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的月亮》朝圣者

3、3

　　许楟姿今天要拍的，就是和男主付豫确定关系后，得知父母死因的戏。
　　这场戏情感复杂，内容肃穆，要把感情拿捏的恰到好处，才能演出季优的绝望和崩溃。
　　按陈谋的话来说，许楟姿和季优最像的地方就是眼睛。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许楟姿和季优都在这扇窗上装了厚厚的玻璃，永远也不肯打开。
　　透过这层玻璃，你好像能看见她们眼里的情绪，却又永远打不碎她们内心的防备。

　　开拍前，许楟姿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陈谋一声开拍后，她的神情顿时就变了，这时候，她是季优。
　　季优站在烈日底下，拿着手机，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和她说了什么，她的手止不住的微颤。
　　明明烈日当空，她却好像身处寒渊，从心脏开始冷，冷到四肢无法动弹，冷到大脑无法思考。
　　她就这样听着电话那头一个字一个字的，拆解着她的世界。
　　最后，那声音一瞬变的苍老，哑着嗓子，对她说：“季优，我很抱歉。”
　　电话挂掉的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被按了静音。
　　季优曾经，以为自己能好好过日子了，能找到凶手放下仇恨了，能不背负着姑姑的眼神度过余生了。
　　她曾经，真的以为自己是可以幸福的。
　　季优没有动作，就那样站在原地，眼泪一串一串的滑落，滴到地面上，很快就蒸发了。
　　她迷茫、不安，季优追求了那么久的真相，实际上就是一场长达十年的报复。
　　她以前努力，是为了找到真凶，摆脱过去，可是那个真凶就是她自己，她母亲。这些年来的目标在这一瞬间变得可笑，季优想，要不就算了吧。
　　她这一生，就这样烂下去好了。

　　“cut！”
　　导演满意的出声，这个镜头到这里就结束了。
　　剧组的助理马上上前，给许楟姿递上纸巾，许楟姿从剧情中抽离，抿着唇说了句谢谢，然后独自去了休息室。
　　导演在反复观看刚刚的镜头，化妆师在给下一场的演员化妆，每个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没有人注意到许楟姿不复往日的清冷孤傲，她消瘦的背影只剩下无尽的孤独和脆弱。
　　只有不远处的纪汶程看着她，不知作何感想。

　　许楟姿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把自己缩在角落。
　　她突然很想打通电话给姐姐许菏衣，想和姐姐说对不起，对不起。
　　可是最终，她什么也没坐，只是依旧坐在那，呆了很久很久。

　　夜，许楟姿拍完了今天要拍的戏，明明车就在车库，她知道自己该开车回酒店，可她站在外面，一动不动，哪都不想去。
　　不想回酒店，不想开车，什么事都不想做，什么话都不想说。
　　电影的最后那段，陈谋纠结了很久到底要不要拍，如果加上最后那段，就代表季优其实从来都没有走出来。可是前面季优在寻找真相顽强生长的时候，又是那么坚强，不该那么脆弱。
　　陈谋想，会不会最后女主走不出来，显得太做作，太没必要了。
　　当时陈谋来问许楟姿的意见，许楟姿淡淡的，说：“拍。”
　　因为她就没有走出来。
　　走不出来，谁能摆的脱过去呢，她和季优一样，都想烂在泥里，死在过去。
　　走不出来就算了，做作也好矫情也好，她和季优都认，做作和矫情的代价就是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她们也都受。

　　许楟姿站在风里，点了根烟。
　　烟雾缭绕，她的脸在雾下隐隐绰绰看不清晰，显得更加神秘美艳，也让人看不出她淡淡的孤寂。
　　一根烟抽了一半，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破寂静。
　　“喂？”许楟姿慵慵开口。
　　“在哪？”
　　电话那头传来平淡又熟悉的声音，许楟姿哼笑一声，给电话那头报了个地址。
　　“嗯。”
　　没有多说，那边就先挂断了电话。
　　许楟姿在原地，总算有了些笑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姜姒总能在她特别无助，特别孤独的时候出现。
　　如果季优的救赎是付豫，那她许楟姿的救赎，或许就是姜姒吧。

　　许楟姿正准备再点一支烟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纪汶程的声音，许楟姿朝他看去。纪汶程戴着眼镜，面容俊逸，举止儒雅，也难怪纪汶程的粉丝总叫他“纪公子”了。
　　纪汶程刚刚喊了许楟姿的名字，看到许楟姿朝他看去，微笑着走向她，问：“怎么还没有走，需要我送你吗？”
　　许楟姿摇头，笑了笑：“不用了，在等人，谢谢。”
　　纪汶程点了点头，然后礼貌的跟许楟姿道别，坐上了车，很快就消失在许楟姿视野里。
　　没过五分钟，姜姒的车就停在了许楟姿的面前。
　　许楟姿轻车熟路的坐上副驾，问身侧那面容姣好，神情淡淡的女人：“你不是在国外吗，怎么回来了。”
　　姜姒没说话，视线往后座扫了扫。
　　许楟姿会意，也朝后看了一眼，放着两瓶法国知名酒库里的酒，都有些年份了，价格不便宜。
　　许楟姿忍不住轻笑。
　　姜姒，真的太了解她了。

　　姜姒开车很快，又是深夜，没什么车辆，才几分钟就到了酒店，找服务员要了醒酒器，两个人就坐在桌上，什么也不吃，就光喝酒。
　　姜姒看着她：“段封回国了，你怎么办。”
　　许楟姿嗤笑：“回就回呗，一个男人还能把我的天掀了？”
　　说着，她又摇了摇头，笑：“何况，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姜姒点了点头，其实她看得出来，许楟姿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她曾经喜欢段封的时候，巴不得把心都捧给他。
　　姜姒举杯，和许楟姿碰了碰。
　　后面，许楟姿就有点醉了，她倚在姜姒身上，迷迷糊糊的，语气迷茫：“姒姒，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给爸爸妈妈赎罪啊。”
　　姜姒叹了口气，伸手搂了搂许楟姿的肩：“那不是你的错。”
　　许楟姿摇了摇头，她睁着眼，眼泪一滴一滴从她无神的双眸滑落，滚烫而哀伤：“如果不是我…”
　　姜姒知道她的一切，却不知从何安慰。只能默默陪着她，陪她宿醉，总比让她清醒着难过好。

　　许楟姿醒来的时候，深刻的为昨夜的畅饮而后悔。
　　太阳穴刺刺的疼，明明睁开了眼却好像还在梦里，许楟姿昏昏沉沉的从床上爬起来，找了找姜姒的身影。
　　姜姒大概是走了，留了一张纸条。
　　“王姐给你定的早餐在桌上，我要回趟公司，你好好的。——姜姒”
　　许楟姿打开保温盒，里面有她最喜欢的港式虾饺。她每次心情不好，第二天总要吃一份虾饺，再点一份糯糯的早茶卤鸡爪，整颗心都被治愈了。
　　保温盒有三层，她一一打开，都是她喜欢的。
　　许楟姿看着面前丰盛的早餐，笑了笑。她怎么能不庆幸，这个世界上有人对她很好很好。

　　那部悬疑片《秘密》重头戏已经都拍完了，所以今天许楟姿没打算出门，她昨天哭了很久，眼睛都肿了，只想待在酒店。
　　许楟姿整个人缩在沙发里，刷着微博。
　　突然，她整个人都顿了顿。

　　是段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