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谷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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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番 楝花 5
宁如真是在半个月之后的一个清晨，由从牢中释放出来的柳嬷嬷陪伴着，在一队侍卫的护送下离开北遥京城玄武，一路向西行去。
祁山坚持不让宁无瑕送侄女出城，只能在他的陪伴下在宫门处和即将远行的宁如真见了一面。
望着远去的马车，宁无瑕又是悲又是叹，心里还有些难以分辨的羡慕。在道路另一头等待着宁如真的是崭新的生活和自由的天地，还有一个她甘愿抛弃一切也要奔赴的人。
姑侄俩道别的时候，祁山守在宁无瑕身后，一眼也没有向自已已经薨逝的王妃看，他静静地站在宫门下，在他眼里只有将来能陪伴他在寂寂深宫里渡过每一个长夜的身影。
虽然已经是春暮，在宁如真向西的一路上，夜晚还是有些寒凉。万里之外的卫国京城扶风城中，突然传来的凄厉惨呼声打破了燠热的春夜，乐浪王府被禁军团团围住奉旨查抄，上至白发苍苍的乐浪王宁景阳下至襁褓中的王孙都被锁拿入狱。
站在扶风城地势最高的皇宫里，向着城南看去，能看见乐浪王府里通明的灯火。一个相貌清癯的老人遥立宫墙上，面色平静地看着南边。曾经陪伴乐浪王四处出使的从六品柳长史现在已经官居正五品，他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没有听见从乐浪王府传来的哭声。但是在他背对的方向，皇宫深处，隐有丝竹声传来。
柳长史知道发生的一切，也知道所有原委。乐浪王回到卫国后一片忠心未改，仍然在设法策划种种针对北遥的行动。那绝不仅仅是一碗下了药的莼羹，与下药同时进行的还有一步棋。
乐浪王让人伪照了两份完全可以以假乱真的先帝遗诏，甚至连诏书上先帝常用的印玺也无法分辨真假。只是皇帝诏书按制都有两份，一份由受诏人收藏，另一份收于尚书，不仅存件还要存档入目。这一点比较难，于是乐浪王便让苗金翅将第二份遗诏藏在先帝的御书房里，造成一种匆促立诏不及归档的假象，将来也好和公开的第一份遗诏两下里应照。
遗诏的内容有关于元嘉公主腹中的孩子。伪诏中先帝有旨，若公主诞下男婴，则由男婴继位。若诞下女婴，则由皇弟祁山继位。
乐浪王不怕这份伪诏被鉴定为假，能抛出这种内容的诏书根本用意就不是想帮扶着元嘉公主的儿子上位，而是想搅乱北遥的朝堂，给有心分裂的势力以发兵作乱的借口。他老人家唯一担心的就是元嘉公主将来生下来的是个女孩，这样一来，祁山继位名正言顺，这份伪诏也就失去了所有效力。
所以又有了那碗莼羹，只要元嘉公主的孩子没了，再适时抛出伪诏，祁山就是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以卫国人善于纸上谈兵的本领，暗中发起一场舆论战，必然胜过数万雄兵。
只是谁能想到一碗莼羹没能伤到元嘉公主分毫，却伤到了宁如真，未来的北遥皇后一命呜呼，这让卫国皇帝宁无咎十分担忧，害怕引来北遥人的疯狂报复。于是乐浪王府有了今日之灾。
柳长史垂着的双手紧握成拳，作为王府长史，他在最关键的时候反水举告，不仅自已脱了所有罪责，还得到了久违的擢升。他遥望着自已生活了几十年的那片府宅，双眼中强忍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
大睁着眼睛，隔着泪水，柳长史还能看见老王爷对他下达最后一道命令时的模样。王爷说只要一息尚存就不能忘记自已的使命，只要北遥仍然强大，卫国人就永远得不到真正的自由和尊严，这两样值得每一个卫国人用鲜血去争取和捍卫。
宁如真死了，苗金翅死了，还有很多卫国人都死在了北遥。但是那两道伪诏还没有暴露，在王爷死后，除了柳长史，没有人会知道它们被藏在了什么地方，在遥远的北遥，只要人的野心不止熄，这两道伪诏总有一天会发挥真正的作用。
在卫国乐浪王宁景阳获罪被斩后五个月，元嘉公主宁无瑕在北遥京城玄武城的元狩宫中诞下先帝的遗腹女乐平公主，先帝去世前就给女儿起好了名字，叫祁云。当年年底，靖安王祁山即位为帝，史称武帝。
登基后不久，祁山带着宁无瑕离开京城，沿着当年他们俩进京时的那条路，一路回到了摄山离宫。
还是那座山，还是那面天池，还是一个明月夜。只是冬天的雪已经下了好几场，天池边栽了三年的杜鹃花丛被厚厚的雪被覆盖，还要再过几个月才到春天，才能再看到满山花开。
祁山从背后拥住宁无瑕，和她一同听风声和天池水面的涛声：“花开的时候，我都会在。”
西园已负，绿窗春近，二十四番花信。开完了二十四朵，春天就已经过去了。好在只要继续等下去，总还会等到下一个春天。
有的人不在了，但也永远都会在。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谷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