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智》金篁君

45、黑曜石（2）

　　“唔唔唔——”

　　听见雷蒙德警告般的询问，男孩浑身抖如筛糠，仿佛十分畏惧，端着求救的眼神看向里奥，让他根本无法拒绝。

　　“雷蒙德，你先放下他。”
　　里奥对雷蒙德示意自己没有感受到危险，然而后者却还是有些犹豫。直觉告诉他，手中的孩子并非他们现在看到的如此柔弱，总有一种违和感却让雷蒙德说不清到底是什么。

　　见雷蒙德没有动作，里奥只得无奈走近被提到半空中的男孩，男孩的双手竟然松开了嘴里叼着的骸骨，朝里奥做出了求抱的姿势，而里奥也并不嫌弃对方的满身污垢，长开手臂将他抱在了怀中。

　　有些沉。
　　里奥感受到了臂弯中真实的力量，毕竟是个十几岁的男孩，他一个Omega抱着确实有些吃力。

　　见那孩子已经熊抱上了里奥，雷蒙德只得放松了些对他的钳制，却又怕自己完全放手，连里奥都得被他给压倒下去，于是还是帮里奥借了些力气，配合着他将男孩放下，直接男孩的脚平稳着地，这才撤去抓住他后衣领的手。

　　“没关系，我们不会伤害你。”

　　“他……他不会打我吗？”
　　“当然不会！”
　　怀中传来畏惧的问句，里奥看了眼一脸莫名的雷蒙德，苦笑道。

　　里奥轻轻拍着男孩颤抖的后背，惊觉这孩子看着瘦弱，实际还是有些壮实，“有什么委屈可以跟我们说。”

　　或许是里奥柔和的安慰让男孩逐渐平静，他的脊背不再颤抖，虽然依旧对雷蒙德有着畏惧，但他已经将口中的那块骸骨吐出，看向里奥的眼神多了几分亲近与好奇。

　　“你叫什么？”趁着男孩已经放下心防，里奥轻声问道。

　　“班。”男孩望向里奥的眼睛，眸光澄澈。

　　“那么班，你在伯特利孤儿院生活吗？”班摇头。
　　“家住在迪贝斯镇？”班仍旧摇头。

　　“那……”
　　自己的问题都被否认，里奥打算再提出一个更直接的问题，“是谁打了你？”

　　“打？打我……爸爸会打我！”
　　然而即使班说出将他打的满身是伤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但当他说出“爸爸”这个称呼时，他的脸上明显带着笑意和崇敬。
　　“他给我穿好看的衣服，好吃的食物……答应要带我去找……”

　　班的口齿开始混乱不清，里奥已经听不清他接下来口中的呓语，他皱了眉，并不认为一名正常的父亲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如此狠毒。
　　“那你的爸爸现在在哪儿呢？”

　　班的眼神登时有些恍惚，仿佛里奥刚刚的问题是一句魔咒，引起了他的万分警觉，班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疯狂地摇晃起脑袋。

　　“不不——我没有爸爸！那个人不是我的爸爸！”
　　班怒吼道，将手中的骸骨猛地扔到了地上，他的嘴角倏地扬起，弯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我是孤儿！哈哈哈！我被打！被扔进了垃圾桶！”

　　“但是他出现了！他说会带我去……”
　　班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膝盖仿佛没有知觉一般，依旧疯癫地笑着，他目光的尽头像是墓碑上的“亚历山大”，却又好像是虚空，“去找昆特！老昆特！”

　　里奥与雷蒙德相视一眼，这孩子口中的“老昆特”不会就是昆特教授吧？

　　“班，你——”
　　里奥刚想询问，谁知班的眼神竟是突然闪出狠戾，啪的一声将里奥的手甩了开，力气之大瞬间让里奥的手腕红肿了起来。

　　“你是谁？”
　　班的声音突然染上了怒气，他瞪着里奥后退了数步，与两人拉开了些许距离，他的手上竟然握着一枚骨哨。
　　“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在你哪里？”

　　里奥慌忙在自己的口袋中翻找，确信了班手中拿着的正是在欢愉谷一名不会说话的Omega交给他的那只骨哨，他拧起眉，语气严肃了不少，“班，那是别人给我的东西，请你立刻还给我。”

　　班显然一惊，他的表情逐渐阴冷，狂风将他细碎的短发吹的愈加狰狞，“他出事了！为什么不救他！”

　　“……你是说那名不会说话的少年吗？”

　　“他在哪儿？”
　　班发疯似的怒吼骇得里奥后退半步，雷蒙德扶住里奥的肩膀，目光沉沉盯着班，“先告诉我们，你到底是谁？和欢愉谷又有什么关系？”

　　“欢愉谷！对！就是那里！”
　　根本不在意雷蒙德的反问，抓住其中的重要线索后少年朗声大笑。狂风卷着他的衣摆大袖飞舞，里奥恍惚看见了他的手上也戴着一条吊着铁牌的锁链，锁链上刻着“04”的编号，摇曳碰撞发出刺耳的脆响。

　　昏暗的天空一道惨白的亮光划过天际，随即雷声轰鸣，大雨倾盆而至。那名叫班的少年也在闪电劈开苍穹的刹那在两人面前消失了踪影，隐在一片雨雾朦胧之间。

　　“班——”
　　“里奥！”
　　见里奥还想追，雷蒙德急忙拦住了他，“那孩子身手很好，如果是平日我兴许还能抓住他，但现在这暴雨……”

　　突如其来的大雨仿佛一瞬斩断了他们与世间所有的联系，雾气正在地面蒸腾飘散，两人除了眼前几块不动如山的墓碑，其他一概看不分明，更别说要去追身手敏捷的班。

　　“先回孤儿院躲雨！”

　　幸好里奥对伯特利孤儿院内的构造十分熟悉，有他带路两人不多时便跑到了可以暂避暴雨的廊下。

　　“这暴风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
　　雷蒙德看着眼前仿佛永远都下不完的雨水叹了口气。

　　“阿嚏——”里奥狠狠地打了个喷嚏，随即揉了揉自己已经有些红肿的鼻头。里奥有些后悔，如果不是他硬要回来伯特利孤儿院，或许两人现在已经到达附近的城市，没准现在已经捧着热茶躺进温暖的被窝里了。

　　雷蒙德看向淋成落汤鸡的里奥，发现对方正一脸委屈巴巴地盯着他看。

　　他当然知道里奥在想什么。
　　雷蒙德在心中无奈摇摇头，但他没能拒绝里奥的请求也算有一半的责任，于是哑笑道，“要不，我们在这里将就一晚？”

　　“好。”

　　两人躲雨的地方是神父与□□们的宿舍楼，也不知是不是孤儿院的经费并不富裕，这里的构造与里奥记忆中几乎一致，于是雷蒙德跟随里奥，两人左转右拐竟是找到了隐藏在宿舍楼中的一处天然温泉，虽然空间不大，但腾腾的热气还是让在寒风中浑身湿透的两人感受到了难得的温暖。

　　“唔……真舒服……”
　　里奥好不容易将身上粘腻的衣服全部脱掉，泡在温泉中的他只是贪婪地吸收着泉水的温暖，最后还非常有良心地用软糯的声音哼哼唧唧地呼喊着迟迟不见入浴的那位。
　　“雷蒙德，你也快进来啊！这里很暖和！”

　　“……你先泡。”门外传来雷蒙德冷硬的声音。

　　不知哪里窜进来的一丝寒风让里奥一个激灵，他的脑中立刻浮现出雷蒙德毒发时的记忆，他慌忙跳起，哪里顾得上把衣服穿好，几步便来到了门口，只听见“哐”地一声，大门被他从里面用力打了开，正对上雷蒙德正转头错愕的眼神。

　　“你也一起！”
　　“不……这……你……我……”

　　“难道你在害羞？”
　　里奥看着难得说话突然磕绊的雷蒙德，心里仿佛化开了一片蜜糖沾着恶作剧得逞的愉快，他指了指自己的身体，眼底的狡黠中又藏着些许羞赧，“我们明明没什么区别呀！”

　　是的。无论AO，同为男人的他们并没有区别。
　　这也曾是里奥与雷蒙德共同的想法。

　　趁着雷蒙德一时发怔，里奥伸出爪子就要把他往里抓，然而雷蒙德的力气多大，竟是纹丝不动，反是未着丝缕的里奥先败下阵来，毕竟门口的寒风遇上他身上的温水，立刻带走了他身上刚恢复的温度，里奥的手有些发抖，他下意识地用被温泉熨过有些泛起樱色的身子紧紧贴上了雷蒙德，“快跟我进去，这里好冷啊！”

　　话音未落，里奥不出意料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此刻的雷蒙德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眼睛到底该往哪里放，被里奥倚着的半边身体温度开始迅速升高，他只觉得血液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沸腾了起来，如同他心底压抑已久的那头猛兽。

　　这感觉很糟糕，但他不讨厌。

　　“这样就对嘛！”

　　里奥的声音将雷蒙德的意识迅速拉了回来，他竟然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个单纯的家伙把他湿漉漉的上衣已经扒了下来，那双充满邪恶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腰间。

　　“等等——”
　　雷蒙德赶忙喊了刹车，再这么任由里奥肆意妄为下去，他可不能保证不会出事。雷蒙德将里奥黏在自己身上的手给扳开，顾不得脸上不知是不是被温泉的暖气蒸出的红晕，握住里奥的腰将他塞回了温泉里。

　　“我说了你先泡。”
　　“可你——”
　　“我没事。”雷蒙德无奈地按了按眉心，背过身去，“我就待在里面，暖和，这样你就不担心了吧？”

　　“哦……”
　　里奥将自己整个人都埋在水中，只露出紧盯雷蒙德背影的那双晶亮的眼，慢慢地红了脸，这时才感觉到刚刚被掐了腰的地方尤其滚烫。

　　“雷蒙德……”
　　“嗯？”
　　才没安静一会儿，里奥的声音又开了口，而这次的语气仿佛带着一丝犹豫，“上次你也是这样……”

　　“什么？”雷蒙德不解。
　　“就是，在莱纳神父那里，检查身体的时候。”
　　里奥喃喃道，“如果你需要任何帮助，我没准可以——”

　　“不。”雷蒙德毫不犹豫的拒绝传来，“不需要。”

　　里奥咬了咬唇，好意被拒绝的滋味当然不好受，而对于他来说，雷蒙德不假思索的拒绝更是让他喉间涌起一片酸涩。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自己对雷蒙德的感情。
　　他突然很想知道雷蒙德的想法。

　　“是……因为某个Omega吗？”

　　雷蒙德有些讶异，待他刚转过脸，哗啦啦的水声落下，里奥已经披上了一大条浴巾凑到了雷蒙德身旁坐下。面对里奥突然的发问，见里奥光滑的足踝带起一波波轻盈的水花，雷蒙德只觉得喉间有些发痒。

　　他哑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