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巴少年》望楼兰

3、第 3 章

　　平白多了一个弟弟，林让桥的二胎，原来早就生在了一个名叫理塘的地方。

　　这就是林让桥亲自打电话给她讲的，家中将要到来新成员。

　　手里牛肉干，重得像块铁，砰的掉在地上。

　　少年错愕的看着她，不明白自己叫了一声“阿佳”怎么她了。

　　叫错了？

　　还是她不喜欢被叫阿佳？

　　叫名字吗？

　　可是次仁老师说了，林医生的女儿，他得叫姐姐的。

　　到底那里不对？

　　林曼媛面色突变，狠狠看了林让桥一会，似乎意识到什么后，她缓缓退了几步。

　　最后几步加速，她冲入自己的房间里，胡乱收了几件衣服，塞进包里。

　　“去哪！阿媛！”林让桥叫住她。

　　她头也不回的吼回去：“给他腾地儿！”

　　声音里充斥着十几年来的压抑与控诉。

　　猛然看到林让桥花白的头发，她又哽咽住了。

　　林让桥！算你狠！

　　她顶着毒日头，揣着自己拼凑的信息，一头扎进了易今朝的家里。

　　次日。

　　无心丰富的早餐，趴餐桌上闭目养神的她，终被手机搅得有了一丝生气。

　　林让桥婆妈的声音，带着一点讨好的意味从手机里传出来。

　　“晚上在哪睡？吃早餐了吗？爸爸给你转的红包收到了吗？去整条漂亮的裤子，记得要过膝盖那种，要不然老了会有老寒腿，练舞蹈的特要注意这些，这样可以延长你的舞台寿命。”

　　林曼媛点开微信，的确里面有一个未收红包，她想了想没有点。

　　林让桥的关心，她不在乎了。

　　她打着哈欠，“说重点。”

　　林让桥：“学费昨晚我替你交了，报到后，多交些朋友，男的也行。爸爸很开明的，只要记得保护好自己……要团结新同学。”

　　林曼媛坐直身体，仔细还味着林让桥话里的意思。

　　这是上大学后，他第一次主动给她交学费。

　　以前一直认为，她去要学费是天经地义的事。

　　后来觉得林让桥总是面露难色，让缓缓，或是分期交，她觉得身为院长的女儿，为交学费要这么跟他讨价还价，是一种羞耻，于是索性自己打工赚钱了。

　　林让桥的这次主动，更加坐实那个二胎，足可以让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

　　百感交集的了十几秒。

　　她拍拍自己的脑门，随他去吧，哪家没点糟心的事儿。

　　感情归感情。

　　生活还得继续。

　　想着他居然给自己交学费了，十万块，不是小数目。她在外面教小学生攒的那点，可以挪作他用了。

　　昨天还为二胎,夺了本应该属于她的所剩无几的祖产，郁闷无比。

　　一夜过后，天降横财。

　　来不及吃早餐，清水洗面，束了个马尾，简单短T牛仔裤，出门了。

　　一路蹬着自行车，穿街过巷，带着风刮进了舞蹈学院。

　　路过操场时，看到一群穿着藏袍的学生，刹车一紧，她蹬车的脚支在地上，向那片充满野性活力的少男少女们看过去。

　　有个少年站在人群里，显得很突兀。别的藏族学生，男生要么剪板寸，女生扎马尾，只有他是齐肩的卷发，在风中飘扬。

　　舞蹈室，她呆了两年的地方。

　　熟悉到不用看不用想，跟着感觉就能到达。

　　林曼媛站在门口，里面已传出同学们的嘻嘻哈哈声音。

　　学舞蹈的都知道，凡是新生进入，必定会有一番明争暗斗。

　　如果是男生入学，那这种争斗，直接飙升至有你没我的抢人大战。

　　男生之所以倍受关注，只因为学舞蹈的男生奇缺如宝，女生则多如牛毛，遍地找。

　　林曼媛两年里，就没有摸到过男生的手，她总认为争来的，不如自己找上门的。

　　佛系如她，进门时顶着一张素颜脸，旁若无人的找了个有窗的把杠处，把脚往上一搁，开始了一天的晨练，又是一身臭汗的一天，有什么好化妆喷香水的。

　　不料，四周嘘声一片。

　　林曼媛脸转向大厅中央，有种被人议论却不明就理的疑惑。

　　身后一个女生，借机过来答疑解惑。

　　“你被人看上了。”

　　闻声，林曼媛四顾一周：“男人还是女人？”

　　“男神！”

　　林曼媛寻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所有人的视线交汇在新来的老师脸上，如狼似虎的。

　　刚毕业就获得了桃李杯冠军的师兄，现在留校当助教，因为长着一张偏欧式的脸，丰神俊朗中自带仙气飘飘，女生都偷拍他的照片当屏保。

　　“男神说上他的课，不许带妆喷香水，现在班里都传，他把你竖立成了五四好榜样，是不是对你有意思？”

　　林曼媛：“那你赶紧卸妆去，机会总是留给时刻准备着的人。”

　　女生做抚脸状，“高攀不上，宁死不卸。”

　　林曼媛在瞥了男神一眼后，发现眼熟，有点明白林让桥今天早上关心她个人问题的原因了。

　　新来的助教，半年前曾经因为伤病去过医院，找过林让桥帮忙，后来成功参赛拿奖。

　　本来，对这种长相的助教，林曼媛还是愿意多看两眼的，但联想到林让桥暗示，就莫名生理上反感。

　　撂下杠上的腿，林曼媛面向窗外，几个少年向这边走过来，其中一个走路带风，颇威武。

　　“大家都认识我吧。”

　　字正腔圆的开场白，拉回了还恍神看着窗外风景的她。

　　十八位女生，倾刻间便屏息宁神的将目光投向说话的人，专注、仰慕、崇拜，直白而热烈。

　　“这一学期，我来教你们，”男神穿着宽松的黑色舞蹈服，手里捏着一台手机招了招手，“我现在开始点名，点到的，来刷一下手机。”

　　所有人瞳孔里的向往之色，塌方般的如末日来临。

　　以前点名，由班长良天登记一下，老师也不是天天来，会由师哥师姐代班做训练什么的。

　　真正天天到的，一只手数得过来，林曼媛感激今天早上叫她起来的易今朝，第一天上课留个好印象很重要。听说春晚节目组要来班上选几个学生去跳舞，跟男神关系好的自然机会大些。

　　学生挨个拿手机，上前扫码打卡。

　　没有留意到门口站了几个少年，在探头探脑。

　　林曼媛打完卡，无意识的向那边瞟了一眼，有一双眼睛看到她时，亮了起来。

　　“桑格，四川、理塘人。”

　　林曼媛没有回过神来，那少年操着半生不熟的藏普，自我介绍起来。

　　他跟自己同班？

　　林曼媛中风般的呆立着，喃喃道：“我说林让桥为什么千年主动了那么一回，原来都是因为他。”

　　显然，新来的学弟，立马点燃了众多女生的春心。很快有人靠过去，冲他作微笑状。

　　在整个打卡过程中，林曼媛注意到，少年的身边已走马灯般的换了几波人了。

　　她不会去讨好他，多看一眼，都觉得心中郁结之气冲浪般的一波不平一波又起。

　　“新来的几位同学，来自四川民族舞蹈学校。大家平时要互相帮助，帮助他们提高汉语水平。班长良天，你要多多照顾他们。”

　　良天很认真的拿着手机走过去，一一扫码，做自我介绍，少年们都有所回应。

　　到了秦桑的面前时，良天连说三次自己的名字，对方都淡淡的看着他，没有什么表情。

　　旁边有人小声用藏语提醒秦桑说：“这位是班长，良天。”

　　秦桑缓缓的道：“扎西德勒！”

　　舞蹈课开始了。

　　男神点名林曼媛：“这几个同学你带一下，看看软度怎么样，做个视频记录，下课后发我微信。”

　　林曼媛平静的走到那几个少年面前，指了指自己：“我是你们学姐，叫我林曼媛就行。”

　　旁边的女生躁动起来，以往经验告诉她们，班里来藏族舞蹈生进修，一定是有什么任务的。

　　她被男神委派重任，可遇不可求。

　　凭什么总是她？

　　其实林曼媛一点波澜都没有了，从舞蹈学校附中起，她永远是那个带新生的学姐，因为她有一个叫林让桥的爸爸，舞蹈生有伤病了，找她爸爸解决最省时省力省钱。

　　但不能否认，她的独当一面的能力，比她的舞蹈专业还要强一些。

　　“多吉、旺洁、赛真、秦桑……”

　　“你好。”

　　“你好。”

　　“你好。”

　　多吉、旺洁、赛真三人纷纷跟她问好。

　　林曼媛的目光一一在他们的脸上扫去，微笑点头致意，目光就到第三个人身上为止，即使旁边还有第四个人。

　　而那第四人，明明是他们之中最亮眼的那一个，她依旧选择性的忽略到对方。

　　对。

　　她不想跟这个第四人，有丝毫的关系。

　　跟新来的同学快速熟悉的方法，互相写对方的名字。

　　多吉、旺洁、赛真，很好记。

　　秦桑叫了一声“阿佳”的时候，她无法不去看他。

　　她眼神不明显的顿了一下，四个人里面，他最出众，脸、身材、气质、连同说话的声音。

　　可。

　　她没由来的生气。

　　二胎弟弟，你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为还在苦等复婚的老妈心疼三秒！

　　“秦……桑……”他用力咬字的样子，很可爱。

　　她看到他的名字出现在男神手机上时，意识到她认错了他的名字。

　　不是情……丧……

　　还好不懂汉语，一日男友的事，不会被揭穿，要不然真想原地消失。

　　心里灵光一闪，他不懂汉语，居然不懂，那不正好……

　　一脸镇定的向男神看去，带着几分学妹看功成名就学长的尊敬。

　　“学长，这位新同学，我教不了。”

　　男神走过来，按熄手机屏，背在身后，很有威仪的看着林曼媛。林曼媛闻到他身上的麝香气味，长年贴着专治腰肌劳损的膏药，才会这样，她早已闻习惯。

　　他询问：“有什么问题？”

　　“无法交流。”

　　“为什么？”

　　“他听不懂汉语。”

　　“嗯，”男神从容的将目光移到秦桑的脸上，道，“你听得懂我说什么吗？”

　　秦桑呆愣着。

　　的确是听不懂。

　　“你教他。”男神不给林曼媛多余的申辩机会。

　　林曼媛是个很讲理的人，但这种不给她讲道理事出现，她会很抓狂。

　　最不喜欢一言堂，假民主。

　　男神的形象瞬间崩塌。

　　光环消失后的男神，不如大街上的普通路人。

　　林曼媛决定反抗：“为什么我来教？学长，除了上课，下课后我是要去打工赚钱养家的。”

　　“养家？”男神挑眉，看向秦桑，神色复杂。

　　她是要养家的，她的家，就她没有收入，养自己约等于养家。

　　往严重些说，男神应该会取消这项不公平的任务。

　　男神：“藏语里阿佳的意思你懂吗？”

　　林曼媛心里想着是，不懂，也不想懂，嘴巴却说：“是叫‘学姐’吗？”

　　男神淡淡一笑：“去掉一个字。”

　　？

　　学？

　　不对。

　　姐！

　　不会吧……

　　但，秦桑微笑的看着她，目光清澄如雪山融化流淌出的净水，通透明亮，没有一丝杂质。

　　林曼媛手捂着嘴巴，错愕的退了一步，二胎弟弟，你要不要这么着急忙慌的公开“我俩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