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鬼怪嶙峋鬼香瘦 ...
-
——缇陵素来,安稳平静,人民安居乐业,民风朴素,可唯有那鹿梦阁,由好几代城主合力建起来的纸醉金迷的销乐场所,一直被缇陵的人民诟病,素有言道:
‘雕梁画栋香绕树,胭脂水粉染狐裘。人间怎能比仙境,鬼怪嶙峋鬼香瘦。’
鬼香嶙峋,妖魔鬼怪,皆在人间。——
“我要去见你主子,她在哪儿呢?今天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远远的就听见洪衣怒吼的声音。
“洪衣大人?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月浚本来在水千舒院子里写字,洪衣那雄浑的声音就算他堵上耳朵也能在三丈远的地方听的一清二楚,哪里还有心情搞什么文风雅致。
洪衣一见是月浚,立刻短下气焰。
“呦,月浚公子也在,啊哈,失礼失礼,我是来找水副阁有事的,这个……水副阁的人卖了一把琴,虽然琴是好的,但里面竟然有一暗器,直接就伤到了我妙手琴师,妙手琴师的手何等珍贵?那可是影首大人百里挑出来的,这可怎么好!”
“伤了手?”
“是。”
月浚挥来身边小厮,央人去找水千舒。
不多时,水千舒才来。
洪衣来的时候还扭着一个人,正是琴行里的那年轻的小二,此刻被打的鼻青脸肿,跪在大厅外面的石子路上。水千舒甫一见,便知道出事了。
“公子。”
水千舒先向月浚问好。
“水千舒,这是怎么回事?”
月浚指了指院子里的人。
“这人是我安插在琴行里的眼线,平日里会往城府送一些琴弦,是为了城府的动静……”
“不是说这些,”月浚特意瞧了洪衣一眼才说道:“洪衣大人说你这眼线卖的琴,伤了他家妙手的手。”
“卖琴的是琴商,和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拿剑的杀不了人,还要怪递剑的人给的姿势不好?”
“你那人已经招了,这把琴就是从你这拿来的,还说和你没关系?”
“呵,琴又不是我造的,我怎么知它是好是坏?你家妙手自己挑的,还来怪我?”
“你狡辩!”
“水千舒!”月浚怒了,“琴到底是卖给谁的?”
一语中的,水千舒不敢再隐瞒。
“是属下失职,那琴是给沈惜林准备的…当时是因为那个玉辸琴师……”
“好了!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属下有罪。”
“哼,水副阁,这件事情若影首大人怪罪下来,我可不好担着。”
水千舒争辩:“我所做也是为影首分忧,你看自家琴师不严,怪我有什么用?”
月浚蔑了洪衣一眼,悠然说道:“不过照我看来,这琴毕竟是古琴,可能他本来就有机关,就像去挖墓一样,你总不能责怪前人的机关吧?下次注意就好了。”
“这个……”
主人护短,有情可原。
“我府上有许多珍贵药材,让人多送些过去,就当赔罪了吧!”
事已至此,无话可说。
“那在下便替妙手谢谢公子。”
洪衣走后,月浚便坐了下来,水千舒不敢走,就立在原地,听候发落。她的主子最烦下人找城府不痛快,虽然月浚嘴上很是讨厌城府。
“为什么这么做?”
“属下为公子分忧。”
“为我分忧?不是为影首分忧吗?”
她有时候挺恨月浚的记忆力。
“公子也是影首的臣子,自然……”
水千舒轻轻闭上了眼,她知道这话最能够引起月浚的暴怒。可惜月浚没有什么生气。
“你去吧,我是他子,不是臣。”
这话苍白无力,水千舒心不由得抽痛了一下。
院子里,小二还在担心自己的生死,正悬着心想着怎么解释,迎面就砸下来一道狠戾的鞭子。
巨大的冲力直击五脏六腑,嗖地一下飞起,撞在了一旁的树干上。“废物!为何不告诉我琴被谁买走了?”
“小的当时急着禀报……”
一口鲜血吐出来,后半句再也说不出来。
水千舒杀气重重地走出门去。
许笙寒卷开自己房间的门帘,瞧着满园春光,心情甚好。
沈惜林也恰巧刚到。
“起这么晚?昨天晚上点灯了?”
“哈~”
许笙寒打个哈欠还是困得很。
“迷迷糊糊收拾了一些东西,才发现自己身无长物。”
“哈哈,谁不是一贫如洗啊?前几天买的琴可是花了我不少钱呢,不过还好没买另一把,不然更穷,指不定今天的马车都雇不起了。”
“那还真是凄惨,城主知道了,又要怪我们丢了他的脸面。”
“哈哈哈哈……”
许笙寒调侃着曾拭,心里却并不怎么舒服,自己虽然确实没有‘卖主求荣’,但怎么说也没有‘矢志不渝’。
还有,不知道水千舒那个婆娘会怎么跟自己算账。
“走了,阿寒。”
“嗯,来了。”
许笙寒随他出府,路上说说笑笑,才知道,城主为了给他一个安静的练琴之所,特意把自己养老的房子都挪用了。
许笙寒想着,城主平时看着很是朴素,那积累下来的钱财,必定好好用在以后,这宅子必定不会小。
走着走着,远见廊子转角处一抹青绿,二女飘然至。
“表小姐?”沈惜林见着,张开扇子,胡乱在胸前扇动,像是打了一声招呼。
“沈阁主。”
那穿青色衣服的女子确实有小姐架势,只微微点了头。身后的婢子方见礼。
“这位是……”
曾素惜指了指他身后的许笙寒。
“哦,”沈惜林那扇子敲了敲脑袋,道:“这是府上的琴师,深受城主宠爱,叫玉辸。”
“玉辸琴师好。”
曾素惜莞尔,有几分曾拭味道。
“表小姐好。”
曾素惜没再说别的,犹如一阵香风一般,又飘然去,抓都抓不住,风一吹,味道也散了。
“这是哪位小姐?”
“曾拭的表妹,自小养在曾家,也姓了曾,这几天不知道怎么被陶灵带回来了。不要理就好。”
“是,我们走吧。”
许笙寒随他出门登上马车,却发现辒车里躺着一个女子,仔细一看,就是昨天晚上从乱葬岗带回来的姑娘。
“这……”
沈惜林还不知晓,指着这长得还不错但是熟睡的女子,对这一边一脸生无可恋的袭青充满疑惑。
“我也奇怪,怎么这么沉,明明看着很瘦弱。”
“我是说这是谁?”
“沈公子,这是我昨晚上带回来的人。”
“……”
沈惜林一脸不敢相信,上下打量着许笙寒,一脸狐疑,似是在打量什么浪子风流客。
“呃,是我和城主一起带回来的。”
“你们两个……!?”
“……”
袭青听不下去,解释道:“这人是和厨师案至关重要的证人,被吓着了,晕过去了,一夜都未醒。城主说了,谁救的就谁养着。”
“……我自己都养不活自己的,让我怎么养她?”
“那就不归我管了,二位走好不送。”
袭青摆摆手,昨天晚上又是请医生,又是端水煎药的,他也是一夜未合眼,这会儿更是连眼皮都不想睁了。
“行吧……”
沈惜林拉住他胳膊,躲在扇子里跟他嚼耳根,道:“这女子看着妙龄娇容,你何不抓紧机会自己抓不紧,给我机会也不错?”
“……滚……”
许笙寒挣开沈惜林,钻进了马车。
马车缓慢行驶在城中,许笙寒被那轻轻的摇晃弄的困倦至极,不久就打起了瞌睡。
沈惜林也是心疼他,在快要出城门的时候,停下车,打算在城南喝个茶,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摇醒了许笙寒,就直接把人拽了下去。
“做什么……”
许笙寒一点儿胃口也没有,被强行拉着上了二楼的雅间。这家店帮手不多,东西都需要在楼下要得,沈惜林便自作主张地直接去了厨房通报。怕也是上次去后厨留下来的毛病。
“唉……”
许笙寒刚下车吹了风,头疼欲裂,伏在桌子上也觉得难受。隐隐间,口里喃呢起来。
“人生在世若蜉蝣,无关痛痒却难留。”
“这么丧气,不如姐姐帮帮你好了,留你一个身后人间美名如何?”
是水千舒的声音。许笙寒一下子机灵了起来。飞快的从板凳上跳起来,往后面躲去。
“呵呵呵呵,”水千舒本来肺腑之间的怒气都要溢出来了,结果看见他怂成这个样子,不由得消了点儿气。
“这么怕我啊?”
许笙寒又往后退了几步,感叹报应来得太快。
“当然……”
他盯着水千舒手里那站着血肉的鞭子,心里跟针扎似的。若是被这东西抽一下,肯定会立刻归西吧?
“哦,”水千舒也注意到自己那冒着血腥的武器,微而一笑,“这个是琴行的人的血呢,差点儿就被我抽死了,你别怕,我尽量直接抽死你。”
话还没说完,水千舒的鞭子就舞了起来。许笙寒本来就高度警惕,没听他说什么,这下立刻躲闪到桌子后面。那桌子挺惨直接被隔空劈成两半儿。
可怕。
“躲什么?自己答应的事情办不到,到这关头了,害怕我杀了你吗?”
“是个人都怕死好吗!”
许笙寒左右躲闪,生怕她一鞭子过来,血肉模糊。
可惜能够逃离这修罗场的大门,正在她身后。
跑过去?恐怕会直接见阎王。不跑,还是要见阎王。
情急之下,许笙寒摸上了身上随身携带的匕首。
不行。这个办法立刻被否定掉,如果当场打起来,水千舒的身手应该也不错,自己不一定就能赢,反而还会暴露身份。
“沈惜林!”
许笙寒大吼了一声,不知道沈惜林能不能听得到。
“叫他有什么用?好好担心你自己吧!”
水千舒不再留机会给他喘息,直接就是一顿猛抽。毫无章法。也正是因为她气急了,手法有些乱,让许笙寒寒轻松躲过了几次,但是这女人也太可怕了,根本就不保留一丝的理智,许笙寒瞅着那破碎的桌子,想着有总比没有好,就直接拿起来当武器,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
不出预料的是,那仅有的抵挡也被抽得粉碎。
“可笑,你躲什么?那玉佩我已经摔了,你想得到的消息也锁了,你这条命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了。”
“怎么没有意思?”
沈惜林终于听到动静,上了楼。
瞧着满地的狼藉废墟,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你么主仆二人是跟茶楼生意有仇是吧?拆了一座还要再拆一座?”
水千舒才不管他讽刺。又是一鞭,直接击上许笙寒命门。
沈惜林轻动手中的扇子,脚下更是跟生了风似的,转个手腕就绕住了那带杀气的鞭子。
“这上面还带着血呢,水副歌不知道我们城主不喜欢见血光吗?”
“我在帮城府处理叛徒,沈阁主出了名的忠主,怎么会拦着我呢?”
“我不是叛徒,阿林,别听她胡说。”
水千舒厉道:“呵,怕我把你做的那些勾当说出来是吗?”
“我才不怕。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又没做的事情凭你一张嘴就能污蔑我?”
“有异心之人,同叛徒无意,这一点二公子清楚的很吧。”
沈惜林觉她这话荒唐,忽严肃地哼了一声,继而说道:“我看是水副阁想挖城主的墙角想疯了吧?你和洪衣想挖这个墙角,也要先看清楚自己是什么货色。我们城主看上的人要是能被你轻易挖走的话,就坐不稳这个带刺的宝座了。”
许笙寒也揶揄道:“水副阁,还请你以后多想想,而且多用脑子想,别让人看了笑话还不知道。”
“你……”水千舒有些气急败坏,但沈惜林的扇子,已经微微张开了。
“对,我就说过,水副阁做事就是喜欢自不量力,何必呢,玉公子是代我城府在曲选会争光的人,可不要出什么幺蛾子了,让我们城主心烦。”
“是吗?沈惜林你退隐了?”
“当然喽,城府有了小琴师,我当然就没用了。”
“呵呵,这真是我今天听到最大的笑话,你这琴师不是挡箭牌吗?你这藏盾后之矛,怕不是要磨利了才肯出来吧。”
“非也,在下不慕名,此曲选会,退居于幕。”
“好,很好,”看他样子不像是骗自己,水千舒虽清楚这城府之人绝非简单可概括,也算是在心里有一丝的安慰了,气也消了不少,“不过若是你我倒还有所忌惮,可是你这琴师,怎可能比得过妙手那绝世吴调?”
“说得好像你真的关心我们似的,不劳在这儿虚情假意了。”
“好吧,下次再遇见,如果不躲远点,小心我扒了你的皮。”
“再也不遇见了……”
水千舒带恨而去,自己甩的那几鞭子确实解气,毕竟也没真想要许笙寒性命,不然,怎可能让他躲的如此轻松。
沈惜林对着剩下的烂摊子,觉得头疼。
“你做了什么?”
“没做什么。”
沈惜林想到了什么,问道:“那琴的问题吗?”
“是,那琴有问题。”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哈哈,阿寒,你做的很好。”
“谢谢。”
这是我应该的。
“这件事情,咱们就不告诉曾拭了,好吗?”
“嗯。”
沈惜林还是太好了,许笙寒想,忽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人家。
水千舒回到鹿梦阁中,前脚刚到,还没有喝口水,安抚一下自己刚刚吼得要冒烟的嗓子,就被月浚身边的近侍叫到了月浚的住房。
月浚住在鹿梦阁大院子里,一个较为隐秘的角落里。不宣而隐。
“公子?”
水千舒悄悄掀开珠帘,往里面探,月浚一脸愁态,坐地,乱无章。
“这是怎么了?”
“水千舒。”月浚满是委屈道。“最近怎么总是有人暗中给鹿梦阁使绊子?”
“是有人心思不纯,有针对之嫌。”
月浚眉头紧皱,颇气恼地说:“可是我已经把人杀了,都已经三天没有行香了,怎么还会有人往我炉中放烟炭?熏得我头晕。”
“烟炭?之前是杂香,现在开始放连贫苦人家也不愿意熏的烟炭了吗?”
水千舒低下身,拂他后背。
“我讨厌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你知道吗?”
“嗯。”
“二公子也不喜欢。”
“嗯……”水千舒回答得有些不情愿,攥紧了袖边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接什么话。
“你不懂,”月浚哽咽,一把把她推开,道:“你不过是瞧不起我罢了。”
“怎么会……”
水千舒还想解释,却听见外面有人脚步声。
“公子,”
帘外站了一人,轻声告问。
“朔月的香还送么?”
“好久不见洁姑来行香了。这几日公子睡的倒也不安稳。”
“启禀公子,最近在打扫房间的时候,还是会发现各种各样的香料,开始以为是行香的人不小心弄撒了,也未在意,可是这几日都已经不行香了,却还是不断出现,故而特向公子禀报。”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婢子退出来。水千舒开口道:“公子,香料是否和鬼香有关?”
“若真是这般联系起来,想必那个厨子就是个引子,还有别的人惦记着我们。”
“那鬼市的交易还继续吗?”
“为何不继续?”月浚有些赌气,“我鹿梦阁的香,天下无敌,所有人都喜欢,有那么一半个,也都只是小小蜉蝣,安能撼我?”
“是,公子运筹帷幄,自能掌控全局。”
水千舒又开始了违心地恭维。
“水千舒,”月浚忽然说道:“提醒你一句,那女人还活着,你的人似乎不怎么会办事。”
她闻言心中一悸,拳头又被捏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