面才是。”阿今问道。
      “不知道,兴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她人机敏稳重,应该没事的。我们这边却没有进展。”
      “真的不救他吗?”
      “阿今,现在这个局面便是相救都没法救。且不说我们还没混进去,便是混进去我们二人全身而退都很难,更别提再带一个人出来。”
      “我知道,我只是……”
      “阿今,饿了吧。吃点东西填填肚子。”横川从怀中摸出一张饼。
      阿今接过咬了一口,忽然想起当玉佩的五十两银子落在当铺了,一拍大腿,“坏了,银子忘带了。”
      “那不重要,身外之物。”
      “怎么不重要?这个时候若是能塞给守门的小卒些银子,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阿今情绪高了些,简直要把横川木头脑子几个字写在脸上。
      “说的也是,现在也来不及回去取了。再等半个时辰他们就换班了,到时候我们就溜进去。好吃吗?”
      “不好吃,非常硬。”阿今说着,恍惚间想起了陶然,想起了他的桃花红豆糕,想起了他的糯米酱滑鸡,有些伤感。但又知道现在不是缅怀的时候,赶紧摇摇头摒弃掉各种胡思乱想。
      横川起了身,握住阿今的手腕,“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翻进了府衙,府衙审讯和关押的地方一般挨得比较近,常设在深处,因此两人往光比较暗的方向走去。横川和阿今分头绕过,分别打昏了门口的守卫,摸了钥匙潜进去。“关在哪儿?”
      “不清楚,找吧。”
      牢里散发出一股臭味,那是腐烂的柴草、冷饭混合着汗水血水的味道,夹杂着酸味和腥味,令人极度不适。阿今紧紧跟在横川后面,一间间囚室看过去,都不是严风。
      两人穿着当铺小厮的衣服,戴着瓜皮小帽,偶尔还有个别醒着的犯人,只当他们是进来送饭打杂的仆役,没发出什么动静。再者每个人白日里都经历了刑讯拷打,入夜的痛楚让他们打不起精神。
      二人往前走了十几米,最里边右手侧的囚室里仰面躺了一个犯人,姿势奇怪。下半身在床榻上,如果高台上铺了一层柴草能勉强算作床的话,上半身倒挂在床边,血迹沿着嘴角流下来,眼珠突出,阿今抓住了横川的胳膊晃了晃,道:“是他,是严风,他死了!”
      横川侧了身子仔细查看,致命伤应该是他胸前的杏花镖 ,月光从囚室上面的小窗照进来,冷冷的,刚好洒在他脸庞上,他头发凌乱衣衫褴褛,显然经历了不少的折磨。昨日还拿着宣花大斧力战几个回合的人,如今就这么死在牢里,任谁心里也不能平静。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一番骚动,“快醒醒!”“钥匙不见了,有人在里面!”
      “快走!有人来了!”横川指了指上面的窗子,“阿今,你去试一下能不能钻出去!”
      阿今也顾不得心中的恐惧,两步跃上去抓住窗中间的铁棍使劲拽了两下,“不行,来不及打开了。没别的出口了吗?”
      “这是监牢,出口越多越容易有人越狱,原路杀出去吧。”好在外面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地闯进来,横川拉了小舟跑到门口躲在门后。
      杏花镖,判司使长刀,斧头帮的人已经全部下狱了,丐帮的人拿着尖刺,难道又是十二门的人吗?横川心想,想必是徐允敬勾结了孟停云,孟停云联络了十二门其他人来栽赃嫁祸我们,落进他们的陷阱了。这下不仅江湖中的人豺狼一样盯着自己,就连官府也要一并通缉我们了,希望小舟没事,他隐隐担心。
      “等会儿出去,我会放火将这里点了,拖住他们,你去马厩找两匹马来。”横川手里握着个火折子,悄悄同阿今说。
      “好。”阿今点点头。
      有个小兵探头进来,横川飞起一脚,两人冲了出去,横川回头将火折子丢进监牢,地上柴草一见火登时着了。听到动静,囚室内不少犯人都醒了,见火起和缠斗在一起的兵士和横川,还有几个手忙脚乱扑火的小兵,都哇啦乱叫起来。府衙瞬间乱成一团,刀剑声、嘶叫声、喊声冲天。
      此时传来两声马啼,是阿今骑着马赶来了,手里缰绳还牵着一匹马,她将缰绳一丢,“接着!”
      横川十步剑疾刺,忽的横转一扫,最前面的几个小兵都向后跌了。他翻身上马跟在阿今后面往府衙外疾驰。几个小兵狼狈地爬起,纷纷喊着:“快追!”
      第二天一早,街上出现了抓捕阿今和横川的告示,画像上是两个小厮模样的少年人,一男一女,男的俊朗,女的清秀。
      横川和阿今逃了一夜,在渭城兜兜转转,此刻躲在小巷里,背靠着墙壁喘气。“再不开城门,他们迟早会把我们从找出来的。”阿今道。
      “空释他应该会看到告示吧。” 横川忽然问。
      阿今眼睛一亮,“对啊,应该还在城里。”
      “现在当务之急,我们得先找到小舟。”横川的眉头拧成了两股绳。
      “可是裴长庚也不在天枢军驻地,他能去哪里呢?小舟应该和他在一起吧。”
      “再去那边瞧瞧,我们给她沿处留些记号。”横川往小巷深处拐进去,胸前忽然中了一镖,眼前却只站了个卖杏花的小姑娘。
      “横川!”阿今跑上前去。
      “横川!”小舟从床上惊坐起,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你醒了。”裴长庚和贺朗月同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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