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岁》千鸟寄红笺

12、第 12 章

　　六月晚间，下了一场“好久未见”的雨，扰人清梦，阿笙今日不守夜，被雷声吵醒了，索性披上外衣轻手轻脚地下床，怕吵到朱砂她们，窗户半掩，阿笙知道睡前并未关，所以心里有数，她轻轻推开窗，潮湿的气息扑面，雨滴不停地打在树叶上。
　　及时雨，浇散了暑中的热气，让阿笙整个人都舒爽不少，天色蒙蒙，好像快要亮了。
　　阿南打伞在院子里矮身拨弄什么，阿笙看不清楚，便找了伞来，走过去看。
　　“阿南，你在做什么呀？”阿笙压着声音，怕吵了主殿安寝。
　　阿南手里拿着一把小铲子，旁边放了些枝藤，闻声铲土的动作不停，“公主好像很喜欢蔷薇，我便寻了些花色不同的预备种在长乐殿内。也不知，能不能养活。”
　　蔷薇藤沾了雨水，像刚剪下来的。阿笙拢了拢外衣，蹲下来帮忙，“阿南，你觉得南国公子如何？”
　　阿南手上动作顿了顿，看向了阿笙，十分认真，“阿笙，公子虽好，但也是主子。”
　　长乐殿最有身份的也就她，阿笙两人，其他都次之，偏就，朱砂还陪着容璇多些，阿笙有了空闲便出去，阿南看在眼中，并未点破。
　　阿笙被撞破了心事，连忙道，“好姐姐，我没打什么坏心思，公子如今事事艰难，我只尽些力，没什么的。”
　　在宫里活的久的人，最不差的就是看穿人心。而且女儿家的心事掩饰浅淡，更多的想同人分享吧。
　　见阿南并不说话，阿笙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声音，“阿南，你信我好吗？”
　　“别让旁人知道，才是你的分寸。”阿南无奈道，手里插入土中的枝条，并没有白色的蔷薇，她还特地折了多余的叶子，阿笙上手来帮忙，这事就掀过去了。
　　且不说阿笙是皇后娘娘亲选的，过不了几年阿笙就会接任长乐殿的主事，阿南什么都清楚，但也会装糊涂。
　　忙碌了一阵，阿南同阿笙就着雨水把手粗略净了。再打水洗漱，各自做事。
　　守着烧了水，阿笙才让人去传膳，小厨房的有，御膳房的也有，省去了不合胃口再传的功夫。
　　其实她不大明白，谢锦应该是读过书的，为何还要去书斋，后细想，大约是所处国家不同，她没念过书，笑了笑自己。
　　容璇没有赖着不起，早早醒了，见阿南端来水，就洗漱一番，“阿南，去书斋，大约是这个时辰起？”
　　“回公主，是的。”阿南轻轻地擦拭着容璇的眼角，容璇觉得舒服，便抱住阿南的腰，想再眯一会儿，阿南无奈地笑了笑，只好托着容璇的脸继续擦拭。
　　“念书好累。”容璇愤愤开口，也不知在为谁鸣不平。
　　阿南放下了帕子，拿起梳子，替容璇梳头，她已经习惯了容璇这样抱着。
　　容璇眯着眼打量阿南，阿南出落大方，很像官家小姐，也很像自己的姐姐。虽然容貌不像，但是容璇是想要这个姐姐的。“姐姐。”
　　大概是没听清，阿南依旧梳着头发，抹了头油开始梳发髻。容璇没有再叫，配合着把头发梳好。
　　朱砂服侍容璇用早膳，大概是太安静了，容璇才吃一口，便道，“朱砂，你几岁进的宫？”
　　“回公主，奴婢十二岁进的宫。”
　　“你觉得这里，这里好吗？”容璇声音有些含糊，她刚喝了一口粥。
　　朱砂在侍候用膳这事上，插不上手，容璇都是自己吃。所以仔细想了想，“奴婢觉得皇宫特别好，奴婢的父亲只是澧州小官，奴……又是庶女，能进宫得份这么好的差事，足足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容璇轻轻推开了碗，看向朱砂，“朱砂也是长乐殿不能少的人。”朱砂闻言看向容璇，后者端坐，目光包容，还笑着，让朱砂眼睛里沾满了情绪。
　　可能还有话要说吧，阿笙进来时就收住了。“公主，可要出去？”
　　容璇垂下眼睑，轻抿嘴唇，虽然下了雨，但是她决计不闷在长乐殿里。手里的丝帕卷绕了好多圈，她还是没决定下来。
　　“璇儿！”楚悦人未到声先至，单喊了个名字，都能听出她的喜悦。
　　今日是楚悦的生辰，容璇记了很久，她准备好了送什么，还能出宫赴宴。
　　“娘娘赏了新雁给郡主。”阿笙轻声提了句。
　　楚悦没有带着大雁过来，大雁是双宿双栖的鸟儿，常常是定亲会用的，所以这个意思有些不加掩饰。
　　“悦姐姐。”容璇喊了一声楚悦，两人便拉着手，细话起来。
　　“璇儿，喜欢大雁吗？”楚悦并不是那种情绪常挂在脸上的，有很多双眼睛盯着，这次是真的开心。
　　容璇细细的看着楚悦眼里的情绪，缓缓开口，“大雁是什么样的鸟？”
　　大约是不好意思讲，楚悦红着脸没有吐出一个字，阿南便及时开口，“回公主，大雁虽是君子之爱，也常用做两姓相交的聘礼。”
　　两性相交，容璇点了点头，她听过。偏偏看着楚悦的笑，她反而想到了“落空”二字，她不是个恶毒至极的人，这不是咒骂，是容璇对自己母后的了解，是对遥遥见过的季书衍的揣测。
　　“悦姐姐，璇儿喜欢的。”容璇脆生生地开口。
　　楚悦闻言也收了心神，笑道，“那姐姐的雁都给璇儿！”
　　阿南立在一旁，心如明镜，容璇只递了一杯茶给楚悦，没有回答，感觉到阿南在看自己，她悄悄回视。
　　——
　　江岸下学乘着赵家公子等人抱怨之际，跑出了儒阁，撞上了雅阁出来的人。
　　手被扶了一把，急忙撤回手，本能地弓腰低头，开口道歉。
　　谢锦收回手，“公子，先走。”他语气淡淡，不加责骂引得江岸抬头。面前这个少年眉眼并不锋利，反倒是清俊更甚，却不低顺，目光清润，是他从未有过的。
　　紧着身后的脚步，江岸侧身而过留了一句，多谢。
　　算是病急乱投医，他走进了暖道，这里的锁被撤下了，原是为了谢锦走动方便，江岸得了便宜。
　　一路盛开未败的蔷薇，光打在花瓣未干的雨露上，夺目刺眼，江岸抬手挡了挡眼睛又觉得无用，便放下了，花颜像极了娇俏的少女，惹眼却一株都不敢毁坏，江岸是一直都没有底气。
　　洁白却不高贵，江岸不愿再看，一步一青砖，踩不到半点泥泞。
　　“我们往暖道走吧，又快又能……”
　　“你小声点，被别人听到了可是要挨家伙的，暖道是公主独有，除了特许的那位公子，还没人敢动歪心思。”
　　“哎，我就是嘴溜一说，姐姐全当没听见。”
　　江岸一开始听不真切，走近之后才知所以，却来不及停驻躲避被撞个正着。
　　两个宫女也是一惊，急忙低头见礼，“公子安。”
　　公子不是喊的他，而是那位一面未解，名声在外的谢锦。江岸只是一瞬地意外，转眼便镇定自若，轻“嗯”一声，盯着她们匆匆离去。
　　自己也抬脚快步离开，他是恍惚的，受人尊敬从未有过，他顶替别人的名号，只这一刻。
　　常常走路，也就不觉得路长，江岸没有心思看长街的热闹。
　　“江二公子。”
　　江岸顿住脚步，对这声音是陌生，但是他把握不准。
　　等来人悠悠靠近，看清相貌，江岸整个人都凝固了……
　　……
　　心绪难平，江岸也无心做事，帮着扫了院子，便坐在廊下发呆。
　　周氏从未见他这样不免担忧地在一旁坐下，“岸儿？岸儿？”
　　叫了两声还是没有反应，周氏轻轻地推了推江岸的手臂。
　　江岸回过神，“小娘，怎么了？”
　　周氏知道江岸事事不顺，但自己却无能为力，只能小心问道，“岸儿，可是遇到了难处？”
　　“没有，夫子留的课业未解，正在细想。”
　　闻言周氏才松了一口气，“好，岸儿好好想。”脸上挂着笑去忙院中事，自被接回江府，周氏只得了一个丫鬟，一间小破院，左右都要她亲力亲为，江岸深深地看着周氏的背影。
　　女子在世，本就艰辛，没有良人，更没有母家。周氏一直都这么清瘦，江岸从未见过她饱腹。
　　“娘。”这一声突然却干脆。
　　周氏连忙去关院门，“岸儿，大夫人才是你母亲。”
　　江岸没再说话。他可以不在意，但是周氏不行。
　　相顾无言，周氏收起了心思，去缝制夏衣。江岸垂下眼睑，明目张胆地把野心放在面上，并非他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