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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当时正年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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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到我和她那天的对话了。”
虽然他答非所问,但是他说对了。舒心有种偷看别人试卷被当场抓包的惶恐不安。
“我那天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讲话的。”
“听就听了,怎么不听全,不听全也就算了,为什么不问我?”
三年之后,在离开那座城市十万八千里的列车上,他终于有机会告诉她了。
关于那天的事,关于他和林巧的故事。
林巧小时候和单流住的是同一个大院,在那会,男孩子整天成群结队,打着“除暴安良”的旗号,干着“混七八糟”的事情。就是因为这样,院里的女孩子见着那群男孩子就躲开,生怕哪天闯了祸,麻烦惹到自己身上。
但林巧是个例外,她就喜欢跟着那群男孩子玩。
一开始其实男孩子们不让她跟着,觉得一个女孩子跟着,有煞威风。为了驱逐她,有次他们故意告诉她错的集合地点,然后私下集合继续作威作福去了。谁能想到他们都把她评估错了,以为她见不到人就会回家了以后就不会缠着他们了,可结果是她还真的一直傻等,最后家长们全体出动,狠狠地教训了那群男孩子,作为大哥的单流更是被狠狠批评了一顿。
有了那一次,男孩子不敢再耍她,倒是老老实实带着她玩了。
原以为小姑娘会因为那件事报复回他们,没想到之后倒是次次来见他们都带着零食,说是好东西要给哥哥们先吃。就是这样日积月累,大家发现带着个小女孩也不是那么坏。
青梅和竹马们的故事就是这样展开的。渐渐的,不知道是看多了的关系,还是哥哥们毕竟到了一定的年纪,他们发现这个小青梅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可爱了,仿佛有她在,整个队伍更能吸引别人的目光了。
特别是在走街串巷的时候,常常听到有人说“里头那姑娘谁家的?长的真是标志,大了恐怕会更好看”,真是说的几个哥哥心里洋洋得意。这些骄傲都因为她。
后来渐渐对她刮目相看,是从她一次次不掉队,摔疼了也不哭开始的。那时候,飞高走低时常有的事。院里每棵树他们都爬过,每堵墙他们都翻过,桥下小溪流,他们赤着脚就踩进去抓鱼,长一点的横着的混凝土大圆筒,他们弯身进去就当成防空洞玩。
而林巧,永远不肯示弱。明明和其他女孩子一样,也经常梳个可爱的头,编个好玩的辫子,穿些胡里花哨的衣服,但是跟着他们上上下下,从来不含糊。哪怕他们要爬电线杆,她也跟着一起。听到旁边有人起哄说她小姑娘不行,她就一定要行给他们看。偶尔也会需要哥哥们搭把手,帮助她完成动作,但男孩子们心里对她是真的佩服。
一路相伴,长成少男少女。那个年纪,男孩对喜欢的女孩只会用一招:使劲欺负。于是从不欺负女孩,有着大哥身份,并且长相最为英俊倜傥的单流变成了无数少女心中的白马王子。
照理说,被很多女生喜欢,多少会有点小得意,但单流不,哪怕有时候被大人们开玩笑说以后媳妇可有的挑咯,他也毫无反应,倒不是闷骚,是真的心里只有江湖,没有杂念。想着现实世界里没有江湖,那以后就去行军作战,一样的豪情万丈。
可越是这样,越是眼里没有女生,女生的眼里便越有他。甚至有女生答应做他兄弟的女朋友的原因,就是为了能离他更近一点,哪怕只是偶尔一起吃个饭。一时之间也弄的兄弟们颇感尴尬,不知道处对象是不是该带着他。
要说单流是男生里的香饽饽,那女生里的翘楚绝对就是林巧。本就生的好看,再加上从小一起玩到大,脾气性格知根知底,相处起来轻松,毫不夸张的说,只要她愿意,选谁当男朋友都行。
除了单流。
单流是真的看得到她,也看不到她。看得到是因为客观存在,毕竟是一个大活人在眼前。看不到是因为他从来没把她放心上过,所以那次哪怕为她挨了骂,也转眼就忘记了。唯一对她的印象就是,这女生好像不怎么烦人,有次从小石堆上滚下来,擦破了腿,流了好多血,也不见哭一下,弄干净了站起来继续和他们玩。挺好的,只要不给他们惹麻烦,她爱跟着就跟着好了。
其实还好她是这个性格,不然单流才不怕被骂,说什么也会把她驱逐出队。
其实林巧一开始对于单流是带着一点怯怕的,一是因为他不爱笑,二是她感觉的出来,虽然他默认她和他们一起玩,却从来没真的拿她当回事。于是就像在学校争取考高分回家等家长表扬一样,她也试图用各种方法讨好他,希望能从这个大哥哥的嘴里得到一些只字片语夸夸自己。可是从来没有,哪怕别的哥哥们都说她很棒,他对她始终没有言语。可是她却从不放弃,她就是要得到他的肯定。
这份执着随着林巧出落的越来越漂亮、收到的关怀爱护越来越频繁变得越发深重。那份单纯的仰慕也渐渐揉进了许多别的因素,比如男女之间的情谊。当然,还是只是单方面的。有点类似《天龙八部》里马夫人的心态,她就是不明白,那么多年,她到底哪里不好了,怎么就那么难入他的眼。谁都看的到她,就他不。
很多年以后,她终于懂得:感情就是没有道理可以讲,对的人一出现其他人都是浮云。但当下她并不明白,而单流那心如止水的态度反而刺激了她。
当她日思夜想怎么才能靠的他更近一点的时候,机会终于来了。
单流入伍两年那会,他妈妈生了一场病,需要开刀,成功率只有一半。
许是年纪大了又加上病痛突然来袭,向来云淡风轻的单太太在病房里靠着单流爸爸哭,只说要是真是进去再也出不来了,最放不下的就是他们两父子,尤其是单流,年纪也不小了,对象也没个着落。知子莫若母,自己儿子那么不解风情,那么多年没动过那方面心思也没看上过谁,以后讨个媳妇恐怕都有问题,只怕看不到他成家了……
絮絮叨叨的一些话恰好被站在病房外前来探访的林巧听见了。林巧心下一动,鼓起勇气,踏进病房说了一句:
“让我和单流订婚吧。”
林巧当着二老的面,细数这些年自己如何追赶单流,如何努力,对他如何喜欢,拉着单流妈妈的手告诉她,绝对会对单流好一辈子。
单流爸妈也不瞎,这些年这丫头对自己儿子的心思多少也知道。只是这样一来,怕是会亏欠她。
林巧连忙摇头,说不会,一切是她心甘情愿。她还说,反正单流哥一直也没喜欢的人,说不定真正相处过后会喜欢她呢。见二老还是犹豫,她又说,这样吧,等单流来了问一下他的意思。
单流是那天晚饭过后去的医院,他爸在病房外和他说了这件事,他回头看了眼病床上躺着的明天要动手术的妈妈,点了点头。他不会知道,见到他点头的林巧有多开心。她以为她的长征到底是走到头了。
第二天的手术很顺利。手术过程中,单流一直在一边陪着,确定手术成功,妈妈没事了,才连忙往队里赶。走之前,他对林巧说了一句话:
“谢谢你。希望你别在意。”
她没回,装作没听见。她才不要他的感谢,在她这里,他们就是订过婚了,以后她就要名正言顺多缠缠他,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她就不信自己捅不破那层纱。
可能他们之间的缘分是真的少了点。他回队里之后参与了一次重大任务,没多久便传出了死讯。
她一下子枯萎,就像飞在天上的气球突然被戳了个洞,迅速降落在地上,只剩下一点点残骸。
后来是单流的爸妈和林巧的爸妈一起,给她找了人家,对方不是别人,就是一起玩到大的哥哥之一—何海,彼此也算知根知底,而且对她也是一往情深。长辈们希望她嫁了人,能好好过,生着为大,她不能永远沉沦。
何海待她极好,彼此也都是初恋、初夜,在他春风细雨的照料下,她渐渐放下对单流经年成疾的念想,开始新日子。
可命运又给她开了一个玩笑。
单流又回来了。原来之前是任务出了问题,需要让他假死避难。
这一下,她的执念又被唤醒,而就是在那不甘心中,她的孩子来了又走了。没了孩子,她自觉对不起何海,主动提出了离婚。
再后来,听说单流申请借调破译员,她便主动请缨了。她告诉自己不能放过这次机会。
可是她来了之后,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单流看着舒心时,眼神里的光芒和幻想、柔情和宠爱,那是第一次,她从他的脸上看到那么温柔的笑,那么耀眼的凝望。
她看到了那天她故意问舒心有没有男朋友时他的急切,那是第一次,她觉得他竟然那么不沉稳,好像丢了金钟罩铁布衫,浑身只剩软肋。
她看到了那天夜里,他一直在舒心的屋里走来走去,而他屋里的灯没有亮起过。
她看到了太多不一样的、那么多年都没有见过的他,全因着那个叫舒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