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平遥 ...
-
是年少时教会了她如何独自生存，还救过她一命的恩人。
是又收容她三年，传授了她各种技能的贵人。
也是最后放任她被困在俘虏中等待死亡，毫不留情离去的心上人。
苏平遥散漫地回想起曾经的欢笑与苦痛。
这个人给了她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本事，也将她丢在了死亡的边口。
只是这个人是她放在心尖儿上的人，谁都能放弃她，只他不行。
不过，她不喜欢强求。
她不会怨他恨他，只是，她对他半点心思都不会再有了。
全当一切抵消。
容与？只是她认识的一个人罢了。
苏平遥只是开始有些讶异，确认了来人，就又恢复了平日的不正经模样。
容与长睫一颤，视线偏了偏，从圣旨上移开，四目相对了一瞬，苏平遥看着他漆黑的眼眸，眼底带了点儿笑，坦然地等待他宣读完毕。
“著勉嘉猷，对扬休命，钦哉！乾宁十三年元月十一。”
长长一封圣旨宣读结束，苏平遥双手接过圣旨：“末将接旨，谢主隆恩。”
容与将卷轴放进他手中，他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衣袖，他手指一僵。
苏平遥转眼就将容与抛到脑后，笑眯眯观察着前来的这几人，容与是钦察大臣，主要来宣旨迎她回京，其余四人，里面大概就有留在西凉接替她的京官了。
那四人中隐隐为首的中年人留着一把山羊胡，细眉小眼，身宽体胖，显得几分憨厚几分圆滑，对苏平遥行了一礼，同样笑眯眯道：“下官宋蠡，恭喜苏侯爷。”
苏平遥侧身避开他这一礼，回道：“不敢当。”
就在此时，有一人从门外快步上前，捧着一件黑色鹤氅仔细地披在容与身上，低声道：“公子，仔细身体，受不得寒。”
苏平遥眸中闪过一丝新奇，好整以暇地看着。
方才没注意，容与如今怎么成了这副又羸弱又苍白的模样？
苏平遥大大方方端详着容与，他不见血色的脸颊衬着极黑的眼眸和发色，就显出几分不真实的美感。
容与平静地抬眸对上她的视线，他眸色又黑又沉，仿若深渊一瞥，可眉眼一弯，笑意便如枝头花开，驱散了眼中的深沉，让人心生愉悦。
他柔声道：“恭喜苏侯爷，顺问冬安。”
出乎意料地，容与如今一副病弱模样，却会对人笑、也会同人客套了。
哪像过去，那个不染尘埃的贵公子。
苏平遥礼貌又客气地回道：“容大人冬安。”
容与看着她，长睫一颤，却垂下长睫，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这样官方又冷漠的客套，如今用在了他身上。
他在脑中设想了那么多次重逢，等到真正见到了，才发现，一切推想都不堪一击。
将重重心绪压抑在心底，容与慢慢笑开，眉眼温润柔和，拱手还了一个礼。
苏平遥不再多说，面对京中来人，道：“诸位大人舟车劳顿，不如先回驿站休息，晚间设宴款待诸位？”
宋蠡顺着她的话道：“那便等到晚间再来叨扰。”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离了卫将军府，瞧着这些远道而来的京官背影，一路风尘，让这些骄矜的大人们也没了风流的行止。
苏平遥的目光在容与身上多停留了一瞬。
他披着厚重的狐裘，有些弱不禁风的脆弱感，脊背却直着，再疲惫虚弱，也没丢下世家子的矜贵仪态。
和喜欢在大西北的风沙里打滚的她，本就不是一路人。
苏平遥无奈地望天。
谁还不能瞎一次眼呢？
*
门前停着的一架架马车宣告了苏平遥府上有了大事，不过一会儿，封侯一事就差不多传遍了西凉城。
送走了京中官员，苏平遥慢慢悠悠将圣旨封入暗格中，正要出门去晒太阳，林霜便咋咋呼呼冲进来了书房，慌张道：“小将军、小侯爷，不好了！将军他拿着刀打过来了……”
苏平遥眉心一跳，刚要迈出书房的脚伸出了一半又收了回去，灵活地转身，一个纵跳翻到书房的长桌前，左手抄起桌上一本写满了密密麻麻小字的小册子，右手拔出竖在墙边的长剑，以小册子为盾、长剑为矛，做好进攻与防守的姿势。
林霜看到快步冲入书房的沈修，怂怂地溜走。
沈修提着大刀冲进书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顿时更气了。
自作主张，还毫不悔改！
沈修气不打一处来，一刀就砍了过去，苏平遥立时一剑挑开，嘴上惨兮兮道：“我这就去找嫂子告状，你又打人！”
沈修被气笑了，手下招式毫不客气地更凌厉了些。
刀光交织剑影，窗纸隔空破碎。
苏平遥立即心疼地退到一边，“不打了不打了，这都是银子啊！”
沈修虎口被震得发麻。
苏平遥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不在他之下。
沈修气消了些，脸色却还是黑沉着，问道：“盛京有几大世家，掌权人分别是谁？”
“陆汤薛、王谢容……”苏平遥背地滚瓜烂熟。
沈修又提问了几个问题，苏平遥皆是流利顺畅对答如流。
沈修无话可讲，冷哼一声，收起了大刀。
西凉洲向来是他和苏平遥轮换着，一人主外战庶卫边关，另一人在内守城经营州府，共同将西凉控制成绥朝最稳固的边疆。
这几日刚好轮到苏平遥主内，沈修主外，沈修安排好边关一干事宜，就等着和苏平遥一同接圣旨，寻求些许转机。
谁曾想，苏平遥直接瞒下他，让京官一行人在西凉境内一路顺畅，直接连夜赶路今日清晨就宣完了旨。
待到沈修与沈夫人从房中出来，就被告知，苏平遥已经接了旨，不日就将前往盛京。
沈修提起一口气想要训斥苏平遥，但看着她乖巧等着听骂的样子，又恨恨作罢，苦口婆心道：“你在边关就喜欢一人一骑破阵杀敌，我说了多少遍，稳妥为上、稳妥为上，不能等我们一起商量个折中的法子吗？盛京就是一滩浑水，你一个人去盛京，是不是非要气死我？”
苏平遥叹了一口气：“可是就算告诉了你，也没办法拦下他们。况且，大哥，我们早就知道会有今日。”
西域耗费几十年的底蕴用来准备的这场战争，四年前就趋于平缓，历经七年已经接近了尾声。
朝廷半年前就意动，想要在苏平遥和沈修二人之间，择一入京享荣华富贵，也就是富贵换兵权。
为了确保边关稳固，避免逼反这两名大将，综合考量下，任谁都知道，进京的会是苏平遥。
毕竟苏平遥是一介孤女，至今未有婚配，名声也比不得沈修。
她进京，既不会让西凉过于心寒，也好让人拿捏，还能稳住沈修。
圣旨一来，果然，进京的是苏平遥。
沈修七年前在俘虏堆里捡到这个姑娘，当半个妹子半个女儿地和妻子一起照顾着，一同上战场，渐渐有了可以放心交付后背的亲情。
这次苏平遥瞒他，他气的不是她有这样大的本事瞒下他，而是她自己做了什么重大决定还不提前和他知会一声。
苏平遥想入京，她从未明面上说过，但是他知道，她想要在京中找到真凶，那个导致当年她家破人亡的根源。
她这些年一直没心没肺地在西凉混着，可是有些东西埋在心里不表现出来，不仅不会磨灭，反而会一日更甚一日地加深，最后成为一个解不开的心结。
但她不是一个人，沈修和沈夫人，还有小侄儿沈怀西都是她的亲人。
沈修叹一口气，道：“说吧，你还想做什么。”
苏平遥见沈修不打算继续计较了，眉眼舒展开来，“我会回来的，西凉才是我的家。”
她轻轻道：“可这盛京，我非要去一趟。”
沈修沉默起来。
苏平遥朝他笑了笑：“我查过了，宋蠡这次是阴差阳错被安排来了西凉。没有军部的根基，他接不了我的位置，西凉的兵权还在我们手上！”
沈修道：“西凉你不用担心。”
他沉声道：“你铁了心要去？”
苏平遥笑起来，道：“大哥，人活着，得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活。我一心想求生活安稳，可我从没有过片刻安宁。”
她声音冰凉，“我忘不了，当初我爹爹参军平白遭噩耗，我家破人亡，我没办法不去找我的真相。”
“那么多人都想知道为什么，却穷尽一生都浑浑噩噩，可是大哥，我能知道了。”
她不要命地，才到了她如今这个位置。
这个高度上，有人想要往上爬，有人想要兼济天下，可往往，好好活着就已经费尽了大多数人全部的心力。
苏平遥没有在乱世里逐鹿的野心，可她想要求得的，必须得到。
思及盛京权势，她又想到了方才见到的，盛京六大顶级世家之一，容家的大公子，容与。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平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