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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冯乐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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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微弱得像是喉咙里挤出的气流,方天赐松了口气。
“没死没死,刚给你吃了药,把你救活了过来。”
谢天谢地,那药丸还真有点用,等出去了买它几百颗。
方天赐扶那人坐直了身体,又端起那碗水递到他唇边。
“你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抓你?”
那人浅浅抿了两口便推开了碗,“多谢,那你又是谁?为何会被抓来此?”
“我叫方……”想起韩稚嘲笑自己小名儿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叫方临,原本同朋友来山中游玩,不料被一帮武艺高强的蛮人袭击,然后就不知怎么被捉到了这里,你呢?”
那人摇了摇头,“既然都被关来这里,想来我们都不是他们想要找的人。”
“那他们想要抓什么人?”
那人上下打量了方天赐一番,“与你我相似之人。”
“相似?”方天赐多看了他几眼,“我俩有何处相似?”
“身形,相貌,他们要找的应当是同我俩一般身形、模样秀气的青年男子。”
方天赐对于秀气二字不服了,“你倒是模样清秀,可我这般英武不凡,哪里跟秀气沾得上边?”
说着还挺起了胸膛,一副我很壮我不娘的架势。
那人低低笑出了声,“在下冯乐安,多谢方兄弟救命之恩,只是不知是否有机会活着出去,若是能平安回京,必当重谢。”
“你也是京城人士?”
“正是,方公子也是?”
“哈哈,甭叫我方公子,叫我方……”方临二字只有丁长舒一直在叫,眼下让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这样称呼竟然觉得会很别扭,“叫我天赐吧,我叫你老冯?”
冯乐安怔了怔,又低笑两声,“好个老冯,挺好,你随意,”
方天赐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咕咕叫唤起来,这里密不见光,想必已经过了整整一天一夜,不知道都错过了几个饭点。
“饿了?”
方天赐捂着肚子一脸憋屈的点点头,现在他特别怀念那晚在汝州道场吃的神仙鸭八宝鸡翡翠鱼,还有太白楼的油泼鲤鱼红焖羊肉煎扒青鱼头尾和汴京烤鸭,还有……大春面馆的的打卤面,甚至跟丁长舒栖身野外时吃的白馒头也不错。
“这里的人很少送饭来,隔一两天才有一顿且难以下咽。”
“你在这里关了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吧,这里看不到外面,我也是通过他们送饭的次数推断个大概。”
怪不得瘦成这个模样,方天赐心里难过起来,自己是不是也得饿成这幅鬼样子?或者干脆老死在这儿,老爹怎么办?丁长舒怎么办?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他还要给丁长舒解蛊,还想再见见萍儿……
对了,萍儿,方天赐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想到过萍儿了,或许从老爹告诉他不要再打萍儿主意开始,便真的没有再有过这个念头。
“老冯,你说我们还能出去吗?我爹还等着我回家呢……”
方天赐靠着冯乐安坐下,脱力般瘫靠在墙上。
“说不好,不过我俩能死在一起,黄泉路上也不孤单。”
“呸呸呸!乌鸦嘴!不会死!我们都会出去的!”
哎,也不知黄泉路上会不会遇上丁长舒,他会不会怨恨自己给他下蛊之事。
丁长舒丁长舒,方天赐发现自打离了京城开始,脑子里整天莫名其妙就会想到他。
也是,漫漫解蛊路上,除了自己,可不就只有小侯爷一个人了吗。
“他一定会来救我们的……”方天赐喃喃说着。
“谁?”
冯乐安精神好了点,便直起了身体跟他聊天。
“我发小,我俩一起长大,他从小习武,可厉害了。”
“你好像很信任他?”
“嗯,虽然我俩关系不太好,他也总欺负我,不给我好脸色,可他仍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厉害的人。”想了想他身上的蛊,“而且,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救我出去。”
“哦?为何?你俩不是关系不好?”
“没了我,他会死的……”
情蛊一直是方天赐心中的一根刺,如果时光能够倒流,他宁愿吃下情蛊的是自己,毕竟像丁长舒那样优秀的人,值得好好活着。
可他方天赐不一样,许是受多了老爹的熏陶,觉得商人就是俗人,除了有钱一无是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更别说帷幄朝堂驰骋沙场了。
冯乐安静静看着他,“你好像有心事?”
方天赐摇头,“只是觉得自己太窝囊,一无是处。”
“不能这么想。”冯乐安安慰道,“每个人生来都担负着使命,你看你,你出现在这里救我一命,不就是功德一件?”
方天赐难看地笑笑,“合着我活着就是为了来这儿把你救活然后陪你等死的?”
冯乐安也笑了死来,干裂的嘴唇因为有了水的滋养变得湿润些,脸上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天赐,我本来以为我会死在这里,可现在我忽然不这么想了。”
“为何?”
“我相信你的直觉,你的那位朋友,真的会来救你。”
方天赐眼前浮现出丁长舒那张死人脸,一时竟觉出奇的亲切。
“嗯,一定会的!”
然而一等就是三四天,期间有人过来送了两顿又少又馊的水和食物。
方天赐饿得面黄肌瘦,也再没力气跟冯乐安说话,冯乐安更是虚弱到连眼睛都懒得睁了。
来送饭的人也只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从不多说一句话,门口也很久没有听到声音,大概是觉得这两只嗷嗷待宰的小病猫根本没有必要看管。
方天赐嗅了嗅衣服,已经臭了,牢房里很黑,若不是冯乐安在,他估计早就吓死了。
还时不时跑出来几只老鼠,刚开始方天赐还觉得老鼠可怕,可现在只要一看到老鼠,方天赐就不自觉的流口水,这老鼠肉,应该能吃的吧?
或许是老鼠感应到方天赐的杀气,竟然再没出现过。
百无聊赖又饿又虚的方少爷瘫在地上,一边捉着身上的跳蚤,一边死盯着门口方向,就盼望着丁长舒突然破门而入,一掌劈开牢门,冲他伸出手,冷冰冰道:“我们走。”
想着想着,方天赐竟然还真的朝那方向伸出了手,嘴角微微翘起,喃喃应了一声:好。
方天赐又昏睡了过去,这次他不知道睡了多久,醒过来便看见牢房门口放着硬如石头般的馒头和一碗浑浊的水,水里还有几只新淹死的跳蚤。
“老冯,醒醒,吃饭了……”
他推了推冯乐安,却触及到一片冰凉。
方天赐惊回了几分精神,急忙翻过冯乐安的身体,见他双目紧闭,嘴唇微张,身体已经凉得像是个死人了。
死死死死了?
方天赐本就胆小,可现在他已经没有力气怕了,哆哆嗦嗦去探了探冯乐安鼻息,微弱的、极其微弱的呼吸,还有那么一点点。
方天赐嗓子紧得厉害,鼻子一酸眼眶一热。
“老冯……”
可这次没有大补丸了。
他将冯乐安抱在怀里紧紧搂住,用身上仅有的温度试图去暖化他。
“别死……说好我们一起出去的,你再坚持坚持……丁策,丁策他很快就来了……”
眼睛又酸又胀,明明很想哭,可一滴泪水都没有,他像抱着小孩子一般抱着骨瘦如柴的冯乐安,手掌在他身上轻轻拍着,不停念叨:“不怕……不怕……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很快……”
可是已经过去了几天了?丁长舒的情蛊发作了么?
他还活着没?
满腹委屈,无处言说。
方天赐就这么抱着冯乐安,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或许是一天?两天?甚至也已经不清楚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有人送了一次食物,冯乐安已经没办法再进食了,方天赐把馒头咬下来泡在水里,软化之后塞给他吃,自己也就着那脏兮兮的水吃了两口,继续抱着冯乐安躺在地上发懵……
绝望之际,隐隐从门外传来阵阵打斗声,牢里很安静,外面下雨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打斗声由远及近,惨叫声不绝于耳。
方天赐隐隐猜到了自己的位置,他们是在地牢,而不是普通的监牢中。
晦暗的眸子倏地亮起一丝精光,他晃着冯乐安愈渐冰凉的身体弱弱哭喊:“老冯,你坚持住,有人来了,有人来救我们了,坚持住,很快就能出去了,我给你找大夫,你一定没事的!”
“咚——!”
地牢的门终于开了,投进几丝微弱的光亮,随后跃入两条人影。
是丁长舒么?方天赐已经看不真切了。
待二人走近,模糊又熟悉的轮廓。
“方少爷。”
一道轻柔女声响起,牢门上的锁链叮一声被斩断,熟悉的身影快速靠近。
“是你们啊……”
说完便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方天赐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静静坐在床头的丁长舒,他比往日瘦了些,眼窝处有着厚重的黑眼圈,一如京城时情蛊初镇时的模样。
满腹委屈顿时齐齐涌上方天赐的心头,不管不顾坐起身扑到他怀里,泪如泉涌。
“丁策,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在等你,你知不知道那里好黑,有好多老鼠还有跳蚤,他们还不给我饭吃不给我水喝,我每天都等着你来救我你知不知道……!”
方天赐声泪俱下,也不管是不是弄脏了丁长舒的衣服,越哭越厉害,抱他越来越紧。
丁长舒的手抬了半天,终于轻轻放在他的背后安抚。
“现在没事了。”
“有事……!”方少爷泪如雨下,“我再也不要被关在那种地方了,再也不要了!”
半晌后才听丁长舒轻叹一声,将人紧紧拥入怀中,在他耳边低语呢喃了一句对不起。
待方天赐哭够了才抽抽搭搭抬起头,正对上丁长舒那张过于柔和的脸,从他深邃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
“你怎么样了?情蛊有没有发作啊?刀呢?我来喂蛊……”
方天赐四下摸索着,丁长舒捉住他不安分的手按在胸口。
“我没事。”
方天赐嘴一撇,泪珠子又掉了出来,他不想哭,可现在就是说不尽的委屈,或者刚从鬼门关上回来,看到丁长舒就像看到亲人一般想要发泄伤心情绪。
丁长舒抚上他的脸,笨拙为他擦去脸上的泪水。
他的手掌很大,掌心指腹长满了厚厚的老茧,此刻抚在脸上,热热的,麻麻地。
“对不起,对不起丁策……”
方天赐就是想道歉,被关在地牢的那么些天,他牵挂最多的就是丁长舒身上的情蛊,生怕自己就这么死了,也害死了他。
“是我没保护好你。”
丁长舒温柔起来声音动听极了,淡淡呢喃的语气,像是说着动人情话。
是啊,丁长舒现在,此刻,该是多么喜欢他,见他伤成这样该有多难过。
一念至此,方天赐渐渐平复了下来,他不想丁长舒自责,不想让他担心,便埋在他颈窝轻轻啜泣。
丁长舒的身上始终有着一股奇特的味道,叫人心安。
这样温柔又这样深情的丁长舒,以后怕是很难再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