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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流民营就在庆河的下游处。

      这里已经自然聚集成了个小村子。

      哪怕到了冬日,还能见到开荒的人。

      这没有农具,老农就用薄些的石片和木头做成粗糙的锄头翻地。

      用手一点点捡比较大的石块。

      零散的田地,稀稀拉拉地翻耕。

      别说沈非凌,就是邬大郎也是第一次离着这些流民这么近。

      看他们现在这样,邬大郎就会想起他们刚到庆河沿岸时的模样。

      他只是看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

      倒是沈非凌很仔细地观察田地里的每个人。

      现下已经入冬,许多人身上也只有一件破破烂烂的衣裳。

      能出来翻耕土地的应当都是壮劳力,可现在沈非凌看到的人不是走路一瘸一拐,就是手上少了几根手指。

      沈非凌眼睛微眯,他清楚的发现,这些手上有伤的人裸露的皮肤上还能看到鞭痕,而他们的大拇指都是完好的。

      毕竟少了拇指,才是真的不好干活了。

      胡人又不是傻。

      这些人应当跟沈福一样,是被掳去当了奴隶。

      倒也有不少青壮身子看着除了瘦,外表看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这些就该是舍不下亲眷留在流民营中的人。

      他看得仔细,种地做活的流民却是对他们视若无睹,甚至有些胆子小的看到他们一行人都躲回了茅屋里,其他的则是停下动作对着他们露出谄媚的笑。

      坞堡给流民粮食种子,那也是要冒风险的。

      沈非凌听高五郎说,他们给流民的种子都是些挑剩,坞堡中不会用的干瘪豆种,浑格人若是打来,这些田地坞堡是万万不能留,地里的东西就是一把火烧了也不会留给胡人留下一星半点。

      哪怕庆河沿岸湿热能多种一季粮食,难保会在快收成的时候,遇到作怪的胡人,他们也不攻城,就是带着骑兵扫荡一阵,将坞堡外种的田地建起来的水车窝棚全部推倒。

      所以哪怕坞堡中兵力不足,粮草不够,每到夏收秋收之季,坞堡中的兵士都是要主动出击去打一打胡人的。

      虽然是以卵击石,但他们这么干也是要让胡人看看,他们郑蛮不是任他们揉捏的柿子。

      若是能抢到些东西那就最好了,浑格人善于打猎,偶尔能抢到一些上好的皮毛。

      今年秋收胡人不过是往庆河里丢了几车死人,已经算是安分了。

      坞堡和流民营也因此在今年秋收得了些粮食。

      但因着坞堡多是给不要紧的豆种,肥又跟不上,草盛豆苗稀才是这些田地的真实写照。

      沈非凌一路看下来,只觉得这些人已经很是勤奋,但这草就跟根本除不尽似的。

      今个他们过来,并不是给流民送春种的种子的,而是要跟流民营的大管事核验一下秋收的粮食,看明年春种这流民营能否不用坞堡的种子。

      如果用不上那是最好,要是被他们查出有瞒报收成的,会被直接赶出流民营。

      坞堡便是吝啬到这个地步,流民大多还是乐意留在这儿,听周勇山说,真要是胡人打来,这些流民也是不能进坞堡的只能在坞堡周边躲着,怕的就是有人是探子,可就是这样他们还是不愿意走。

      他们一行人沿着开垦田地留出的小路往村子深处走。

      因为小路狭窄他们只能排成一列前行。

      迎面撞上两个被放在田埂上躺着的孩童,远远看到他们一行,两个连走都不会走的小孩,也不管地上是泥地,手脚并用地爬向在地里劳作的男人。

      两个小孩脑袋大身子小,大大的眼睛中满是惊恐。

      男人赶紧把两个孩子抱到一边,远远得给兵士跪下磕头。

      梅什长眉头紧皱,却也没说什么。

      他只是转过头去,不看着三人。

      三年前坞堡就因为好心收拢流民,差点被灭,那几个探子几乎全是投了许国的郑人,若不是如此,坞堡收拢流民都是要记录他们的家乡何在,有什么亲旧,虽不甚细心,但总不会那般大意,连探子都分不出来,再说了坞堡中的人他们见过血打过仗,知道浑格兵士是什么模样。

      这长期挨饿受冻的流民跟哪怕瘦小的浑格兵士相比,那都是有巨大的差别的。

      探子想要骗过他们的眼,根本不是那般容易的。

      就是因为他们是真的流民,坞堡中的人才相信,愿意收拢他们的。

      谁知道他们竟然为了能给新投效的许国,将他们卖了个干净。

      就为了不当奴隶,这些人竟是能把同为流民艰难求生的郑蛮坞堡卖个干干净净。

      当年战死的人中,不少是梅什长的的友人乡亲,许多都是在建坞堡的时候就在的老人。

      梅什长是侥幸才活了下来。

      他们便是有善心,也早就磨干净了。

      现在还给这帮流民种子,让他们在下游住着,不迁怒这些人已经是他们极力克制了。

      所以梅什长虽然会提点手下人,不要欺辱流民营的人,但真若有人那般做了,他也只会制止不会真的惩戒。

      梅什长已经算是脾气好的什长了,其他什长中难免有厌恶这些新来的流民的。

      一来二去,三年下来,这流民营的人虽大多不想走,想着能进入坞堡,但是真遇到坞堡中的兵士,大多都是绕着走,探子哪里吃得了这种苦,有些探子来了几天几月还好,时间长了那个受得了,潜伏多久就要逃跑。

      这记录流民人口的管事遇到往北逃的,格杀勿论,倒是省了坞堡的事。

      这也是流民营管事没多少人能久当的缘故,真待久了性子都要拧了。

      来流民营的管事向来都是轮换着来的。

      这些还是沈非凌用三枚铜钱从高五郎哪里打听来的消息。

      沈非凌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个跪地磕头的男人。

      这仔细一看才发现,这人有些眼熟。

      竟然是前段时间跟了自己几次的四个男人中的一个。

      现在这人就差把自己缩进地里了。

      实在看不出他竟然有胆子悄悄跟踪他。

      男人的眼睛余光也扫到了沈非凌。

      他赶紧将头低得更低,一直等他们一行人走远才抬起汗水混着泥的脸。

      “师父,这儿有点古怪啊。”邬大郎下意识咽了咽口水,他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不是吓得,更多是觉得不适。

      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沈非凌也有同感,这儿真的是死气沉沉。

      说是村庄,更像是个大型的坟墓。

      住在这儿的全是行尸走肉。

      他们一路走来竟是除了谄媚的笑,没见到任何一个旁的笑脸,人们脸上大多是没有表情,有种平静到可怕的麻木。

      坞堡中的人跟流民营的关系,真的比跟行商的关系还要复杂畸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第 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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