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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紫杉 ...

  •   *

      学园祭过后的日子如同丢失了某段内容的古老唱片,生硬又无可奈何跳入了期末周的沉重旋律。

      我顶着黑眼圈匆匆向教室进发时与凤迎面撞上,对方看着我的样子吓了一跳。
      「早...上好,有纪。」他有些担忧地扫向我的眼下。我则心虚地避开了他探寻的目光。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所以还是早点休息吧,呐?」

      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凤必然以为我的黑眼圈是昨晚熬夜复习的结果,而自知真相并非如此的我只能红着耳朵闷闷地嗯了一声,逃也似的冲向了自己的座位。
      开什么玩笑,难道要我告诉凤自己变成这副样子是因为闲着无聊翻开了那天买到的迹部景吾和忍足学长的同人本,结果沉迷其中一口气读到了深夜吗?那我简直是玷污纯洁少男心的千古罪人了...想到这里,我不禁后怕地抱起手臂。

      不过说真的,作者的文笔也太好了吧?这种精彩又狗血的故事情节,真的是同龄人能够创作出来的吗!

      意识到自己又在走神的我顿时用力拍上自己的脸颊,顶着旁人异样的眼光用力晃了晃由于睡眠不足而昏昏沉沉的脑袋。
      现在我十分确定自己昨晚的冲动究竟是多么错误的选择,尤其是想起今天恰好是期末考试前最后一次部活这件事情后。
      ...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多亏了午休时间的短暂昏睡,放学时我已经勉强打起精神,至少不会像早晨一样魂不守舍。当然,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彻底丢掉昨晚的记忆,那大概会更好一些。

      「蓝田同学,关于期末考试,你有什么苦手的科目吗?」在长椅上弯腰系好鞋带后的忍足侑士抬起头来看向我。
      「岳人说他做不好政治的题目,慈郎又总是拿考前的复习时间用来睡大觉。」他有些头痛似的叹了口气:「或许我们有必要举办一场学习会什么的,你觉得呢?」

      有思考这些的时间,倒是多陪陪你的正牌男友啊!你这个三心二意的扑克脸渣男!

      我脑中闪过类似这样的内容时居然理所当然地忽略掉了眼前这位学长仅仅是钟情于纯爱电影且仍需要为期末考试头痛的中学生这一事实,显然是那本同人神作带来的后遗症。

      我顿了顿才去思考忍足刚才话里的内容,然后努力挤出一个跟往常无异的笑容:「我们为什么不去问问你亲...咳咳,我们亲爱的部长呢?」

      忍足侑士似乎微妙地怔了怔,随后自顾自地调整了一下镜片的角度便拿起球拍向球场走去,在我以为他要放弃这个话题时才背对着我扔下一句:
      「那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吧,经理人小姐。」

      ...要说这不是忍足侑士式的报复性行为,我也是很难相信的。

      总之,部活结束后我十分慎重地蹭到迹部景吾身边,在他走出球场的那一刻便伸手递上了水和毛巾。
      迹部的一声桦地被卡在嗓子眼,只好在接过东西后甩给我一个狐疑的眼神,而这时我已经从长椅上拿来外套,殷勤地披在了对方的肩上。
      我真诚地眨眨眼睛:「快穿上吧,小心着凉。」

      「本大爷还没有那么虚弱。」
      迹部有些无语地看了我一眼,在我充满关怀的注视下还是匆匆把手臂塞进衣袖中。

      可是在小说里你可是淋了一场雨便大病一场,还要同时面对商业纠纷和被爱人背叛这两场重大打击的绝世美强惨小可怜啊!

      这种想法在脑中冒出时我又不受控制地抽了抽鼻子,语气更加真挚起来:
      「还有什么剩余的工作都请交给我好了,我只希望部长你可以幸福地生活下去!」
      没错,就算要跟忍足学长在一起,结局也最好是Happy Ending吧...

      拉起外套拉链的迹部景吾看着我的眼神似乎更加费解起来。片刻沉默后,他叫了一声桦地的名字,我立刻被人揪着领子从地面上拎了起来。
      「让这家伙离本大爷远一点。」他冷冰冰地向桦地指示道。

      身后传来usu的回应,我正准备挣扎,迹部又突然抬手暂停了桦地的下一步动作。
      「通知其他人明天这个时间到本大爷家里集合。」他上下扫视一通双脚悬空后浑身僵硬的我,又补充道:「活动内容是...考试前替我们的经理修理修理脑子。」

      「——喂!」用一个音节表示抗议的我下一秒便已经脱离了迹部景吾的视线。桦地小心翼翼地在部员休息室门口将我放下,同时贴心地递上了我的书包。

      「...谢谢。」我沮丧地接过,抬起眼睛便对上忍足侑士憋住笑意的脸。

      「看来迹部也觉得你今天怪怪的。」他走近我:「考试前还是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忘掉比较好哦。」
      我撇撇嘴:「所以你对迹部并没有那种想法对吗?」
      「...很显然没有。」忍足侑士抽了抽嘴角:「如果你很需要打发时间,不如去看看『恋空』或者『在世界中心呼唤爱』什么的。」

      「我讨厌悲情的结局。」我顿了顿,才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不过我想学习会是可以顺利进行的,大概。」
      至少在我的理解中,迹部的话就是这个意思。

      「是吗?」忍足学长看着我提起唇角:「我就知道蓝田同学是不会失败的。」

      「...我相当努力了。」我故意重重叹了一口气,将手搭上对方的肩:「所以,答应我努力做个纯洁善良的少年吧,好吗?」
      忍足学长的面部表情肉眼可见地陷入了僵硬,与此同时我已经笑嘻嘻地道出一声明天见,拎着书包扬长而去。

      *

      第二天同一时间,当网球部全员在迹部家的活动室齐聚一堂时,迹部景吾果然没有再提什么要替我修理脑子的事。
      这次连日吉和泷学长也被叫来,虽说是学习会,真正需要补习的家伙也没有几个,特别是对于我们一年级的几人而言,跟自习基本没有什么两样。

      大概是我昨天早上惨不忍睹的状态给凤留下了过于深刻的印象,见我打开书本,便主动坐在了我的旁边。
      我有些微妙地愧疚,为了不辜负他的好意只好指出两道数学大题请求对方讲解。

      我闷头学了一会儿,完成作业后又把先前的错题看了看。这时迹部宅的管家开门送来茶点,我扭了扭酸痛的脖子,跟对面在泷学长的指导下生无可恋地整理政治笔记的向日学长对上了眼神。
      他立刻向我挤了挤眼睛,我轻咳一声,试探着开口:
      「那个,部长,是不是该稍微休息一下了?」
      「是啊是啊,休息一下才能保证学习效率嘛!」向日学长随即附和道。

      「啊嗯?」靠坐在一旁转椅上的迹部景吾合上书本,抬起眼睛看了看正眼巴巴地望向这边的几人,慢悠悠地说道:「嘛,时间确实差不多了。」
      闻言向日学长立马扔下笔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芥川学长也在摇摇晃晃中瘫倒在身后的沙发上。看着这一幕的迹部无奈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略带警告地补充道:「要是考试结果体现不出今天的学习成效,本大爷可饶不了你们。」

      「是是,知道啦迹部。」回答他的只有已经吃起点心的向日学长和芥川学长富有节奏的呼噜声。

      我捂着嘴笑了笑,这才注意到被迹部拿在手中的是一本德语原文书。
      「话说回来,你刚刚完全没有在复习考试嘛。」我忍不住脱口而出。

      「本大爷从来不干这种临时抱佛脚的事。」他理所当然地回应道:「利用上课时间就能掌握的内容更加没有浪费时间去重复记忆的必要。」

      所以您的大脑是完全没有遗忘机制这种东西是吗?艾宾浩斯会哭的啊喂!
      我默默在心里吐槽,特别是当看到日吉若在听到这句话时便抬头看向这边,眼底闪过充满挑战意味的光。
      ...我只想说变态跟凡人有壁,好孩子不要模仿。

      「蓝田。」

      我啊了一声,一种大事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上次考试在年级排名多少?」迹部用异常不经意的语气问道。

      也正是这种语气让他听起来丝毫没有刺探他人隐私的自觉。
      我稍有迟疑:「...大概三十多名吧。」

      「什么?」向日学长一脸惊讶地看向我:「难道蓝田你其实是头脑聪明的那一类型吗?」

      ...看起来像个笨蛋还真是对不起了啊喂。

      「有纪的成绩一直都很好啦。」见我一脸不爽,凤连忙出来打起了圆场。

      「既然这样,你这次考试就把目标定在十五名以内吧。」
      迹部看着我说道。

      「...这种事情可以做到吗?」

      「很普通就可以做到吧。」他对我无语的表情视若无睹:「人总是要进步的不是吗?」

      如果你眼中的普通是指一周时间将所有科目的总分提高60分的话,我除了告辞以外的确没有什么话可以用来反驳。

      我用余光扫视全场——除开睡得正香的芥川学长和白纸般单纯的桦地。很难忽视忍足学长唇角的愉悦弧度,泷学长看起来有些担忧,向日学长向我投来怜悯的目光,冥户学长则是充满鼓励的注视,凤一脸苦笑,日吉...那家伙居然事不关己地在笔记本上涂鸦。

      既然都被人这么说了,直接示弱显然不是我的风格。毕竟冥户学长一般会用「太逊了」来评价这种行为。
      这一系列复杂的活动结束只用了短短两秒。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对着迹部点了点头:「我会努力的,部长。」

      他露出一个还算满意的微笑,这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独自退出房间后我看向屏幕——是真央打来的电话。

      「喂——」我按下接通键,心情愉快地问道:「今天怎么这个时间打过来呀?」
      「怎么,打扰到你了吗?」真央的声音从话筒那端传来,我已经想象到她笑着眯起眼睛的样子。
      「怎么会,我跟其他人一起在迹部家里复习备考,正是无聊的时候呢。」我叹了口气:「你们应该也快要期末考试了吧?」

      「那个...」真央话语间的犹豫异常明显,我突然间预感到什么一样更加用力地握住手机,然后听着那个声音在略显沉重的吐息后再次响起。

      「有纪。」她轻轻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其实,我下个月就要转院去东京了。」

      挂掉电话后我的耳朵嗡嗡作响,一直到身后传来开门的响声才迟迟从视野中重新找回焦距。
      我不知道迹部景吾看到我时自己究竟是什么表情,从他的反应来看大概相当糟糕。他在离我两步远的位置很绅士地停下脚步,我觉得奇怪的是这个人明明可以毫不犹豫地向别人提出难以完成的要求,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又都像是为了让我感到安全和放松。

      「你有哪里不舒服,嗯?」他看着我微微蹙眉:「本大爷可以现在送你回家。」

      「...不用。」我摇摇头。深刻的无力感让我感到晕眩,反应过来时迹部已经跨过我们之间由空白构成的那道界限,他带着温度的手掌隔着袖子温暖了我的皮肤。我抬起头,对方的视线却并不在我身上。
      「如果你没有什么可说的,那就现在回家。」

      迹部拉着我钻进轿车,摇下车窗对站在大门前的管家吩咐道:「如果那些家伙问起来,就说本大爷马上回去。」
      「是,景吾少爷。」

      窗外的景色又开始缓缓变换。数不清是第几次默默注视着这样的景象,区别是这回迹部景吾跟我坐得很近,好像怕我随时晕过去似的。

      我倒是没有那么脆弱,也并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席卷而来的愧疚和对自己的失望几乎使我丧失了语言能力,连对迹部景吾多解释一句都做不到。

      真央的身体情况并不是什么秘密,这也成了她小学前搬到东京的主要原因。我本来应该对她施以更多关心,给予她更多陪伴,然而这些是否仅仅因为距离的增加而被我忽视掉了呢?
      我总是在忙自己的事情,哪怕我再细心一点,也应当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就算是去逼问菅原佑树,也应该能早一步得知真央身体情况恶化的消息才对。

      根据真央的描述,她十月份就已经住院观察,甚至下个月还要转院至东京。如果病情真的这么严重,我将如何面对这一个多月来居然对此毫无察觉的自己?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像被沉重的锁链拴住了一样,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也许迹部说的没错,现在回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谢谢你。」我终于在一片静默中开口说道。

      「看来你感觉好一点了。」迹部景吾偏头看向我:「刚才你的那副表情就像被人丢到海里,本大爷不拉你一把就要淹死了似的。」

      「...也许是吧。」我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这之后我们的对话仿佛在另一个世界里进行,如同连续的抛接球练习一样平淡而少有间隙。

      「我最好的朋友生病了。」
      「这样啊。」
      「下个月要转院来东京。」
      「哪家医院?」
      「金井综合病院。」

      说到这里时迹部景吾有片刻的停顿,我相信那双眼睛已经看穿了我的忧虑。

      「放轻松,这不是你的错。」他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听着,蓝田。本大爷知道那家医院在哪里,下个月,我会载你去看望她。」
      「在这之前,你只需要忘掉这件事,回家睡一觉。好吗?」

      这种征询的语气是我极少从迹部景吾身上听到的,以至于那一刻我竟产生了一种类似眷恋的情感。
      我知道依赖不是什么完全正面的词语,但这一瞬间,就让这种忧虑见鬼去吧。

      「好。」
      我听见自己这样说。

      蓝鲸在这一刻浮出海面,吐出掺杂海水的浑浊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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