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五十三章 难解 ...
-
康熙九年，五月。加上孝康章皇后尊谥，升祔太庙。
这日礼毕后，桐珊去了景仁宫，她打发了晚霞和孙嬷嬷回宫。偌大的宫中，还保存着当时的样子，一切如初。正殿里，姑姑的琴犹在，连榻上矮桌的吃食都如十年前一般，放着她喜爱的桂花糕、酸梅汤。
她不由坐在榻上，捏起桂花糕，放入口中，那甜甜的味道，如从前无二。她从前最喜欢赖在榻上，享受窗外照入的阳光，照得她暖暖的，姑姑就在那头为玄烨缝制新衣。她从指缝中偷看，那丝线屡屡，在姑姑的手中飞舞，她曾问姑姑：“线那么细，要多久才能缝好呢？”姑姑只笑答，“左右宫中无事罢了。”
那无忧的童年，多美好。
忽地有人坐在她身侧，吓了她一跳，原来是玄烨，“怎么走路都没声音的？”玄烨倒了一杯酸梅汤，“朕在此站了有些时候了，是你想事情太专注了。在想什么呢？”
他将酸梅汤递与她，又捻了一块桂花糕自己吃，“果然不差。都是菊兰姑姑的功劳。”
她喝下酸梅汤，仿佛回到了从前，他下了学坐在她身边。“这都是菊兰姑姑做的？”玄烨点点头，“是啊，想必你和朕一样，这些年未曾进来正殿了。”他站起身，环视这屋子，随手拾起了柜子上的毽子，这是桐珊小时候最喜欢的，“今日事毕，菊兰的心愿已了。”
她要追问什么，他却点头，“你放心，朕已经安排妥当了。本已在京郊处置了方宅子，只可惜菊兰这辈子未嫁，她也不愿出宫，朕便让她去你那里了。”
桐珊哽咽，这些年见姑姑的次数少，本已是愧疚，如此便可了了心事。玄烨在对面又坐了下，“吃了吧。菊兰可盼着呢。”她点头，也道：“姑姑若是看见皇上今日的成绩，定在九泉之下欣慰。”
两人正安静的坐着，小弓子却疾步冲进来，“皇上，出事了。”玄烨站起身，“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朕不是吩咐了不得入内打扰？”
小弓子噗通跪倒在地，“奴才刚在门口守着，可是皇后主子身边的掌事太监小海子传话过来，说是大阿哥不好了，让您赶紧过去瞧瞧。”
玄烨气急，“什么是不好了？前儿个不是还说只是发热，已好转了？”小弓子也是一脸无奈，桐珊赶忙起身道：“皇上，还说赶紧过去为妙。”
玄烨点点头，大步走出了景仁宫，向钟粹宫而去，桐珊跟在他后面，心中也是忐忑。待到了钟粹宫，赫舍里、东珠等人已经到了，马佳·荣兰正在床边哭着。
玄烨也坐在床边，见孩子紧闭双目，脸色暗的可怕，呼吸已是极其微弱，急道：“怎么回事，前几日不是说好转了？太医怎么还没到？”
赫舍里在旁答：“已去请了，想来已经在路上了。”转身对云雀说：“快去催。”云雀答是，一路小跑便出了屋。
东珠在侧安慰：“大阿哥一定能好起来，皇上您别太急，您若是慌了神，马佳妹妹可更难过了。”
马佳氏已快哭的昏死过去，“皇上，承瑞他才三岁啊，臣妾，臣妾好怕……”玄烨赶忙把她抱入怀中，“没事的，没事的。承瑞一定能逢凶化吉。”
博尔济吉特氏喊道：“太医来了，太医来了。皇上，快让太医看看。”
太医翻了承瑞的眼皮，用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又号了脉，眉头是越皱越紧，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皇上，大阿哥这病，这病……”见他不敢说下去，玄烨几乎是怒吼出来：“快说。”太医擦擦汗，“前几日大阿哥发热，臣已开了方子，连着三日热已退下，只剩几声轻咳，接着几日臣不当值，是陈忠陈太医来瞧的，臣刚才已看了脉案，并无不妥，可现在脉象大为不好啊，弦细而沉……”
玄烨腾地站起身来，踹了那太医一脚，“大胆奴才，少说废话，到底能不能医好？”
一众后妃也是慌了神情，议论不止。赫舍里沉着如是，“都闭嘴。”又问太医：“可还有救？”
“启禀娘娘，臣愿尽臣之毕生所学。”赫舍里深吸口气，又吩咐下去：“把宫中当值的太医全部请来，务必治好大阿哥。”
玄烨铁青着脸，“慢着。来人，去把陈忠带上来。”
马佳氏听闻孩子情形，早已吓得晕了过去，太医又赶紧给她掐人中，缓过神来后，她便继续大哭不止。
小弓子慌张来报，“皇上，太医院不见陈忠，奴才便带人四处找寻，结果发现他在自己的屋里喝毒酒自裁了。”
四下哗然一片，嫔妃们有些已吓得坐在了地上。即便赫舍里也大吃一惊，“什么？”她耳上的金坠子随着她的惊怒来回摇摆，手上的帕子也被她捏出了褶子。她有些无措的看着玄烨，“皇上……”
东珠也长大了嘴巴，承瑞，果然是被害死的！可现在谁有这种本事？谁又有此动机？除了赫舍里，再无第二人啊！可她见赫舍里的表情，像是不知情的样子，若非真的不是她，便是她演技太过出众！
桐珊本站在角落，听闻此，也不敢相信，竟有如此大胆之人，胆敢谋害大阿哥！承瑞虽不是皇后所出，但身为长子，也是老祖宗、太后和皇上的心尖宝贝。若是谋害皇嗣，无非就是为了储位之争罢了，难道真的有人那么急？纳兰·惠柔刚刚生子，必无暇顾及这些，且非长子，又非嫡子，依惠柔的性子，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来。赫舍里？更不可能了呀！她那么聪慧一人，况且她的承祜可是嫡长子，嫡庶有别，她也不可能让人怀疑到她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马佳氏听闻那陈太医已死，惊得又是晕了过去。
玄烨愣了足有一刻钟的时间，似是在思考什么，眼睛掠过在场的每个人，无人能猜到他再想什么，他绷紧的下颚让众人自危，生怕连累到自己。最终，他只平静道：“查。”
小弓子嗻了一声，退了下去。
赫舍里定了定神，上前道：“皇上，这么多人在这儿也不方便，不若就让臣妾在此守着吧。您下去歇息吧。”
玄烨已冷静了几分，摆摆手，“朕就在这儿。其余人下去吧。”
众人散去，赫舍里、东珠留了下来照应。玄烨见桐珊还在一旁站着，对她道：“你也去歇着吧，有事朕自会让小弓子传话。”
她点点头，不愿再让他担忧自己，便行礼转身离去。赫舍里去站起身，“我来送送妹妹。”待走到门口，赫舍里突然拉住了她的手，“此事妹妹以为何？”桐珊奇怪，“我？”赫舍里的眼神似是要看穿她，却突然又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本宫失礼了。妹妹好走。”
承瑞的病始终未见起色，挨了仅仅两日，便殇了。马佳氏整个人似是失了魂魄，终日里只絮絮念着，“承瑞，承瑞”。玄烨前去探望了几次，每次走出钟粹宫，眼圈也是红红的。赫舍里也安慰他说：“皇上这几日还是少去钟粹宫吧。马佳妹妹那边臣妾自会照应着。”玄烨点点头，也罢，触景伤情而已。
桐珊知道他难过，那毕竟是他第一个孩子，还是个阿哥。他却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不能沉浸于丧子之痛。有时候他叫小弓子来寻她，她便过去书房，她看着他静静的坐着，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这样的情形足足持续了三天。
翊坤宫里倒是与平日无异，小蕊甚至有些欣喜，“主子，您瞧，皇后娘娘可真沉得住气呢，听说今儿个坤宁宫的云雀又去请皇上了，可皇上还是没去。”东珠不露声色，“这节骨眼儿上，你也要少说话，出了这屋子，可就不是我说了算了。”
小蕊点头称是，又压低声音说：“主子，这几日都是佟格格在书房陪着皇上呢。”东珠当然晓得这些，不知赫舍里能沉着到几时呢？小蕊以为东珠没有听到，又问：“主子，您可有什么打算？”东珠瞧瞧她，这丫头还是嫩了些，“我们现在，只看着皇后如何就够了。”
赫舍里终是沉不住气了，比平日里更早了三刻到了慈宁宫。请安后，见太后还是一脸哀愁，太皇太后倒是神色已看不出异常。
“皇额娘，您别太难过了。这宫中以后还会有更多孩子的。承瑞虽走了，还有承祜和承庆在呢。”
太后点头，却仍是忍不住难过。
赫舍里拿帕子沾了沾眼角，“老祖宗，皇额娘，臣妾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皇太后将佛珠放在桌上，“你不说，哀家也知道，是为了皇上，对不？”
赫舍里吸吸鼻子，又低下头，“什么也瞒不住老祖宗，臣妾让小厨房炖了银耳燕窝羹，听御前的奴才说，皇上都没喝。臣妾是在担心，便亲自端去，见皇上实在是精神不振，只跟臣妾说让臣妾先休息，他自会喝的，可臣妾知道……”
太皇太后抬眼瞅了瞅她，点点头，“好了，知道了。”
回到坤宁宫，云雀道：“怎么今儿个太皇太后对娘娘您……”东珠喝了口汤，“老祖宗的心思，咱们谁也猜不着。不过，只要她知道本宫心中是为了皇上，其它的，便都无妨。”
云雀又悄声问：大阿哥的事儿，娘娘可有定夺？”赫舍里举起手，“此事勿要再提，一切有皇上呢。”
云雀福身，“是，可是若旁人议论起来，奴婢怕对您不利啊。”赫舍里哼了一声，“本宫自有办法，你且按吩咐去办就好。”
玄烨在第五日，终于平复了些心情，虽还是难掩丧子之痛，但精神总是好多了。“朕定要补偿荣兰，你可懂我？”他拉着她问，眼神尽是哀痛。她点头，强压住心头的酸楚，问：“可查到了什么？”
他点点头，却不告诉她，“你放心，朕撑得住。你只陪着朕便好。不要担心其他事。”
她虽再没过问，过了些日子，却传来博尔济吉特氏暴病而死的消息。
作者有话说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难解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