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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萧墙祸起不知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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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朝摄政太后的驸马死了,除了跑到南院大王府去吊唁,西辽的亲贵们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个赛一个的老实本分。
得到消息的凌汐和时庆整整一天都大门紧闭不见外客。在书房内,凌汐正面色阴晴不定地听着时庆说话。
“萧朴古只沙里和普速完这一招固然是一劳永逸的绝户计,可萧斡里剌心头怒火也断难消除!此人老谋深算,兴许暂时看不出此事的始末,但十天半个月,乃至于半年一年,又怎么会想不出来?萧朴古只沙里这一次却是聪明过了头。西辽的兵权都在萧斡里剌手上,说句不好听的,若是萧斡里剌造反,他们就完了!”
时庆说出了凌汐想说的话,当下点了点头,随即又看向了时庆。
就在这时候,一直沉默的云若忽然很是石破天惊地问了一句:“若是萧斡里剌已经看破了这件事,那么,他一定会有所行动,到了那个时候,普速完还有萧朴古只沙里该怎么办?而且,按照公主和时将军的说法,萧斡里剌手握重兵羽翼丰满,而且是开国元勋。若是他要动手,该怎么动手?”
这一连串问题一个个丢出来,不但凌汐瞠目结舌,就连时庆也露出了异色。
良久,时庆才意味深长地瞥了凌汐一眼,语气凝重地说:“今日,太后已经命我前往庭州镇守。虎思斡耳朵已是是非之地,公主还是尽快离开为好。”
见时庆这么为她考虑,凌汐闪过心里一丝感动,还有几分苦涩,她定了定神说:“既然太后让舅舅去庭州,您就尽早离开,过几天我也会离开虎思斡耳朵,听您的,先去长安,然后转道漠北去找皇叔。”
时庆又免不了担忧道:“公主,那个李照曾经说鞑靼要对西辽动手,此事还得向靖王打听清楚。西辽动乱将起,若是真……西辽危矣!”
“嗯,我会的!”凌汐点头。
接到普速完圣旨的第三天,时庆就打点行装带着亲信赶赴庭州。
时庆离开后,凌汐去找过李元徵一次,可惜无功而返。于是,回去后立即让云若收拾行李,她也打算过两天就走。
这天傍晚,凌汐正在收拾东西,她有许多私密东西要自己收拾。城中竟然响起暮鼓来,沉沉的咚咚声直敲得人心头往下坠,随即全城戒严,家家户户紧闭不出,路上但无半个行人,处处都有兵士巡逻,见着个可疑的就一刀戳死,几个时辰的功夫,路上无辜者丧生颇众。
大户人家都紧闭门户,一直等到晚上,忽听云若惊呼:“瞧呀,那边走水了!”
凌汐顺着云若的手臂看去,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远处冒起高高浓烟,滚滚火光传至老远。这分明已经是宵禁的时节,但那边红光满天的景象,不是有房子着火,就是有数十人乃至数百人拿着火炬在行走。
此时,寂静的夜里还有一阵阵马蹄声和喧哗声传来,那沉闷的声响让人听得阵阵心悸。
甫入夜的天空,如沾了煤灰的浅色布匹,墨黑的且浓且淡,衬着金乌西垂仅余的光晕,远处的火焰耀眼得惊心动魄。
凌汐本能地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皇宫和南院大王府便在那个方向,出了什么事吧?
“公主,那方向是……?”云若惊疑不定。
凌汐沉默地点点头:“终于开始了。”
四周静悄悄的,彼此的目光中尽是惊惧。
凌汐静静望向远方,半边脸没入昏暗暧昧的暮色,半边脸被冲天火光映得闪烁晦涩。然而,她却从未这么清楚明白过。
虎思斡耳朵城外,赵端正在向脸色凝重的李元徵禀报刚刚得到的消息。
“半个时辰前刚刚接到暗线报信,说是虎思斡耳朵宿卫军有异动,皇宫所有出入口都已经被分兵看住,据称萧斡里剌已经派人气势汹汹赶往了萧朴古只沙里的军营,料想萧朴古只沙里在劫难逃。丞相余堵的府外也都换上了萧斡里剌的人,为防余堵出现搅局,萧斡里剌已经另派百人前往他府四周戍卫,就是皇帝直鲁古那里也已经有人看守。看这情形,萧斡里剌是准备纵兵逼宫了。”
顿时是死一般的寂静。尽管已经猜到了那么几分,但李元徵还是惊讶多于激动。
“虽说萧斡里剌乃是三朝元老、开国功臣,但普速完毕竟是摄政的太后,萧斡里剌兵谏又没有大义名分,他未必就真的是一呼百应!”赵端质疑道。
“话是没错,但此次兵变也至少有七分成功的可能性。”李元徵却不如赵端这样乐观,他涉足过军伍,深悉此中门道:“下层军官和士卒往往是听命行事,决不会思索奉的是否为乱命。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还有谁会深究那么多?毕竟,拥立之功足以安抚他们事成之后的焦躁,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都不会质疑这一点。”
……
西辽的皇宫中火光冲天,无数人手中高掣的火炬将黑夜变成了白昼。
如是疾驰了大约一刻钟,萧斡里剌就远远看见了那座素来庄严肃穆的大殿。如今已经乱成了一团,不时有宫人从里头跌跌撞撞冲出来,内中更是哭声喊声喧哗声不断。军士刀剑出鞘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须臾,只听得一个声音骤然响起:“太后不在宫内!”
听到这个消息,萧斡里剌竟是皱了皱眉。
萧斡里剌来回踱着步子,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忧色。
“大王,陛下来了!”
闻听属下此语。萧斡里剌大吃一惊,慌忙整整衣冠匆匆迎候。他不是把皇帝保护起来了吗?他怎么会来?很快,直鲁古一行十几个人就来到了萧斡里剌的面前。
他拜倒下去正要行大礼,就听得头顶上传来皇帝的声音:“事出非常,一切就全都交托给将军了!料想你必不会让朕失望!”
“臣必定拼死护卫!”
直鲁古却没顾得上萧斡里剌此话是真情还是假意,准备上门楼。
“太后普速完篡权乱政的阴谋已经败露,将军救驾有功。萧朵鲁不已死,将军只一子,萧朴古只沙里之罪,朕可酌情网开一面……”
萧斡里剌斜睨了直鲁古一眼,忽然轻笑道:“陛下,天子犯法与民同罪。太后谋反尚且论罪,何况臣乎?老臣知道陛下怜臣晚景凄凉。然今日之事此子罪无可恕!”
直鲁古听萧斡里剌说得如此绝情,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心知萧朴古只沙里这次就算逃出生天也难逃一死。然而,萧朴古只沙里固然是咎由自取,可他毕竟是萧斡里剌的儿子,今天萧斡里剌能如此杀萧朴古只沙里,异日怎知不会杀他直鲁古?
相比萧朴古只沙里,他可跟萧斡里剌毫无瓜葛!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直鲁古和萧斡里剌同时举目望去,只见赫然是一骑军士。不多时,那人前来拜见,脸上的神色已经化作了难以掩饰的惊喜。
“陛下,太后已经逃了,现在已经派人去追赶。因为打的是奉陛下口谕诛除叛逆的旗号,所以三军进城之后各道宫门无人敢拦阻,而且……”军士不安地瞥了萧斡里剌一眼,声音变得有些吞吞吐吐:“而且……萧朴古只沙里已经被杀了。”
听到萧朴古只沙里之死,萧斡里剌神色微动,他立刻抢在直鲁古之前,泰然自若地冷笑了起来:“什么太后!普速完胆敢篡位,便是逆贼叛党。”
萧斡里剌盯着直鲁古看了老半晌,这才转身对那军士傲然笑道:“大势已定,认命吧!传令下去,众军若是能擒得普速完,超迁两品,拜爵一级!杀之者,赏千金!”
“是!”军士慌忙弯腰答应,抬起头看见直鲁古已经上了城楼,萧斡里剌正预备跟上,猛地又回头阴恻恻地一笑。他不由得抹了一把头上大汗转身就走。
城楼之下的军士已经全数腰刀出鞘,如临大敌地戒备了起来,恐惧之外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刚刚主将宣布下来的优厚赏格让所有人都红了眼睛,既然已经将身卖给了帝王家,若是这一次能够平安地度过,他们今后就不用发愁了。
若是没有风险,那还叫什么搏一个封妻荫子?
夜晚原本应该是漆黑一片的。然而,这一个夜晚却是火光冲天血光四射,杀戮从宫外一直延续到宫内,四处都可以看到原本该是袍泽的军士们红了眼睛厮杀,只为了那上头许诺的酬劳和封赏。军人从来就无须有自己的判断,长官的命令便是他们的判断。
因此,即便对面挡路的是和自己喝过酒的酒友,是和自己换过帖的兄弟,抑或是和自己有着远亲近邻的好友,已经杀到劲头上的他们也不可能停下自己的脚步,放下自己的钢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