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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生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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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立秋的时候,见清非说要给她的生辰办一场宴席,哪怕宋筝再三推拒说不是自己的生辰,见清也不上当,只是嚷嚷着说她早就看过了宋筝的生辰帖,就是在这时。
宋筝张了张嘴也没法反驳,也只好由她去了。沈严随意提了一句,既是生辰,不如将宋筝的爹娘也请来,两家人随意吃个便饭,毕竟当初沈家动荡飘摇,即使所有人心中都心知肚明宋家会暗中相助,明面上两家依旧得避嫌,如今沈家重回正轨,也不妨借这个机会聚一聚。
“将军不是同宋大人,合不大来吗?” 宋筝有些愕然,说是合不来已经很委婉了,毕竟当初两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夹杂着宋筝尴尬的处境可是闹的满城皆知。
宋筝一贯在沈严面前称呼宋复为宋大人,叫人听起来有几分奇怪。
沈严拢了拢袖子回道:“只是因些朝堂上的政事意见相左罢了,算不上龃龉。”
宋筝心里明知,即使自己诚心相邀,宋复怕是也不会来的,更何况生辰这样的日子,她更是格外不想看见他,于是推拒道:“宋大人政务繁忙,这等小事也不必去烦扰他。”
沈严对她的抗拒有些疑惑,却还是顺水推舟道:“也行,那不如将宋夫人请过来陪陪你,说起来自成婚后你们母女应该也有两年未见了。”
她有些感慨,沈严应是真心想要哄她开心的,连宋复都甘愿请过来,只可惜偏偏正中她的痛点。有时候宋筝想,若是自己早一些将两人的过去和自己的身世都告诉他,今日的局面会不会有所不同。
终归是天意弄人,就算她将一切和盘托出,一朝见得大厦倾塌,被昔日朋友落井下石的沈严也不会相信,所以她才将这份感情以利益为名包裹起来。成亲后的日子,沈严又存心避开她,回府时常常不是酩酊大醉,就是遍体鳞伤。她总是安慰自己等沈严从北疆打了胜仗回来,一切都会好的。其实刚出征时,杭京根本没有人相信纸上谈兵的沈严能打赢这场硬仗,只有她坚定不移的相信他会赢,因为如果不这样想,她根本熬不过那段日子。
等报春鸟飞过初春渐长的树梢时,她等来了北疆传来的捷报,和他带回了苏云染的消息。
威名赫赫的镇北将军居然是从前杭京城下笔成章的沈家少爷,得了消息的百姓都在他进城那天夹道欢迎,宋筝坐在茶楼的窗户边,低头看见沈严一身铠甲,骑着匹高大的黑马,队伍的后头跟了匹白马,马背上驮着位漂亮的姑娘。
原来沈严喜欢的姑娘是这样的,宋筝想着,抿了抿唇,今日的清茶格外的苦。
从前她千次万次想要告诉沈严,可是他不愿听;如今沈严回来了,她已经无法说出口了。
远处传来了见清同老夫人的争吵声,打断了这场未完的对话,老夫人看起来被气的不轻,铁青着脸,宋筝同老夫人的交集不算多,鲜少看到她如此明显的动怒,也不知所为何事。
小丫头两眼抹着泪花,一副不服气的模样,沈严皱了皱眉走过去训斥了见清几句,声气大了些,小丫头的眼睛更红了,宋筝忙上前安抚了几句:“都在气头上,将军就别再多说了。”
转头又朝见清道:“哭的脸都花了,进屋去擦把脸吧。”小丫头这才抽抽搭搭的点点头,宋筝转头示意沈严去劝劝老夫人,他松了口气点点头,结果被见清瞧见,临走前还瞪了沈严一眼,看得人又好气又好笑。
宋筝差杏儿去打了盆凉水,沾湿了帕子给见清擦了把脸,小姑娘哭的狠了,现在还一抽一抽的,看的宋筝有些心疼:“老夫人和将军向来疼你,什么事朝他们服个软,也就过去了。”
“我不要!”见清竟然少有的固执,“我娘要给我议亲,可那些人我都不喜欢。”
算算见清的年纪也是时候了,宋筝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想着沈家如今正是蒸蒸日上,除了皇亲国戚外谁不是抢着上门求娶,只怕到时候府中都会被媒婆踏破了门槛,便问道:“那你属意的是?”
见清扭捏了一阵才开口:“是禹王殿下。”
宋筝花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艰难的问道:“将军有没有向你提过,禹王是要……”
“我知道,”见清抢白道,“他想让禹王做皇帝,觉得我配不上皇后之位,可是我喜欢他嘛,我就是想要和他在一起,不会的东西我可以学,怎么就见得我当不好皇后呢。”
还是小孩子脾性,宋筝苦笑着摇摇头:“你将来若真成了皇后,对于沈家将是最大的助力,倘若能诞下嫡子,沈家便是未来天子的母家,这么划算的买卖,你以为你哥会想不明白吗?”
“那他和母亲做什么非不同意!禹王殿下都说愿意娶我……”
“你知道皇后意味着什么吗?”宋筝目露不忍,“你连苏云染都忍不了,将来如何去面对三宫六院的嫔妃?”
“凭沈家的地位,但凡你婚后受了一点委屈,都会有母家替你撑腰,可若那人是天子呢?”
“再凶险一点,若是将来沈家功高盖主受了忌惮,你就可能成为皇上牵制沈家的棋子,也可能被沈家视为筹码。”
“见清,”宋筝低声哄她,“老夫人和将军是疼你爱你,才不想你嫁给禹王。”
“可我喜欢他呀……”见清呆住了,只觉得万分委屈,“我不想看他变成孤家寡人,我只是想陪在他身边……”
我只是,想陪在他身边。
她何尝不是抱着这样相似的一腔孤勇嫁给了沈严。其实她曾经非常惧怕成亲,宋府这么小,可这世界这样大,天南地北哪里不能过活,何必将自己圈在后院中。
但她还是留下来了,那时候她想,她不需要自由,她心甘情愿的留在他身边,她可以过着自己不是那么想要但也不是那么抗拒的生活。
每当她一个人深夜里为了沈严的平安辗转反侧的时候,每当她心里萌生出哪怕一点后悔的念头,她都会想起小时候从矮墙上跳下来的沈严,拉着她爬上屋顶的沈严,指着皇城的方向说他要做沈家第二个首辅的沈严。
于是她帮他一点一点往上爬,只要那是他想要的,她便不觉得那是枷锁,而是她能够帮到他哪怕一点点的证据。
这个世界上,是沈严出现过,是他为了替她出头非要和别人打架,她还以为扬名京城的沈公子有多武功盖世,结果痛的直抽冷气,明明她上药的动作已经轻的不能再轻,他还是龇牙咧嘴说:“你能不能轻点啊?”
然后看把她惹哭了还要自己哄回来,骗她说不痛,一点都不痛,都是骗她的。
所以婚后无数次沈严带着一身伤回来,她从来不敢在他清醒的时候给他上药,因为她怕看到沈严,自己的眼泪会藏不住。
这世上多的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的事,她连自己尚且无法说服,拿什么去劝如今正是情浓的见清呢。
见宋筝不说话,见清反问道:“嫂嫂怎么不说话了,我还以为嫂嫂……你被逼着嫁给我哥,会劝我听娘的话。”
“我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所以更不想劝你。”宋筝答道。
见清的眼睛一下睁的溜圆。
沈严站在门外,推门的手停在半空。
*
见清的婚事最终以沈严的退让告终,沈严后头同她提过一句,说是已经在和禹王商议提亲之事,大约在立冬前,两人的婚事便能敲定下来了。
好不容易得偿所愿,见清总算是开心了,拉着沈严一起看宋筝收到的生辰贺礼,沈严给她的礼物是一方砚台,见清送的是衣裳,沈老夫人送了一对耳坠,连苏云染也送了盒香粉。
虽说是生辰贺礼,但宋筝还是给各人回了份薄礼,都是些胭脂水粉之类用得着的东西。
“嫂嫂,上次哥不是说要请您的母亲一起么,怎么今日没有过来?”见清将香粉盒拿到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因为宋夫人不是我的生母。”宋筝本也没有想隐瞒的意思,语气很是坦然。
见清没想到自己竟然牵扯出这么一桩秘事,有些懊恼的闭起了嘴,沈严却不可能放过,正想问什么,叶商却从大门处走了过来,下人也陆陆续续开始上菜,见得此刻显然不是谈论此事的最好时机,沈严才放弃了追问。
叶商带的生辰贺礼是一副画卷,宋筝默不作声的收了,待到众人入席的时候又将画卷塞回给了叶商:“这是圣上赏赐你的东西,怎可随意送人?”
见她坚持不收,叶商只好又塞给了小厮,面上已是万分的不高兴了,他不明白,明明连苏云染的东西她都收了却独独不收自己的,圣上的赏赐随意赠送是不好,但官场中这样的事比比皆是,难道圣上还会专门跑到家里去看有没有少了什么赏赐的宝贝的不成。
虽然知道宋筝一贯是这样的做法,他还是有些委屈,明明他只是想将自己最好的东西送给她……就这么委屈着,愣是坚持了小半晌都不肯跟她讲话。
惯来活泼的见清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自是不敢再多言,一时间饭桌上只余下觥筹交错的声音。
“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
戏班子在中庭临时搭出的台子上咿咿呀呀的唱着长生殿,歌管楼台声细细,秋千院落夜沉沉,细腻婉转的唱腔在夜空中盘旋,映衬的席上的一片沉默恰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