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有令》醉卧林中

5、时过境迁

　　“少君大人，少君大人。”一个声音轻声喊道。
　　刘二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一方艳阳天，忍不住抬手遮了遮。
　　周遭声音嘈杂，身下地面夯实，似乎来到了什么地方。
　　“这是哪儿？”
　　“不知道。”采花贼摇了摇头，“这里好像是帝都，但又不像是帝都。”
　　帝都？
　　凡尘？
　　刘二惊得爬了起来，环顾四周之后，心下有些困惑。
　　这里确实是帝都，只不过是许多年前的帝都。
　　这世上难道还有能使时光倒流的秘术？
　　无端端来到数年前，刘二一颗心怦怦狂跳起来。
　　他原本还在困惑上天为何选了他做神仙，如今想来，或许就是为了此时此刻。
　　时过境迁，他以为自己看开了，但当真的身处过去时，他居然清晰的看到了自己的执念。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他有没有可能改变曾经的一切？
　　“少君大人，前面有家酒楼，不如我们找小二打听打听？”这时采花贼的一句话，将刘二拉回了当下。
　　“你不用叫我少君，直接叫我刘二便可。”刘二隐约猜出对方的来头，继而道，“你一介凡人本不该见到我们，待中元节一过，便回你的来处去吧。”
　　传说中，每逢中元便会鬼门大开，在凡人眼中就同尘世无异，此人应当是机缘巧合下误入了地府，还不小心被当作了采花贼。
　　“凡人？少君、哦不，刘公子，难道你不是吗？”
　　见刘二没有回答，采花贼琢磨过来，片刻后拍了拍脑袋有些兴奋道：“难怪这里的猪狗会说话，如此光怪陆离，果然就是传说中的世外桃源对不对？”
　　刘二没想到对方的想法如此清奇，不由抽了抽眉角：“不对。”继而提步向前走去，“不该问的少问，这世上保命的道理学一点比较好。”
　　“知道知道，”对方笑嘻嘻的应着追了上来，“难怪我看刘公子气度不凡，能与你这样的高人结交，实在是三生有幸。”
　　刘二虽然没有搭话，心下却十分受用。
　　气度不凡，三生有幸，嗯，很有道理。
　　“我叫王落闲，只有名，没有字，你可以直接叫我落闲。”
　　“哦，王公子。”
　　王落闲似乎有点失落，摆了摆手，几步跑开了：“刘兄，你先在阴凉处等我，我打听完了就回来。”
　　几句话间，关系已经从“刘公子”到了“刘兄”，真真自来熟。
　　不过眼下刘二也顾不上这些，他当即找人问了年号，开鸿三十九年，正是十六年前。
　　彼时刘二年方十三，鲜衣怒马少年时。
　　他必须尽快找到自己，把将来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他。
　　刘二就近买了一匹还算过得去的马，驾马出城。
　　谁知半道赶上帝都名苑“三两枝”的花魁出游，硬生生被围观的人群挡住了去路。刘二只得下马牵绳，耳边传来人群的议论声——
　　“看到了吗，牡丹姑娘的芳姿是不是惊为天人？”
　　“你想多了，达官贵人豪掷千金都见不上一面，还能让我们占到便宜？”
　　“听说牡丹姑娘此次是去三王府，啧啧，三王爷当真嚣张，别人都是偷着逛花苑，他倒好，直接把名妓请到自家府中。”
　　“这有什么，三王爷权倾朝野，皇帝都得看他的脸色，找个名妓又算什么？”
　　“哎——这种话还是少说为妙，朝堂之事还是不要妄议，当心哪天咔嚓了。”
　　对方听闻缩了缩脖子：“……这不是只说给你们听么。”
　　待花魁行远后，人群很快散去，刘二马不停蹄赶往城门口，骏马疾驰了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却在一座宅院前停了下来。
　　刘二年少时曾游过几次帝都，照理不会走错，而且他一直驾马南行，即便帝都再大，一盏茶的功夫还不够跑到城门口？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何人造次？”看门的护卫见他驾马停在门前，不由喝道。
　　刘二跳下马，笑嘻嘻的套近乎：“这位兄台，敢问南城门如何走？”
　　对方板正着一张脸回道：“王府重地，不得攀谈。尔再不离去，休怪我等秉公执法。”
　　王府？
　　刘二一抬头才看到硕大的四个字——安定王府。
　　怎么会来到这里？
　　他牵绳欲离去，马却像是在此生了根一般，死活都拉不走。
　　在护卫们看来，刘二便是有意逗留，其中几个已经戒备的把手按在了刀上。如今城门都没出，刘二实在不想惹什么麻烦，只好丢了手中的缰绳。
　　算了，不要了。
　　“刘兄！”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终于找到你了，不是让你在凉棚处等我么！”
　　刘二一想到自己打算抛弃王落闲的事实，不免有些心虚：“咳，你热不热，要不要给你买碗凉茶？”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关心，王落闲显然适应不了，愣了片刻之后才感动道：“那就针儿雀吧。”
　　靠，三金一钱的茶，他倒是不客气。
　　刘二正腹诽，忽觉身上一沉，王落闲勾着他的肩笑嘻嘻道：“刘兄你买马了？要远行吗？”
　　“……”
　　这位小老弟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这马看着病弱，祖上却是威风，养一养，将来定是千里良驹。”王落闲摸了摸马背，顺手牵起了绳。
　　没想到马儿居然跟着他走了。
　　刘二气得空踹了马一脚，都什么毛病。
　　“王公子，你从前也来过帝都？”刘二记得当时他认出这里是帝都。
　　“来过，许多回。”王落闲继而凑近他小声道，“刘兄，你若是想进安定王府，晚上我带你来如何？”
　　“梁上君子。”
　　“哎呀，君子即可，梁上就不必提了。”
　　“我想出城，你知道城门如何走吗？”
　　“刘兄所想，小弟必殚精竭虑。”王落闲拍了拍胸脯。
　　南城门。
　　刘二和王落闲看着面前的石墙沉默了。
　　“……”
　　“……”
　　“门呢？”
　　“确实是这儿，怎么会没有呢？”王落闲百思不得其解，“上马，南城门不行，还有东西北另外三个，今日一定带刘兄出城！”
　　尽管王落闲说的信誓旦旦，但绕了帝都一圈之后发现整个城竟如铁桶一般，没有一个出口。
　　旧时帝都十分庞大，以商业为主，农业为辅，此处每日消耗的必需品多由城外运输至城内，若是没有通道，这里的百姓如何生存，皇室的开销又去了何处？
　　奇怪。
　　这实在太奇怪了。
　　这里真的是十六年前的帝都吗？
　　“刘兄，不若你驾云上去看看，兴许城外发生了什么？”王落闲也察觉出了异样，提议道。
　　驾云？
　　刘二直到此时才发现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被他忘了，他当时只顾着问土地来龙去脉，却忘了让他教教自己使用法术了。
　　没错，成为仙人之后，最能呼风唤雨的本事他却没有。
　　太尴尬了。
　　在刘二成为乾坤之前，对修道之事知之甚少，他对道士的了解就是一群整日发呆，偶尔动动嘴皮子的闲人，又或者是大热天还守着一只火炉的真英雄。
　　至于符篆，至于法术，一概不知。
　　土地公和判官当时怎么做来着？
　　“刘兄，其实我有另一种想法。”这时王落闲出言道。
　　“哦？但说无妨。”刘二只想赶紧扯开话头，面上甚是和颜悦色。
　　王落闲看着他亲切的模样，深受鼓舞：“你还记得当时是如何来到此处的吗？我曾听过世间有一种地方，叫做‘石境’，有别于世外桃源，‘石境’之处乃欲念所化，是虚非实。”
　　石境？虚妄？
　　那……
　　刘二虽然没听过这种说法，但若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似乎就能解释的通许多奇怪之处。
　　“‘石境’有可能如此逼真吗？”
　　“要看欲念的深浅了，”王落闲回道，“刘兄，小弟不才，恰好就会捉鬼破邪，今夜我定带你离开此处。”
　　刘二也道不出自己此时心境几何，只觉得心头燃烧的热火顿时就灭了，化作伸手抓不住的轻烟。
　　那些过往终究离他而去，再不能更改。
　　也是，这世上之事若能轻而易举的遂人愿，又怎会生出这许许多多的妄念。
　　等会儿，捉鬼破邪为何要等今夜而非现在？
　　刘二正奇怪，抬头就看到余晖西隐。
　　刘二：“……”
　　没想到找城门，居然找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