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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煌日(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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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时候,你为了得到一样东西,就必须舍去一些已经拥有的东西。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不论是小商小贩之间的交流,还是整个忍界之间的斗争,一直以来,都脱离不了所谓的“利益”。
但是,对于一个人而言,有些东西,永远不能失去。放眼整个世界,人与人构成了如此复杂,看似混乱,实则充满秩序的社会,如果将其比喻成一只伸出的手的话,那它合上时,便一定要抓紧什么。
对于初鹿野星琼来说,抓住家族的兴盛,是比自己的命还重要的东西。
他是初鹿野家族族史上,最为年轻的家主。
不是因为他有多优秀,而是这支拥有着数百年历史,一直掌管着火之国东方平原地区的初鹿野家族,正在这十年间,急速衰亡。
原因无非就是那两个――内忧,以及外患。
星琼并不是家中独子,他还有个哥哥,名叫月琉,就像是名字之间不同的涵义,他们兄弟俩有着同星与月一样的巨大差距,在前任家主,也就是他们的父亲不堪压力,选择自缢后,月琉继承了当时初鹿野家家主的位置,他年轻气盛,有勇有谋,一度将当时混乱的初鹿野家族带向正轨……只是可惜,好景不长。
月琉疯了。
他患有先天性的疯病,按道理,能撑到这个年纪已属于奇迹。
但也有人说,他是被长老们合力逼疯的。
初鹿野家族内有三位长老,与家主形成互相制约的关系,月琉在位时,其中两位便时常向其发难,剩下的一位虽然不常过问家族要事,但相传其私底下做过不少肮脏的交易,家主和夫人的死或许便是由他一手主导的惨案。
不管是哪一位,似乎都有着逼迫月琉,乃至其疯病发作的嫌疑。
但不管过程怎么样,结果已经发生了。
他疯了后,家主的位置便顺给了作为弟弟的星琼。
有曾经月琉的拥护者们高喊着,想要查清事情真相,星琼并不是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只是,身为一个在先前便一直生活在父亲与兄长庇护下的人,他的上位只有一个价值――成为大长老们的傀儡。
每个大家族中在经历过繁盛阶段后都会有一段坎坷黑暗的时期,这是如同花开花落一样必然的趋势,星琼知道自己眼下的初鹿野家族正在处于这样糟糕的情况下,但他作为傀儡家主,有名无实,对于正在发生中的这一切,是如此无能为力。
堂堂家主,想要插手族内事务,竟然还会被以向木叶请求支援为理由,调离一族势力范围。
说出来都觉得可笑,星琼清楚这是下人干的活,但长老们向他抛出了“以家主身份前去更具有诚意”的理由,他也不得不接受。
随行的是二长老派出了四名侍卫,皆是其心腹,通晓初鹿野一族秘术,星琼不敢妄动——本次向木叶求援是为了解决东方平原南部,一处名为丛莽坪的地区,近些年来频频发生的青籽茶事件,乃是危及初鹿野一族的外患之一。星琼一路来到木叶,路上若是有觉得心有不甘之时,便想着这样也算是为一族出力,聊以慰藉。
他们赶到的时间,正好是夏日祭,烟火大会的当晚。
挂满了灯笼的街道洋溢着节日的气息,举着苹果糖的孩子们成群结队地自他们身边穿过,欢声笑语之间灯火葳蕤,置身于其中,似被路上夜雾湿了的衣袖都沾上两分暖意,星琼不禁想起当年初鹿野一族祭典时的盛景,恍惚了下,直到两边摊贩的呦呵声入耳,他才惊觉转醒,身后的侍卫,不知何时,已经少了一名。
星琼当即皱了眉,问遍另外三个,皆答不知,这地方人太多,失踪的那个又是跟在队伍末端的,人潮一淹,基本头都别想露。
其中一个提议道:“先去提交委托,等人流高峰期一过,再找也不迟。”
他说的有道理,但星琼却觉得隐隐有哪里不对劲,还未来得及想明白,便有一股奇异的香气自身后涌来,星琼后退一步,眼角余光一扫,便见正红的绸缎轻飘飘地扬起,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
她长得极好看,鸦黑的卷发下,桃花瓣一样的眼带着翦水一般的光,浅金的色彩在周围灯火的映照下,像是含了一汪蜜,星琼刚刚那一退,她只是身形一晃,便躲了过去,看起来只是巧合,星琼却注意到了她特别的身法,少女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按年纪不该是这种高深莫测的人物,星琼心里有疑惑,正巧莫名其妙走丢一个侍卫,他有些紧张,便伸手去拦对方。
“等一下!”
少女回过身,一对眼微微眯起,“有事吗?”
她声音很脆,倒也不是冷,星琼一听,愣了一下,只觉得她初看时有些不真实,这会一开口,整个人又好像清晰了起来,就像一团光聚在一起似的,那身法是神秘了点,但现在看也没了那种嫌疑,星琼在心里有些懊恼,忙扯了另外一个问题,“请问火影居往哪里走?”
少女伸出手,捏着的折扇一指,指向一栋火影岩下的圆形建筑,“喏。”
星琼望向那个明显的“火”字,有些尴尬,“刚刚没看见……多谢了。”
他真是笨到家了,作为最标志性的建筑之一,在木叶村怎么可能找不到火影居在哪呢?
他自己先怀疑别人,这一下到可能让自己被怀疑了。
星琼在心里思考着接下来的措辞。
但少女并没有开口,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再给他一个,便转过身,亦如来时那样,无声无息地走了。
星琼有些茫然,直到这会他才注意到对方穿了件格外抢眼的黑色振袖,衣摆上刺了华丽的飞鸟戏花图,点缀的金箔闪闪烁烁,在茶花细致的纹路中起起伏伏。这明明是十分引人注目的着装,星琼刚刚看见她的时候,却只是注意到她的眼睛,当下又对自己的判断有些怀疑,只是人已走远,他再上前也找不到对方的身影,倒是正事要紧,敛了敛心神,他迈步打算朝火影居的方向走去。
——等等!
他猛地回过头。
刚刚还有三人的侍卫,这时只剩下了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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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穿巷而过,替人排解了几分空气中的燥热,街边的女人挥动着手里的折扇,明亮的眼瞳望向漆黑的夜空,此时距离烟火大会开始不出几分钟,风拂枝稍轻响,摇曳的树影落在那柄流云纹的折扇上,甫一展开,便被她合了回去,如此往复三次,房屋轮廓的阴影里这才一亮,引得不知道多少人仰起了头。
但是。
“轰——!”
传入耳边的并不是熟悉的,属于烟火升空的尖啸,女人的瞳孔里泛起了艳丽的红色,只一霎便被建筑倒塌的阴影所覆盖,她下意识地后退,但时间只够她发出这一声短促的悲鸣,千钧一发之际,她的腰部微微一勒,还未回神,便看见了青年的侧脸,他一副外乡人的长相,虽说平凡了点,倒还新奇,扶了女人一把,他险险站定,瞳孔因为紧张而微微缩紧。
飞扬的尘灰与火焰里,星琼咽了口唾沫,他嗓子干涩得要命,脑子里一直反复回忆着出发时的每个细节——二长老是族内激进派的代表,此处主动派人跟随,便是出于想要掌控他的行踪的目的,按道理来说,自己对他还有用,不至于出手,与他相反,大长老代表的是族内保守派,自己和他关系还不错,怎么想也没有这个嫌疑……三长老还未见过一次,不好判断。
这样想了一遭,他又连连避开迎面而来的石砾,伸手挡了挡,感觉到眼前稍稍一亮,因为破坏而升起的火光照到星琼的脸上,他听见了四周慌乱的脚步声与尖叫,混杂在一起,顺着耳廓灌入他沉重的脑海中,星琼的嘴唇颤抖着,自言自语。
“为什么,会这样?”
被他救出的女人早已跟着人群跑开了,似乎有人在向这边跑来,星琼烦躁地挠了下头,抬眼间对上了一双腥红的瞳孔——挤满血丝的眼眶,黏在脸上的污血勾勒出了五官扭曲的线条,那疯癫的神色没有丝毫的神智可言,周遭一片混乱,星琼却清晰地听见了对方压在嗓音里的低吼。
“别碰他——!”
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却代表了此人内心最阴暗的角落,青籽茶便是这样一种特别的药物,它的原料是一种带有剧毒的植物,没有人知道是谁发现了它可以致幻的作用,那些落魄的人服用它时,能够在虚妄中改写自己命运中悲惨的节点,这使得无数人对此着迷,衍生出的特别传说流传在丛莽坪的街头巷尾,初鹿野家族从未停止过对族人的警告,但是,对于自己精神控制力的自负,与轻视此物效用的傲慢,亦或是一点外界的诱惑,都使得无数人因此深陷泥潭。
但星琼不懂,为什么是这个时候?
青籽茶是即时发作的药品,这一路上,他们除了自身所携带的水和干粮,也没有再触碰过其他的东西。
一边躲避着对方的攻击,星琼一边在脑海里思考,可无论他怎么想,也只有眼前对方是陷入了青籽茶带来的幻觉这一结果,回想起自己憋屈的家主身份,星琼几乎要为自己的愚笨,而恼火发怒。如果,他想,如果是哥哥或者父亲的话,一定不会这样。
他们总是会找到合适的解决方式,而不是像他此时这般,为突然的情况,为接下来要为这次袭击,向木叶高层进行的解释,为族内混乱的事务,而如此无能为力。
星琼伸出手,青籽茶激发出了人身体的能力,在接触到对方手掌的同时,他也感觉到了一股极其沉重的压力,星琼眯了下眼,绷直的手臂上传来了骨骼摩擦的轻响,随后,位于最前段的手掌诡异地一歪,在那股压力压垮他之前,星琼的手臂率先化作了长蛇,侍卫一掌打空,身体由于惯性向前扑去,星琼迈开一步,手臂向上绕的同时,肩部也与对方错开,他成功避开了侍卫的攻击,最后以指尖为刃,极其果断地朝侍卫的脖颈劈了下去。
刚刚还处在极度亢奋中的身体一软,向一瘫泥一样滑了下去,星琼伸手探了下呼吸——还活着,能够提供情报。
他所使用的,是初鹿野家族特别的折骨秘术,术如其名,突破人体的限制,所有精通此术的族人,都能将全身的骨骼,如同游蛇一般灵活调动。
好歹是个家主,星琼如今在这方面的修行,全族上下,仅于大长老之下,面对接下来烟雾中向他蹒跚走来的两道人影,他咬紧下唇,一时竟忘记了,这是在木叶村。
那股奇异的香气又随着夜风自他鼻尖掠了过去,星琼恍然意识到,这是一种能够安眠养神的药草。
鲜艳的红山茶于眼前落了下来,穿着振袖和服的少女轻盈得像只燕子,她穿着那么高的木屐,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那刺满了花的衣摆,在路过的同时,带起了一丝气流的波浪。
香气消失了,星琼的眼前,开始升起了缭绕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