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卿（重生）》九月咸鱼

1、劫后重生

　　午时将近，乌云笼罩而来，繁闹的集市上人群寥寥，反倒是街口后边的荒置菜场上人群聚集，热闹非常。

　　“这狗官，总算是得到报应了！”一妇人说道。

　　她的手朝着正中高大的刑台指过去，避过那身材壮硕的刽子手，落在那被绳子缚住的女子身上。

　　女子的头发散落于面前，遮住大半张脏污的脸，原本白色的衣衫上脏乱不堪，菜叶混着臭鸡蛋的味道散布在空气中，难闻的令人作呕。

　　“她才来青峰镇两年，断了多少冤案，如今老天总算是开眼了！”

　　似是听到了这句话，那跪于刑台的女子忽然抬起头来，被蛋清黏住的眼皮努力睁开了些许，好不容易完全睁开，却扯着嘴角自嘲一笑。

　　原来，这么多人都盼着她死。

　　她的眼睛想从那充满憎恶人群中避开，还没来得及收回，却瞥见人群后头一道熟悉的身影。虽然被无数人挡住，可楼月依然认出了他。

　　此刻周遭的谩骂声似乎都归于平静，她隔着人群将视线投在那清冷俊逸的五官上，却因那一双未曾泛起波澜的如水眸子晃了片刻的神，她两瓣唇止不住的颤抖了几分，心里头也被那冷静到没有温度的视线激起了最后一丝悲凉。

　　曾几何时，她就是因为那么一双眼对他纠缠不休，她自以为将这人身心都囚在了自己身上，哪知最后置她于死地的，便是这个被她囚在身边的人！

　　她收回有些干涩的视线，抬起沉重的脑袋望向天际，终是在一声“行刑”之后，彻底的闭上了眼。

　　“啊……！”

　　一声惊呼，楼月从噩梦中惊醒。

　　她摸了摸被冷汗浸湿的额头，将沾了汗迹的手放在视线里，似是突然感受到那刀落在脖子上一瞬的疼痛，一口凉气从口中舒出。

　　过了好半晌，她才恍惚着回过神，身体依然因为方才那个噩梦止不住颤抖。

　　呆坐了片刻，她伸手去抹脖子里的汗，手才触上去，那刀砍在脖子上的疼痛好似都复生了一般，如同她的灵魂，无时不刻不提醒着自己。

　　她死而复生不过两日，可前世的记忆，却每夜在梦中侵蚀着她。

　　两年前她为了逃避父亲安排的婚事来到这青峰镇原本就是个错误，她在此人生地不熟，只想蹉跎三年时光，为的便是回去能得偿所愿，不曾想一时糊涂受人摆布，交友敛财，妄断冤案，到头来还被自己看上的男人送去了断头台，终究是没念半点旧情。

　　她在入狱前曾家书一封托人送去大凉，找的便是从前信得过的人，她在狱中苦等，那送信的人却不知所踪，没等到大凉的人前来相救，却等到了这断头一劫。

　　醒来的时候，她虽有欣喜，待看清身处何地，那一颗心便又照样坠回了谷底。

　　上天既然要她重来一次，为何就不干脆再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偏生给她再度打回这个牢笼，尝一回人生百态。

　　只要一想到会再次遇到那个男人，她便觉得脖子一凉。

　　她忙从榻上下来，正想要起身找杯水喝，门忽然被人扣响了。

　　“大人？大人你醒了吗？”

　　是珠颜。

　　这个与她一同从大凉来的随身侍女，也不知当初是受了什么蛊惑，竟然连同外人来害她，入狱一月，连一封家书都没给她送出去，平白断了她最后一丝生线。

　　她原本也是恨着自己的吧？或者是压根不想与自己牵连，为了保命与她划清界限，人本贪生怕死，枕边人都信不过，何况这虚有的主仆情分？

　　“进来！”她朝着门口应了一句。

　　话音刚落下，那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了，珠颜端着一盆清水送到塌边，惊讶的看着她：“呀，大人你怎么不穿鞋袜就下来了？”

　　珠颜忙在一旁给她寻了衣裳过来，正要低身给她套上长袜，楼月却将脚挪开，珠颜一惊，“大人？”

　　“无事，赤着脚清醒一番。”

　　“可是大人前日才病了一场。”珠颜小声提醒她。

　　“大人初来青峰镇，难免水土不服，以往在大凉的时候这会儿还冷着，到了这边就已经脱去厚衣裳了，估计大人是夜里忘了关窗，这才染了寒。”

　　“原本也没那般严重，偏生大人醒来便要沐浴，平白无故又加重些，如今可莫要再受凉了。”

　　楼月漫不经心的点着头，想着那夜自己初醒来时，浑身发汗，睡梦里还念着许多人的名字，醒来时这丫头正守在她身边，一脸惊恐的看着她，却原来是自己梦靥时狠命的抓着她的手不曾松开。

　　她醒来便让珠颜烧水给她沐浴，只有身子沾上了那热水，她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她想洗去那一身污迹，洗去那些肮脏恶臭的味道，洗到那一桶水渐凉，才终于清醒过来。

　　她最怕的那个噩梦，如今还未开始，她如今才初来青峰镇，不曾听信谗言，不曾妄断冤案，她身上还带着那一纸任职令，三年未到，无故而返必是死路一条。

　　前无退路，也惟有处处小心，做好这县令一职，方才有一线生机。

　　珠颜看她不说话，想了想问道：“大人，你何时去县衙？”

　　楼月闻言看她，“今日。”

　　“今日？可大人的身体……”

　　“身体已经无碍，我初来青峰镇就耽搁了两日，不好一拖再拖。”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初来青峰镇那日去衙门时做了什么，约莫是说些客套话，闲坐喝茶之举，说来她还未以如今的身份正式和衙门里头的人打过照面。

　　*
　　县衙有专用的马车，每日乘着马车来往于府邸和县衙之间倒也方便，此刻楼月乘着马车路过街市，引来不少围观的百姓，她掀着帘子看了一眼，脑中忽然想起那日断头台下大声叫好的百姓，猛地将帘子放下。

　　恍惚回过神时，马车已经到了县衙门前，刚下了马车，章一尺便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见她过来，嬉笑着脸迎了过来：“大人身体好了？昨夜睡得可还香甜？前些日子才下了雨，最近这天气也干燥，大人初来这边，可要好生习惯一阵。”

　　这人天生笑面，一张嘴活像是裹了蜜一般，将人哄得七晕八素，楼月从前只想落个清闲，又见这人原来就跟在青峰镇的县令身边做事，想必是个行事放心的，便将许多事情都交给了他，哪知他平日里表现忠诚得很，馊主意也没少出，一旦她出了事，跑的早已没了踪影，衷心没个几两，不过是个真小人罢了！

　　这般一想，心中便也多了几分警惕。

　　她微微点头，敛下心头思绪：“昨夜有风，倒也舒适，这一睡便是一宿，劳烦师爷记挂了。”

　　话音才落，章一尺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他随即摆了笑脸，说道：“大人客气了，身为师爷，理应为大人分忧。”

　　他忙让到一旁做了个请的手势，“大人，这两日我已将一些案卷都整理出来，大人请移步。”

　　“好，本官正想问师爷要从前案卷，没想师爷未卜先知。”

　　章一尺面上笑着，引着她往县衙的书房里头走。

　　楼月坐在案台边，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案卷，问道：“这些案子可曾都经过师爷的手？”

　　章一尺恭敬的站在一旁，答道：“这些案子都是近十年的，上一任的县令在青峰镇待了五年，我也跟了五年，大部分案子都是小人亲自执笔记下，大人若要细问，小人倒能答出个一二。”

　　近十年的案卷？

　　楼月心头一震，问道：“既然你在这边也待了那么多年，想必也是万事通晓，我且问你，这青峰镇近些年可有什么离奇案件？”

　　“离奇案件？”章一尺被她问的一愣，一双三角眼里漾着些异样情绪，他似是细想了一番，这才摇头说道：“近些年倒也没有什么离奇之事，大抵都是些偷盗寻仇之类，具体的因为时间太长小人也记不太清，大人若是想知晓，小人回头再好好找一找从前案卷。”

　　“不必了，既然是都记下了，我细细看一遍就是。”楼月浅笑一声，“你若无事，便先忙去吧。”

　　章一尺眼里的错愕楼月看得清清楚楚，她从前不知这人的鬼心思，如今却是在明白不过，收回视线拿着案卷翻开，几行字刚入目，章一尺就在一旁欲言又止。

　　楼月转头看了他一眼，“还有何事？”

　　“是有一事。”章一尺说道：“昨日黄府的黄老爷差人来了一趟县衙，当时大人不在，小人就斗胆接应了。”

　　“那人说黄老爷听闻大人已经来青峰镇上任，便想设宴招待大人。”

　　楼月听得眉头一蹙，那黄老爷她曾经也打过些交道，不过就是个满身铜臭的经商之人，那时她也糊涂，任由章一尺收了他的钱财给人行了些方便，他说要招待她，大抵就是想先巴结一番打好关系罢了。

　　楼月此刻脑中清醒，听了章一尺的话沉默些许，淡淡应道：“便说我近日身子不适，不便沾太多荤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