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寨（女尊）》俞之

3、醉酒

　　柳文轩没有回答，浅色的唇动了一下，却没能顺利地出声，好像单是站在这里，就已经花光了自己全部的力气。

　　“进屋吧，你刚醒过来，别再受了风寒。”魏离走过去，想搀他一把，又怕吓着他，索性没有伸手，走过他身边，只犹豫了一下便进到里屋去，坐下来倒了杯茶。

　　泡得浓酽的茶水早已冷了，喝到口中滋味并不好，魏离这才想起，过去她出兵也好，操练也好，回来端起茶壶就喝的总是不冷不热的温水，可她那时却没有察觉。

　　柳文轩在她身边照顾了太久，以至于现在忽然回到没有他之前的日子，魏离甚至想不起来，她当年都是怎么过的。

　　魏离晃了个神的功夫，见柳文轩低眉敛目地把自己挪进屋里，却只是站在那里，就这么几步路的动作，这一会儿的功夫，额头上就隐隐见了一层薄汗。

　　一身的伤又在病中，他到底还是太虚弱了。

　　魏离在心中盘算着，等他好了，一定要搜罗些上好的补品给他好好养一养，抽开旁边的凳子，招呼他，“过来坐，傻站着干什么？”

　　柳文轩眼皮抬了一下，露出的半点眸光中含着几分怪异，又很快低了下去，摇了摇头，攥紧了自己的衣袖。

　　魏离心思一转，当下了然，站起来把那壶酽茶倒了，打开一个小罐子，抓了把晒过的菊花和败火的干草药扔进壶里，重新烧水泡上，清热祛毒，正好适合他。

　　“我不是什么有身份地位的小姐，只是一个野惯了的土匪，最不愿意讲什么规矩，所以你不用在乎那些礼节，我让你坐你便坐下就是。”魏离翻了个茶杯，等茶泡好，顺手给他倒了一杯。

　　刚刚犹豫着坐下的柳文轩，见到那茶壶冲着自己过来，本能地就是一缩，但看到那些热水好好地被倒进杯子里，脸色非但没有好看一些，却显得更是迷惑惶恐。

　　“喝点水吧，看你嘴唇都干了，是不是醒了就一直站在那里等我了？”

　　魏离心有感慨，未组织好言语跟他说些体己的话，就见柳文轩伸出有些发颤的手，端起了茶杯。

　　他的手不稳，有水从里面溅出来，魏离一句“小心烫”刚到嘴边，柳文轩已经松开咬紧的牙关，视死如归一般，把那杯热茶送到唇边，仰头灌了下去。

　　魏离一惊，第一反应就是抬手将他手里的杯子打掉，眉头紧蹙，“屋里没水吗，你至于渴成这样？你……”

　　话没说完，魏离看着他缩着身子低咳的样子，脑海中被一只大钟猛地一撞，明白过来。

　　先前她烧水提壶，柳文轩就紧张地缩着肩膀，好像做好了那些热水会倒在他身上的准备，他那哪里是口渴，分明是把这杯热茶当成了受刑。反正躲也躲不了，与其耗着惹人生气，再讨来更多的责罚，还不如自己干干脆脆地受了。

　　魏离说不出话，她以前欺负柳文轩欺负得太顺手了，以至于这好像变成了家常便饭，遗忘了太多的细节。

　　魏离不知道，柳文轩才被绑上山没有几天，到底是遭受了什么，总不可能是一顿鞭子就把他打成这样的。

　　“我……”魏离伸出手，看到柳文轩一颤，又收了回来，感同身受般，她的喉咙也痛了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怕。”

　　柳文轩低着头，看不到表情，魏离有些无措，僵持了好一阵儿，问他：“你今日，可有好好吃药？”

　　静默片刻，柳文轩本就垂着的头轻轻地点了一下。

　　“早饭吃了吗？”

　　脑袋耷拉着，人忽然就从凳子滑下来，手垂在两侧，端端正正地跪立在地上，没有回答。

　　“你这又是做什么？”魏离不敢碰他，眉头拧成个疙瘩，“地上凉，快起来。”

　　柳文轩没有反应，魏离看不下去，一把将他捞起来按在凳子上，犹豫片刻，问：“你可是有什么请求？”

　　柳文轩不答，一双手紧紧地扣着自己的腿。

　　魏离直了背，许诺：“想要什么，说出来，我一定想办法给你弄来。”

　　她自认已经足够耐心，也足够大方，可柳文轩只是抿紧了双唇，半点要开口的意思都没有。

　　魏离有些头疼，她不记得柳文轩曾经这样难捉摸，或者说，她根本从未真正在乎过他的想法，她给他的，只是自己喜欢的，自己能给的，而从来不是柳文轩想要什么。

　　越想越悔，越是难过。

　　魏离站了起来，丢下一句：“你好好休息吧”，转身出了门。

　　担心他被那一杯热茶烫伤，魏离又让大夫来看了一次，晚宴上问了梅青，才知道柳文轩这一整日都没有吃东西，药送过去就喝，但饭菜端过去，只是看两眼，一口都没有动过。

　　魏离想不通这是为什么，看看满桌的佳肴，让梅青拿了个食盒，挑着好的各捡了一些出来让人送过去。

　　司婵和魏离是寨里最能喝的两个，拼起酒来不相上下，可魏离会耍赖，酒桌上连欺带骗，一开席就蒙得司婵先干了大半坛，最后在晚宴过半的时候，一头栽在桌上醉倒过去。

　　满桌的人哈哈大笑，魏离撕下一大口羊肉，嚼烂了拿酒和下去，填饱肚子，畅快地打了个嗝。

　　寨子里月明星稀，魏离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直到身边的人一个个都走了，才站起来，稳住有些打晃的身子。

　　她还没醉到不省人事，却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识，她有太多的话想找个人说说，东倒西歪地回了自己的院子，脚步便自动牵引着她往自己房里去。

　　魏离几乎忘了柳文轩已经不再是那个跟了他十四年的人，她推开门，解开自己腰间的衣带便直朝床上躺着的人而去。

　　柳文轩喝完了药正昏昏沉沉地睡着，冷不丁被人压上来，梦魇中一个激灵，睁开眼的那一霎那，望见一片凝脂般的玉白，脑子里嗡地响了起来，人愣在那里，反应过来，第一时间闭上了眼睛。

　　“柳文轩……”魏离身上带着酒气，琥珀似的眼睛淬亮。

　　“柳文轩，文轩，我的好文轩……”魏离抱着他，一张脸埋在他的肩头，一刻不停地吻着他的脖颈。

　　灼热的气息打在颈间，柳文轩颤抖着扶住她的肩头，用力推了一下，嘶哑道：“别这样，你喝醉了。”

　　“我喝醉了……”魏离知道自己这一刻很不清醒，可鬼门关上走过一圈，她太压抑了，急需要一个出口，这寨子里的人野莽，谁都不懂，她能抱着纾解一番的，只有他一个，“是，我醉了。”

　　柳文轩身体虚弱，根本不可能拦住她，衣服被扯开之后，他偏过头，不再反抗。

　　魏离扶正他的脸，望向他的眼神中带着湿气，喃喃道：“我一直都不知道，其实你并不恨我，对吗？”

　　身下那双眼睛七分的茫然，三分退缩，干干净净，好像一眼就能看穿，却又那么难解，如同那些高深的佛言，无，即是万物。

　　“柳文轩，”魏离认认真真地看着他，“我从未问过你，你对我，可有过一星半点的喜欢？”

　　有的吧，不然你为何要陪我去死，为何在最后一句话里，管我唤作吾妻。

　　魏离的意识游荡在两个时空之间，直到柳文轩在一阵漫长的沉默后开口，如小兽呻吟，带着几分哀痛，“我并不认识你。”

　　魏离的胸口一闷。

　　是啊，这时候的柳文轩，与她不过相识几日而已，他们之间仅有的交集，就是魏离把他抓来，打了他，囚禁了他，害他落了一身的伤痛，现在还要趁着自己醉酒来欺负他。

　　她怎么能这么坏。

　　魏离把头靠在他裹着纱布的胸口，在他的忍痛中，听着下面过速的心跳。

　　许久，魏离从床上离开，在脚踏上坐下来，披衣散发，眼睛里氤氲着一团化不开的墨色，夹带着丝丝殷红。

　　身后柳文轩在理自己的衣服，发出微弱的窸窣。

　　她需要冷静。

　　朦胧之间，魏离看到桌上那个完整地放在那里的食盒，跟耳中所感一致的心跳停滞了一下，眉头蹙起来，“你今晚没吃东西吗？”

　　柳文轩的动作停了停，踌躇片刻，轻声问：“你要一直把我关在这里吗？”

　　他声音还是哑的，魏离头在胀痛，必须调动起所有的心思，才能分析出他的话里隐含着什么，“你不愿意待在这里，所以拿绝食来反抗？”

　　柳文轩又是默然，衡量斟酌过一番，才说：“我还是不想做你的夫侍。”

　　魏离苦笑了一下，“我知道。”

　　尾音刚落，魏离意识到什么，眉心一跳，“你是为这才不吃东西？”

　　没吭声，魏离问：“谁说你吃了我的东西就一定要嫁给我的？”

　　柳文轩坐在床上，眉眼低垂，带着羞愧，“我没有任何能回报你的。”

　　魏离猛地站起来，身子一晃，险些栽倒，柳文轩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伸手扶了一把，在魏离站定的那一刻，又快速地收了回来，有些呆滞地跪在床榻上。

　　“柳文轩。”魏离笑了，清朗道：“莫说只是一口吃的，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我都能想办法给你弄来。”

　　“来，过来。”魏离走到桌前，把食盒打开，一盘盘菜都摆在桌上，“我不要回报，这些都给你吃，要是不够，我再让人去给你做，我这木翎寨上没有别的，就是不差你这一口粮食，我就不信你这小猫似的胃口还能把我山寨吃空了不成？”

作者有话说

　　吃，让他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