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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野望 ...

  •   阿芙拉转念一想,她的确没什么机会见到他们,总得找个光明正大的机会维系一下,就点头答应了。

      吃过午饭没多久,高定店的裁缝便带着工具上门,阿芙拉在卧室里一边由她量尺寸,一边翻阅她带来的礼服图册。

      她看中了一条V领一字肩的鱼尾裙,但裙子通体没有多余的装饰,看上去有点太素了。

      裁缝量好尺寸后,便和阿芙拉商量款式:“如果您觉得出席晚宴不合适,我们可以对款式进行调整。”

      可是阿芙拉想了想,这条裙子添加任何修饰都是多余。

      里德尔吃过午饭后就待在书房研究魔药,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卧室门口的,打量了她们像有一阵子了。

      阿芙拉注意到他时,想着既然是里德尔出钱,也不妨问问他的意见:“你觉得这条裙子会不会太素了?”

      他扫了一眼:“颜色本身很素,但设计不俗,上身大概会将线条衬托得很优美,但就怕过于优美了。”

      阿芙拉瞪了他一眼,将图册将还给裁缝:“那就这条了。”

      见她决定了,里德尔倒也没有再提出异议:“如果你觉得裙子太死寂,可以搭条抢眼些的项链。”

      阿芙拉还没决定要不要买新首饰:“我可是不介意在辛西娅的生日宴上穿得‘死寂’一点的。”

      里德尔挑挑眉,忽然用一种别有深意的眼神看着她。

      阿芙拉心头一跳:“你买好项链了?”

      “你还不笨。”

      等裁缝离开后,她就看见里德尔从书房拿出一只首饰盒。黑色天鹅绒的内衬上躺着一只铂金镶边的水滴状宝石,阿芙拉一眼认出那是一块极其清透的祖母绿。链条的设计很好地平衡了祖母绿带来的沧桑感,和黑色的礼服裙相配既不会显得违和,又不会衬得人过于老气横秋。

      他将首饰盒放到阿芙拉手里:“类似的设计还有一块方形祖母绿,不过我觉得不太衬你。”

      她想了一下,的确更喜欢这条项链,却不知道里德尔是什么时候买的。

      “在你逗留在西区挑选面包、果酱和黄油的时候。”他说道。

      “你那天就买了?你到底有几双眼睛几个脑子?”阿芙拉觉得他离谱极了。

      他已经开始思索出席晚宴的搭配:“你这身礼服可以搭我的任意一条领带。”

      里德尔的领带深绿色偏多,有很多条她不仔细看都分不出区别。

      “买新的吧。”阿芙拉合上首饰盒,背着手说道,“虽然我分不出你衣柜里的每一条绿色领带。不过先说好我不像你这么阔绰,可买不起高定,但是大牌——的基础系列应该还是可以让你挑一挑的。”

      他爽快地答应了:“好啊,什么时候去买?”

      “明天?去学校前可以先陪你去选领带。”

      此事敲定,两人第二天便先转到服饰店去。不得不说里德尔算是相当手下留情,并没有挑选让她大出血的款式。

      阿芙拉计划着将下半年的工资再攒一攒,到年底送一块手表给他做生日礼物。她七年级基本上就开始正式接手助教的工作了,酬劳也会较之前涨上一截,应该能买下一块不错的手表。

      阿芙拉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态,她不知道他们这种状态会持续多久,但在一切未有定论前,她不想欠里德尔太多——在各种意义上。

      事实上她甚至想阻止里德尔勒令考夫特为她研究蛇怪毒素一事。阿芙拉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将考夫特牵扯进来,这让她觉得很过意不去。

      但她所想的这些,至少在当下都无法对里德尔开口。

      阿芙拉一路心事重重地回到学校,先去宿舍整理东西,并收拾了几样衣物。

      窗台上的恶魔之眼生长状况良好——她上周回来过,那时就浇灌过它。

      阿芙拉略微迟疑,没有将它带走。搬来搬去太麻烦,而且暂时也用不到它,况且她中间也还会回来。她离开之前往花盆中挤了两滴龙血,好保证在她下一次回来之前它不会直接枯死。

      里德尔这会在图书馆闲逛,阿芙拉又去地窖和暖房分别收拾了一点药材,并和辛勤劳作在暖房中的斯普劳特教授打了个招呼。

      她似乎看过预言家日报的内容,但看到阿芙拉出现时依旧笑声爽朗地宽慰道:“别看那些鬼话!谁都知道预言家日报一向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们知道什么?只是单纯想博眼球罢了!”

      一来一回的闲谈中,阿芙拉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由于她和里德尔说过要在晚上之前回去,所以两人没打算留下来吃晚饭,而且现在仍有学生留校,阿芙拉不想这个时候被人过多关注到。

      只是时间还早,他们在庭院中会合时,阿芙拉提出想去黑湖边散散心。等到回去,可就只有成片的白桦林可看了。

      今天风不太大,难得雨过天晴,连空气都比往日清新。里德尔考虑了一下,决定满足她这个小小的请求。

      两人沿着崖岸散步,没有继续往下去。阿芙拉走累了,就在崖岸上坐下,双腿悠然垂下去时,生出一种奇妙的解脱感。

      平静的天气下,黑湖反射着天空湛蓝的颜色,犹如一块神秘的蓝色宝石,又像神遗落世间的眼睛。

      这面湖对阿芙拉来说,的确也和眼睛没有什么两样了,它见证了她这一生太多的转折波澜。

      里德尔站在她旁边,突然看到她抬起手臂。他以为阿芙拉是要他拉她起来,没想到她拉住他的手往下扯了扯,要他一起坐下来。

      里德尔看了眼太阳的方向,晚霞成片相连。趁着天光未泯,他准备大方地允许她多磨蹭一会。

      他靠着阿芙拉坐下,迎着落日端详她苍白的脸、淡红的唇。也许是疾病未愈的缘故,她今天显得格外没有气色。

      有时里德尔会觉得,这些年来变故颇多,只有她依旧在他身边,好似什么都没变。但有时他又觉得,包括她在内的万事万物其实都变了。

      从前阿芙拉总是很有活力,就算和他置气、被他磋磨、束手无策到气得大哭时也总是生机勃勃,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如同洒落着星辉。

      如今,那双眼睛还是一样的美丽,可里面的情绪不一样了。倒也说不上是全然的淡漠,只是她很少再流露出那样令人看去一眼明了的情绪,即便在她对他不满时,他也很难立刻通过眼神猜透她在想什么。

      而有的时候,里德尔甚至觉得她在透过他观察另外一个人,像在看他,又不像在看他——如同现在。

      “你在看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她在看什么?

      阿芙拉想了想回答:“我的汤姆·里德尔。”

      他淡淡笑道:“世界上只有一个汤姆·里德尔。”

      阿芙拉垂了垂眸,扭过脸去没有说话。

      黑湖的水面上波光粼粼,里德尔盯着湖面,旧事重提:“阿布说你曾经差点半夜淹死在湖里。”

      “感谢阿布。”她嘲讽道,“再说我可不止一次差点淹死在这面湖里。”

      里德尔忽略了她的打岔,很执着地接着上一个问题追问:“为什么?”

      “我不是你的犯人,别审问我。”

      “我没有在审问你,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

      绕来绕去,又被他绕回到原点。

      阿芙拉就知道这个话题迟早会来。她设想过怎么回答才能显得不矫情,因为回想那段时间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可理喻。

      最终她发现,她怎么也不能说实话:“我那段时间梦游。”

      里德尔又忽略掉她的胡言乱语:“阿布说你看到我在水下,而且还听到我喊你的名字。”

      “……感谢阿布拉克萨斯。”阿芙拉咬牙切齿。

      短暂而尴尬的沉默后,里德尔突然开口:“阿芙拉,我不会那样做。”

      她反倒一怔:“不会什么?”

      但这次换他缄口了。他抿着唇一言不发,只是用漆黑的眸子盯着她。

      阿芙拉被他看得有点心虚,别开眼小声说:“我当时以为你死了,时常在想淹没在深水中是什么感觉。”

      “冬天的海水冰冷刺骨,越往下就越冷。”里德尔回想道,“但最后寒冷也会得到缓解……因为窒息的痛苦足以令人忽略一切。”

      他仅仅两三句话将其带过,阿芙拉从中无法得到太多信息:“维尔塔宁就是那时救了你?”

      “嗯。”

      她忽然有些恶趣味:“人死前都会经历走马灯,而溺死的时间相较其他死法来说足够充裕。我很好奇你会在死前看到什么。”

      他又不说话了,只是异常专注地看着她的脸,像要将眼前再熟悉不过的五官更加深刻地印入脑海——深刻到即便在如同坟墓的深海之中,在那种仿佛再无望见到天光的时刻,这张脸也不会随着意识的涣散而模糊。

      阿芙拉因他的吝于开口而扫兴:“不说就算了,我也不指望你会在死前回顾你这罪恶的一生并因此忏悔。”

      “忏悔?”他觉得很好笑,“我也不指望神能听到它并因此宽恕我的罪过。”

      阿芙拉对他的邪恶一向不予低估:“有神就有魔鬼,如果世上真有神,你一定就是魔鬼了。”

      里德尔有些漫不经心,抬手将她随风翻飞的发梢卷在指间:“阿芙拉,我不信神。但如果世上真的有神,我也会设法一见,质问祂如何将野望一一实现。”

      “你的野望是什么?”

      里德尔并不打算说出来,他戏谑道:“你不会以为我是那种人——在实现某个目标前还得喊喊口号吧。”

      “那……为了实现它们,你宁可付出任何代价吗?”

      他将笑意收敛:“我不惜一切代价。”

      阿芙拉玩笑道:“我猜如果代价是弑神你也会做的。”

      “如果真的这样就能了事,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不是吗?”

      她迎着夕阳和晚风大笑出声,一是惊异于他的坦然,一是觉得此情此景太过离谱:“你简直毫无敬畏之心,而且难以相信我竟然和昔日的黑魔王坐在这里谈论这个。”

      “世事总是难料,因而才有它的趣味性。”

      阿芙拉觉得他总是说得好听:“你没有意识到你正在抹杀这种趣味性吗?就像你说樱桃林很美,但由于它们的美丽会招致祸患所以就将所有的樱桃林全砍掉。”

      里德尔为自己辩护,并意有所指:“我没有,我只是让它们运行得更有规则。至于我自己的那片樱桃林,我很愿意让她生长得恣意一些,可惜她总是故意跟我对着干。”

      “那么或许你不该连所谓恣意的姿态都为她安排好。”阿芙拉注视着他在夕阳下过分柔和的侧脸。

      “我一直在尝试这样做。不得不说,很困难。”

      光影在他眼中流动,仿佛世界上最热烈的火光折射在最冰冷的深潭里。

      阿芙拉是第一次看清,原来那双往日总是深不见底的黑眸中也藏着如此漂亮的纹理,如同寒天的深潭结着冰,而此刻金色的晚霞仿佛淬火其中,令其层层消熔。

      她总是意图在其中寻找隐秘的光,以及他不经意流露的一丝温度,但也从没忘记过,她很可能会从冰层的狭缝间落下去从而尸骨无存。

      可惜与冰冷的长夜相比,夕阳的照耀也仅是短短一瞬。这样短暂的美好,她看得到却留不住,这无疑是世上最残忍的事情之一。

      “我很高兴看到世上也有你不擅长的事。”阿芙拉看着他的眼睛说道。至少在这一刻,她是放任理性消弭的。

      “我不擅长的事有很多。”

      在山边的最后一丝天光被云层遮蔽前,阿芙拉微微仰头吻了上去。

      “……但不包括这个。”光线隐去,而他闭上双眼,本能地循着那一缕幽然恬淡的气息追去。

      她的气息被逐渐扬起的湖风吹散了,变得很淡,但他仍能于其中敏锐觉察,就像以往无数次他在人群中锁定她那样。

      人都有追猎的本能。

      此刻,他却需要将这种本能克服掉,像以往他最讨厌的那种老教条一样对她说:“我很不想成为你眼里那个毫无情调的人,但是……该回去了。起风了。”

      阿芙拉的手离开他卷曲蓬松的黑发,忽然被他这种为难的语气逗得笑起来,伏在他的肩头好半天喘不上气。

      在里德尔逐渐精彩的神色中,她善解人意地出言安慰:“没关系,汤姆,这是很有意思的一天。也是我会永远记住的一天。”

      他皱眉:“你不要专挑奇怪的东西记。”

      “并不会。我会记住光落在你眼睛里是什么样子。”阿芙拉正色道。

      留不住的东西,便只能永存在记忆里。这算是她为自己寻找的最后一丝宽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3章 野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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