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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暮昭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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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的宫墙,对称排布的宫苑,琉璃青瓦,透过那半掩着的朱漆大门,可隐隐窥得春熹庭中的一角八宝凉亭。
眼下渐入深秋,风过萧瑟,吹得那凉亭的檐角下垂着的小巧铜铃叮铃作响,似是一只大手,卷下梧桐树枝桠上最后一片大片泛黄的枯叶,落在地上,给风儿吹拂进了那宫殿中宽敞的堂间。
内室里,门旁的素帐被穿堂的风高高鼓起,配着暗色的穗子,远远瞧过去,活像是穿着白袍子的女鬼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幽怨游荡。
“来人……来人……”
属于女子低低的呼声在殿堂深处响起,幽幽的,带着些嘶哑……
可惜,她没什么力气呼唤那么久,直到半日过去,日头西转,天边染上霞光,外头才响起了一深一浅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殿门被人自外推开,来人是个穿着玉色上袄,鹅黄下裙的年轻宫婢。
她臂弯间还挎着个食盒,很是笨重的样子,怯怯诺诺的走进来,又回手掩上门,拖着似乎不大爽利的右脚,四下打量着这虽已陈旧,布设仍旧古色古香的春熹殿。
直到她步到素帐前,将挽在手臂上的食篮取下来,提着下裙跪身下来,一个字一个字的道:“请昭仪娘娘安,奴婢来给娘娘送今晚的饭食。”
“你……你起来吧。”
帐子后,响起之前那个幽幽的女声,话中似乎含着些意外,也像是无奈。
宫婢依言,垂着头,伸手去把食篮打开,捏着碟子边,统共取出两个碟子来,一碟子盛了两块米馒头,另一碟子是半勺份量的油菜心,两样饭食无一例外,皆是半丝热气都不带冒的。
“听着耳生,你是刚刚采进宫里来的吧,”那昭仪也不露面,却是隔着帐子,伸出一只已生干裂的纤细的手来,手心摊开,赫然是一副金耳坠,上头嵌着一块小拇指盖大小的红宝石,看着蛮值钱的,“去福康殿,帮本昭仪把五公主叫来,本昭仪要见她。”
“昭仪娘娘……”
宫婢正撤了食篮,要收拾中午的碗筷,一抬眼,险些叫那金坠子,大个儿的红宝石给晃了眼。
“你是刚进宫的,脸生,怕甚么?”那声音继续诱惑她。
宫婢离开了,暮昭仪的手心也空了。
原是那幅金耳坠被那宫婢揣进腰间带走了。
宫婢带来的米馒头凉凉的,油菜心也带着一股古怪的味道,下锅的油不知用过几遍了,许是之前用来炸过鹿肉,竟带着一股子古怪恶心的肉味。
夏侯醇勉强撑着吃了几口,终是忍受不了那菜油的味道,恶心得几乎要涌上喉头,她赶忙取了帕子捂口。
她半撑起身来,手里攥着那吃了一半的米馒头,内凹的两眼一直死死盯着殿门口,瞧着那透进来的半抹月光发呆。
她撑着困意,等啊等,终于等到下半夜,门再次响了,推开一条缝隙来,深秋的凉意顿时顺着风灌进殿里来。
一道矮小的身影蹿了进来,她没掌灯,也没带人。
夏侯醇想,那丫头许是偷偷趁着半夜,自己过来的吧。
小丫头小小的,也就五六岁的模样,穿着深蓝荷衣小裙,这颜色深沉,在夜色下倒也不显眼,颇为隐蔽。
她却怯怯的唤她:“母妃……”
她到底是怕她的了……
大抵整个宫里的人都是怕她的吧……
忆起自己正当风光时,此刻的夏侯醇自嘲的笑了笑。
她忽而伸出干瘦的手去抚面前那孩子的脸颊,冰凉的,涂了红彤彤的寇丹的指甲就触在那云一般的柔软上。
只听她道:“……皎皎,你都长这么大了,都是半大的小姑娘了……也是,我一直对你不好。”
那手,忽而垂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