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喜欢你》苏喜欢

1、第 1 章

　　我上初中的时候，才十一岁，成绩优良，活泼好动，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

　　那时候，视线总是忍不住追随他，心思全部都飘落在他身上，遮掩又沉默地怯怯欢喜。想要把短发留长，想要变成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好像那样才有资格喜欢一个人。

　　一段漫长又扭曲的情窦初开始终停留在自我缠斗的独角戏之中，未曾明明，已然灭灭，恍若一场大梦。

　　梦醒的时候，唯独剩下我。

　　是真真切切地看见大家欢欢喜喜地考入梦寐以求的高中，而我颓败滞留，才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一落千丈，迷雾迟迟散开，我得以看见自己的不堪。

　　三年前的骄傲灵动，三年后的……怪物。

　　复读的那一年，我唯一想要做的就只有考上一中。

　　晚自习之后，高个子的男生过来表白，我正站起来收拾书本，准备回家。是一张还不错的脸，看着我的时候，紧张又期待，我们就那样站着，面对面，隔着一张试卷和课本摞得很高的书桌。

　　等我终于不得不承认我想不到自己该说点什么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我竟然对这样青春的悸动无动于衷。

　　毫无暗流涌动，这样长久的相对而立，让气氛渐渐有些尴尬。

　　我有些愧疚，觉得至少应该对这样突如其来的表白表现出一定程度的震惊，就算不为对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表白，也应该为它的突如其来。至少，不能让对方觉得这样努力的坦诚受到完完全全的无视。

　　于是，我在“震惊”中直直地跌落回了座位上，这本来是我的收场，可是为了不显得敷衍，我不是随随便便跌回座位上的，而是真真实实地直直地跌回座位上的，谁知道会那样刹不住车，”嘭“地一声巨响，我的表演首秀就这样惨烈地翻车了。

　　“一定程度的震惊”我后来是从他的眼里看到的，大概是没料想到他的表白会给我带来如此巨大的冲击力，于是在将我从地上拉起来之后，他紧接着就红着脸要约我去学校的小操场聊一聊。

　　“不、不了。”最后，是我先跌跌撞撞地逃跑了。

　　那天晚上，有月亮，还有星星，是一个适合发生故事的夜晚，我却忍着摔疼的屁股，飞快地骑着自行车，只想快点到家，都不再惦念着这辆老爷车在这样矫健的转速下会不会再次掉链子。要不是骑到半路，我就开始喘得像一条即将寿终正寝的狗，我都快要忘记那个百米冲刺蹦上我自行车后座的男生了。

　　长得那么高，肯定很重吧。

　　他搓着手，期期艾艾地不发一言，直到我麻利的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直到原本风火轮一般的自行车轮堪堪要停住，他才开口说：“让女生骑车带我挺不好意思的，要不让我来骑吧？”

　　是谁同意要带他的，难道不是他以虎狼之姿，不要命地蹦上来的。

　　那时候，是真的骑不动了，我就抱着膝盖坐在马路牙子上，他蹲在我对面和我说话，靠得很近，身后是昏黄的街灯，夜色迷离，是该发生故事的模样。像是为了配合这一切，我的心，也突然跳很快，然后我站来，将这个足足高出我一个头的男生一脚踹翻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打赌输了才来跟我表白？”第一脚。

　　“没想到我居然这么喜欢你？”第二脚。

　　“我人其实挺好的？”第三脚。

　　“如果我愿意，你现在就回去跟你的现女友分手？”第四脚。

　　“什么，你居然有女朋友还来跟我告白！”第五脚。

　　……

　　第一次被表白，有了阴影。

　　第二天中午，我写了一会儿作业，照例等教室的人都走光了，才收拾东西去吃午饭，却是刚站起来就被一杯珍珠奶茶泼了整张课桌。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泼你吗？”是个女孩，五颜六色，气势汹汹。

　　我拂开语文书上那几粒Q弹的黑珍珠时，她一直在冲我尖叫，让我觉得脑子一阵晕眩，反应也变得迟钝，好一会儿才在她一系列重复堆叠的形容词和扭曲的陈述之中读懂了她乱哄哄的愤怒。

　　她觉得我是一个勾引了她男朋友的狐狸精。

　　那个时候，晕眩得厉害，只是觉得她很吵，想让她自己慢慢冷静下来，可好像就是这样的无动于衷，不知怎的，反倒触怒了她，她开始对我拉拉扯扯，更加尖锐地嘲讽起了我的……第一次暗恋。

　　“你怎么知道的？”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控制得很好的情绪突然有些不受控制起来。

　　她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取得了什么了不得的成就，洋洋自得地朝我勾出一个极其轻蔑又厌恶的表情，扬手一个巴掌——

　　“啪！”

　　那个响亮的巴掌声，像拉开战役的第一声枪响，她的手掌还来不及落下，转而震惊地捂住了脸颊，反应过来之后愤怒地抓住了我的头发，我也变得不甘示弱，两个人就那样面目丑陋地扭打在了一起，直到门口有人冷声喝道：“于成欢！”

　　她立即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压了压头发，乖顺地靠着墙站好。

　　“道歉。”冷面男说。

　　“哥哥，你看，明明是她先打我的。”她一脸委屈地指着脸上那个尚且显眼的五指红印，又恨恨地指向我，也是在这时候才看清楚，似乎是有些惊着了，完全不相信我脸上新鲜琳琅的抓痕竟然来自于她。

　　冷面男面色冷淡地抬眼看了一眼隔壁的八班，目光最终落在了面前七班的班牌上，“今天自己走回家。”

　　“可是，哥哥，明明是她……”她的委屈又立刻涌了出来，尖利的声音很快就有了哭腔。

　　我又有些烦乱焦躁起来，想要挥手赶跑在我的耳膜上杂乱敲响的鼓声，可是，眩晕已经像涟漪般一圈圈放大。

　　等一个人不情不愿的道歉看起来有多愚蠢，我那时想要远离那个随时会尖叫哭泣的女生的心意就有多么迫切，可是，那个冷面男拉住了我。

　　或许是，我那时跑出教室的脚步太过零散扭曲；或许是，他刻板的家教流程需要我候场配合，直到她妹妹将那句毫无意义的道歉说完；或许是……反正，无论是什么，当时他的手像紧箍咒一样匝住了我的手腕，然后，没来得及逃跑的我就在那样无限放大的眩晕中轰然倒地。

　　“起来吧，她走了。”冷面男的声音。

　　“那你倒是也走啊！”我在心里喃喃。看破又被戳穿，真是让人尴尬啊。可是我分明晕倒得那么自然，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出来的破绽，其实真的是几近要晕过去的，我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空气一直沉默着，我想不出该如何应对，只能强作镇定地接着演。

　　“一会儿你的同学们也该回教室了吧。”

　　冷面男轻描淡写地提了一句，我却几乎是想也没想就从地上蹦了起来，第一次这样恨自己如此发达的运动神经。

　　“我怎么了？”，“刚刚发生了什么？”，“啊，我的头好痛啊！”……以上这些，我但凡能够适时地用上了一句，还尚且可以装聋作哑地搬着我愚蠢的脑子灰溜溜地跑路。可是，我就这么灵活地蹦了起来，然后是四目相对，后知后觉让人前所未有的尴尬。

　　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我连逃跑都想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