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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秋白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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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在胡说什么。」我不解地看他一眼:「刚刚那杯饮料真的没有酒精吗?」
菅原佑树轻轻哼出一声,见他不再说话,我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脚下的动作上,略显生涩地跟菅原佑树一起滑入舞池。
我们跳的是最为基础的交际舞蹈,音乐的节奏很慢,舞步也不复杂。多亏菅原佑树的运动神经还算不错,在我提前一天进行了几小时的速成培训后,动作已经有模有样。
我吐出一口气,心底的紧张逐渐褪去。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舞池,少女明艳的笑容融化进少年宠溺的眼神,灯光柔和,音乐悠扬,即便迟钝如我也能察觉到舞步交错间暗暗涌动的暧昧情绪。
抓着我的那只手的温度似乎有些高,手掌的皮肤感受到些许湿意。
菅原佑树的动作很小心,全然不似被我拉来充数时的不情愿。我轻咳两声,试图打破这种让我感到怪异的温吞气氛。
「果然,只要认真做还是可以做好的嘛。」
对方听见我的话后才垂下眼睛,我仰着脖子,猝不及防撞入一片捉摸不透的黑色。
「抓紧我。」菅原佑树冷冷说道:「踩到我的脚你就死定了。」
「......」
看来是我多虑了。
跟这样的家伙跳舞,就算是再多情的美女也酝酿不出什么浪漫情绪吧。
耳边传来悦耳水声,不觉间我们已经来到喷泉附近。
空气凉爽了一些,我愉悦地吸进一口淡淡水汽,下一秒突然觉得腰后一松。我暗叫不好,顿时松开菅原佑树的手。
他因我的突发行动吃了一惊,我无暇解释,双手护上腰后的蝴蝶结——因为刚刚出现的一股外力,它已经彻底散开了。
我退后两步,想要示意菅原佑树过来休息。谁知还没等我处理好我的着装,又因来自身侧的推搡在瞬间失去了平衡。
对方是故意的——可惜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已经无可奈何地在周围人的惊呼声中跌进了身后的喷泉水池。
彻骨的寒冷自下而上飞溅至脸颊,额前的头发被水浸透,又湿哒哒地滴下来,我抬手抹了一把脸,费力地睁开眼睛。
四周嘈杂极了,我在一片纷乱中先是看到女生华丽的礼服裙摆,然后是她被菅原佑树死死抓住的手腕。
「道歉。」他墨一样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温度。
周围一片哗然,一时间竟也没有人想起依旧泡在水池里的我。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提着沉重的裙摆正欲起身,一只白嫩的手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我感激地抬起眼睛,是黑崎。
她皱着眉毛:「快出来。」
我搭着黑崎的手迈出水池边缘,立刻被女仆用浴巾裹了个严实。
我狼狈地沐浴在各式各样的目光下,被菅原佑树抓住手腕的女生眼底闪过一丝得意。我向着他们的方向走近几步,然后叫了佑树的名字。
「道歉。」他又冷冷地重复一遍。
「明明是她站在大家都要经过的地方,难道要全怪到我头上吗?」那女生看了我一眼,又挂上一抹令人不舒服的笑意:「当然,就算你不说我也会道歉的。」
「刚刚是我不小心,对不起了,蓝田同学。」她看着我慢悠悠地说道。
菅原佑树明显对她道歉的态度颇有微词,手依旧没有放开。那女生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一旁的男伴的语气也强硬起来:「她已经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佑树。」我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语气冷静到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菅原佑树看向我,那一刻我仿佛在他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浑身湿透的模样。
我吐出一口气,注视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菅原佑树没有动。
「拜托。」——我用口型向他示意。
菅原佑树眼中的不解在仅仅一瞬后便消失不见。
他松开手,那女生没好气地揉了揉手腕,立刻跟舞伴一起从喷泉处离开。
我不记得那个女生的脸,而她却叫出了我的名字。仅由这一点判断,这跟书桌被人乱涂乱画,在厕所被人浇水一类出于嫉妒的排挤行为并无本质上的不同。
如果是这样,愤怒只会让自己成为跳梁小丑和其他人眼中的笑料。没有反应才是最好的反应,这正是身处风口浪尖的这段时间我所学到的对处方法。
更重要的是,我不可能也不允许自己因为这件事毁了迹部景吾的生日会。
随女仆上楼前我经过菅原佑树身侧,安抚地扯了扯他的袖口。
「谢谢。」我小声说道。
方才的反应说明他理解我这样做的原因,而臭着脸一言不发便是菅原佑树式的不认同。
女仆将我带到二楼的一处套间,嘱咐我可以自由使用这里的浴室和一切设施。
她将用于更换的衣物放下时,我的目光自然地落在她脸上。
这是一张十分年轻的面孔,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几岁,但举动间却充满了老练和成熟。
「你是谁的佣人?」我问道:「迹部桑?还是黑崎小姐?」
「我为东云小姐工作。」
她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便垂下头去。
「这样啊。」我拿起那件新礼裙看了看,与我的尺码相差无几。
「替我谢谢你家小姐。」
「是。」女仆应下后便离开了。
毕竟是在宴会途中,我便只是简单清洗了一下,刚把头发吹干便听到清晰的敲门声。
我打开门,从未设想过的人却出现在眼前。
「...迹部桑。」我下意识地让出入口,那人便大步走了进来。
生日会的主角就这么随随便便跑上来了,真的不要紧么?
「我已经没事了。」我连忙走到床边提上鞋子:「我们走吧。」
「这么着急做什么。」迹部景吾看了我一眼:「你刚刚没吃饱?」
「......」
你以为我在替谁着急啊混蛋。
「本大爷累了,所以上来休息一会儿。」他说。
这次我读懂了他的眼神,是让我不要废话的意思。
迹部景吾在沙发上坐下,场景似乎又回到了在轻井泽别墅里的那天晚上。
令人郁闷的是那一刻我居然在想要不要起身去为他沏一杯茶。
「蓝田,你的舞技是真的很烂。」这样说的时候他注视着我的眼睛:「本大爷还没见过谁能在舞会上把自己搞成这样。」
「哈?」
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我才意识到迹部景吾是故意的。然而短短时间的真实反应显然没有逃过对方视线的捕捉。
迹部看着我笑了。
「原来你不是不会生气啊,蓝田。」
真是有些让人讨厌的试探方式啊。
我抿着嘴选择沉默。没坐一会儿迹部便站起身来,就在我以为他准备离开时,对方突然向我伸出了手。
这是邀请女伴的礼节。
我迷茫地眨了眨眼睛,犹豫着是否应该将手搭上去。
「本大爷可以教你。」他说。
与迹部景吾距离拉近的一瞬间,诧异和紧张直接让我迈错了步子。
意识到自己的鞋底正印在什么位置时我反应大的几乎要弹起来——
「对,对不起!」
一上来就被踩了一脚的迹部景吾终于露出了在他看来应该可以称作是「不华丽」的表情。他的眉心跳了跳,但是依旧没有放开我的手:
「蓝田,你好像个笨蛋。」
这种说法比被人直接叫做笨蛋听起来还要令人心痛。
反正我搞不明白迹部景吾的意图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整理一下心情,好不容易顺利跟上了迹部的节奏。
在确认了自己的动作不会引发嫌弃后,我终于抬起头问道:「迹部,走出这个房间,你还会邀请我跳舞吗?」
楼上和楼下,门里和门外,对他而言,到底哪种更接近于补偿?
「这个问题你应该问问自己。」迹部垂下眼睛看过来:「蓝田,走出这个房间,你还会答应本大爷的邀请吗?」
我的思绪像被切断一样拥有了两秒钟的空白,迹部在这中间提起嘴角。
「所以说...人们把这种反应叫做拒绝。」他对着我的眼睛说。
「这个会场里的大部分人其实都在谋求成为他人目光焦点的手段。如果本大爷在众目睽睽下邀请你跳最后一支舞,就是在告诉那些人不管发生什么,本大爷依旧会选择你。」迹部景吾富有磁性的声音几乎融进背景中小提琴为主调的协奏曲:「蓝田,本大爷感谢你的体贴,但正如你所知道的那样,忍耐不是美德,它是为了维持秩序而存在的一种伪善。」
「你只是选择不生气,但这并不妨碍你成为别人眼中的赢家。」他说。
——「所以,你希望本大爷怎么做?」
这时我的脑中闪过黑崎笃定的神情。
『蓝田,我觉得他一定会选你。』
那个时候没有人使坏将我推进水池,我满心以为萦绕身边的风波已经过去,可我仍旧觉得为难。
那么现在呢?是我在主动放弃这个扳回一城的机会吗?
「看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迹部松开我的手,门外的音乐戛然而止。
「抱歉。」我抿了抿唇:「但还是谢谢你。」
「蓝田,你本来没有你所希望的那么迟钝。」他看着我说道:「自以为是的顾虑和温柔,同样是一种伪善。」
「你应该仔细想想拒绝本大爷的理由。」
「究竟是为了自己,还是其他什么人。」
扔下这句话,迹部景吾的声音随着他的背影一同消失在我的面前。
我回到楼下时菅原佑树已经懒懒地倚在会场边缘的桌椅旁,黑崎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盯着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
「慢死了。」菅原佑树向着我的方向抬起眼皮。
「你可算回来了!」黑崎立刻起身揽住我的手臂,格外惋惜地说道:「可惜跳舞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不然迹部大人一定会邀请你的。」
我用余光去看听到这话时菅原佑树的表情,眉毛像往常那样角度凌厉地没入发间,毫无起伏的唇角看不出喜怒。
「也许吧。」我尽量让自己表现出一些让黑崎感到合理的遗憾。
「话说回来,宴会还没结束,你干嘛一个人坐在这里?」
「我早习惯这样了。」黑崎又恢复了那副心不在焉的表情:「反正这里也没几个人是真心看得起我的。」
这话说的毫无来由,她紧接着意识到自己的失语,眼中闪过一丝懊悔。
我很识相地没有选择追问。
菅原佑树走到我们身边,递给我们一人一杯苹果汁。
「喝点甜的吧。」他说。
我抿了一口果汁,新鲜的甜味像一大串饱满升起的气泡,又被断断续续的酸味刺痛,一颗一颗接连爆开。
生日会结束了。我和菅原佑树又被迹部家的专车原样送回。
妈妈一直将菅原佑树留到我卸完妆洗完澡。我趿拉着拖鞋把菅原佑树送到玄关,临走前他上下打量我一下,翘起嘴角笑了。
「辛德瑞拉的魔法结束了?」
「我宁愿不要这种折腾人的魔法。」
「是吗。」菅原佑树收起笑容。在他拉开门的同时,我却又叫住了他。
「...佑树。」
我此刻的语气跟真央像得出奇,恍然中我仿佛看见菅原佑树的肩膀微妙地颤了颤。
我有一瞬后悔,但又随即攥紧了拳。
「那个——」
「要赶不上终电了。」他随即打断我,如梦初醒一般快步迈出了玄关。
「再见。」
直到门在我的面前合上,菅原佑树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自从真央离开东京后,我本该对这种微妙的变化心知肚明,然而直到现在我才肯承认自己潜意识中的顾虑究竟意味着什么。
迹部说的没错,我本来没有我所希望的那么迟钝。
但是假装迟钝的,又何止我一个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