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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十四 ...

  •   翌日,霍图便积极行动起来。

      “什么事?”

      霍谋从寝居里走出来,一边问,一边拿过外袍,挥退下人亲自着衣。

      “大哥今日怎么晏起了?”挑了无关紧要的话开头,霍图因接下来的目的而心中惴惴。

      扣着盘扣的手略一顿,“昨夜办了件事。”

      不知办成什么大事,竟让大哥嘴角出现微笑的痕迹,霍图觉得时机不错,于是清了清喉咙道:“听说流风园来了新戏班,我想陪皎皎去看看,让她消消气。”

      霍谋侧过脸,挑眉问:“就是这点小事?”

      “呃……”霍图压下紧张,尽量让脸上的表情自然一点,“我娘不知怎么给知道了,硬要带着梁家小姐一起去,我……我担心,万一娘和皎皎在外头吵起来,我和姐姐两个人拦不住。我想……大哥要不要也一道去?”

      擦脸的手顿住,“章……夫人也去?”

      “是。”霍图点头,心中不由又浮起自己的那个猜测。

      “好吧。”霍谋将巾子扔给下人,抬起神采奕奕的脸——

      “就去看戏吧。”

      片刻后,霍图沉思着出了院落,又去了趟客院,顺利地请到另一位重要人物。

      过午,马车早早在霍府门口候着,出来的却只有四个人。

      “梁老爷身体微恙,娘陪梁小姐回府探病去了。”霍图解释。

      于是四人上了马车,车轮滚滚,慢慢朝流风园驶去。

      无人说话的车厢一片静默,随着车身的规律摇晃,皎皎打了个大哈欠,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像是被传染,茗茗也打了个哈欠。

      “章夫人昨夜睡得可好?”

      蓦地,一道低沉的男声打破车厢内安静的空气。

      “呃……很好。”被点名的女人立时正襟危坐,双手规矩地平放在膝头。

      “哦?可有觉得身体不适?”声音的主人继续懒洋洋问。

      “没有,我很好。”茗茗中规中矩地应答。

      “与往常没什么两样?可有觉得少了什么?”

      茗茗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她直觉地问:“府里遭贼了吗?”

      “谁有那个胆。”霍谋漫不经心地哼道,游移在她身上的慵懒目光中带着审视。

      茗茗下意识低头,是漏了什么吗?穿戴都是交给红岁,应该没出什么差错吧……

      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一抬头,吓得立刻别开脸。

      那、那什么眼神啊……怎么跟要吃人似的……不是在找东西吗?

      “皎皎,今天要看的戏叫什么来着?”茗茗侧过半个身子,目不斜视地望着皎皎,用眼神鼓励妹妹参与热烈讨论,最好热烈到能忽视斜对面那道灼灼目光。

      “就是那出坊间有名的灵狐记。”皎皎答道。

      “哦,我在霍营那儿听过戏本,好像是讲狐狸、书生、法师的故事?”茗茗继续努力拓展话题。

      “不是狐狸,是狐妖啦,讲狐妖爱上一个书生,化作一个美人嫁给他,后来书生偶然间发现妻子是妖怪,吓得跑去找法师,狐妖怪书生狠心,于是翻脸想吃了他,却被法师降了。”

      “真可怜……”茗茗正听着,冷不防一道带着讽意的声音插进来——

      “没用的男人。”霍谋冷哼,见茗茗望过来,他大喇喇地回视,“若我是那个书生,不但不会怕,还会将心上人保护周全,这才像个男人,你说是不是?老二。”虽对着霍图说话,眼睛却始终不离她。

      “大哥说的是。”霍图应了一声便闭嘴不言,若有所思。

      上马车后他就一直在默默观察,如果说前两天大哥暴躁得像是爪子上扎了一根刺的老虎,那么今天的老虎已经拔除了那根刺,又恢复了兽中之王的慵懒,从容不迫中暗藏势在必得的鸷猛。

      猛虎想捕猎的对象……会是姐姐吗?

      霍谋仿佛被勾起了兴致,继续闲谈似地道:“再说,妖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吃人而已,世间人万种,远有比吃人更可怕的事。二弟妹,你道,这妖魔与人有何不一样?”

      “呃……是差不多。”

      闻言,霍谋满意颔首,视线转向某人时又多了丝没好气,“哼,不一样……难道这青山绿水在妖魔眼中就变了样?哼,若少了神通,妖与你我又有何不同!”

      茗茗似懂非懂,只是唯唯点头,偷眼看其他两人,也都是一脸茫然。

      “不一样”三个字听在耳里,依稀觉得这话是针对她几天前的那番话说的,可到底什么意思呢?总觉得他意有所指,可……关联点在哪里?

      思索中,马车哒哒地穿过街市,来到流风园门口。

      马车一停,下人撩开帘子,霍谋先下了车,接着是霍图,茗茗来到车厢口,下人拿来女眷专用的踏凳,她根本不在意那点高度,正想直接一跃而下,霍谋突然伸手——

      茗茗惊呼,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霍谋环着腰抱下车。

      一站稳,她立刻走离两步,脸涨得通红,瞪着他低声说:“我们只是姻亲,你这样……”

      “我怎样?”他跨近两步,把她故意撇清的关系给拉回来。

      “你……你根本没有把我的话当回事!”她看出来了,这恶人压根没把她的拒绝放在眼里。

      亏她这几天还愧疚得要命,以为自己伤了他的心,辜负了他的深情……简直像个大傻瓜!

      不经意看到被霍图扶下车的皎皎,她自然而然联想到——

      “原来……你以为拿皎皎要挟,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为所欲为?”他的眼神炽热起来,“这样就叫为所欲为?”

      茗茗愣了下,而后飞红着脸道:“重点不是这个……”

      “霍爷,霍爷,您来了,快里边请,上好的暖阁已经给您留着了。”掌柜模样的人自里头奔出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转移话题也没用……”她的咕哝消失在迎客的喧哗声中,这恶人分明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流风园有着广陵城最大的戏台,两侧建有观戏楼,楼上的暖阁专为富贵人家观戏用,不但清净,也不必与寻常百姓挤在露天的桌位忍受风吹日晒。

      其实台上咿咿呀呀在唱什么,她根本听不懂,她感兴趣的,是戏台上那一大块权充背景的幕布。

      上面绘有几幅人物图,是……故事梗概吗?

      “小心,姐。”

      “嗯……”

      “快掉出去啦。”皎皎无奈伸手,想将职业病发作,越探越出去,已经半个身子悬出窗外的姐姐拉回来,有人抢先了一步。

      “小心点。”霍谋轻舒猿臂,将心不在焉的女人勾了回来。

      茗茗忙不迭收回目光,闪身躲开他的毛手。

      真是很不对劲……明明前几天还一副失意愤怒的样子,今天突然雨过天晴,一言一行都透着胜券在握、有恃无恐……难道皎皎又有什么把柄落到他手上了?

      瞄见他唇边那抹自得的笑,“我……口渴。”她找了个理由,快步走离窗边。

      离他远点离他远点……看,连皎皎和霍图都察觉不对劲了,虽然表面上专心看戏,但眼角余光一直注意这边,耳朵也拉得老长。

      一口一口喝着茶,茗茗总觉得有一明二暗三道注意力,像探照灯一样全都打在她身上,照着照着……她的身子僵硬起来,含在嘴里的茶水都开始有点难以下咽。

      有什么好看的……她在心里埋怨,忽然瞥见倚在窗边的高大身影开始移动,她立刻加快速度,两口把剩下的茶水全喝完。

      “我去……嗯……茅房。”抛下一句话,她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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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暖阁,茗茗又想起那个大幕布,于是下了楼,沿着廊庑,绕到戏台前方。近看之下,欣喜地发现,幕布上的图果真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她再靠近一些,然后沿着戏台慢慢走动观看,丝竹声漫过耳际,她浑然不觉台上的人从独唱变成了二重唱,又从二重唱变成了四重唱,直到视线被一群人挡住,才回过神。

      台上不知何时站了一群伶人,而原本坐在座位上喝茶看戏聊天的百姓,也全都聚到了台前,个个面带兴奋,伸着脖子盯住戏台上。

      “怎么回事……”她纳闷地呢喃,试着往外挤,不想留在人堆里,古代虽无空气污染,可古人洗澡却不怎么勤快啊。

      受到推攘,旁边的人分神投给她责怪的一瞥,“别挤别挤,马上就要分出高下了。”

      “什么高下?”她看看台上,不由好奇问。

      “没见吗?汪家班跟北方来的新戏班不合,来斗戏了,瞧,快轮到当家伶人了,有好戏看了。”

      茗茗又看了会儿,不是很感兴趣,而感兴趣的幕布又被人挡住,左移右移也看不见,她只好往后退出人群,一步步朝暖阁走去。

      刚踏上廊庑,看见戏台一侧有几个人要上去,后面还有人陆续赶来,忽然一个大胆的想法闪过脑海。

      戏台上——

      左右两侧壁垒分明的两个戏班,斗戏斗得如火如荼,你唱一曲我也唱一曲,你舞一段我也舞一段,悠扬的丝竹声仿佛也充满了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地,不断有人上台为自家壮声势。

      汪家班的一侧,一个不起眼的身影躲躲闪闪,不像其他人拼命往前面挤,反而背对众人,贴着背景幕布移来移去。

      “咦?”皎皎直起身子探出窗外,“姐在干嘛?”

      “哪里?”

      皎皎回头瞪了霍图一眼,“你今天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台上啦。”

      霍图略带歉意地笑笑,顺着方向看过去,“我叫小二请姐姐回来吧,那儿闹哄哄的,不如回暖阁坐着看。”最重要的是,他尚未施行的计划需要女主角。

      “不用了,我去找她。”皎皎起身,向倚在窗边一语不发的男人打了个招呼便下楼去了。

      霍图看着紧盯戏台不放的大哥,清楚地知道大哥不是在看戏,而是看戏台上的那个女人。他想起心中藏了两年的那个猜测,大哥果然在意姐姐,在意到了……势在必得的地步。

      可是,章家姐妹不是寻常人,爱上她们就要有放弃一切的准备,大哥他……做得到吗?

      霍谋的脸色忽然有了变化,霍图赶紧看向戏台,上面两班人马已经从文斗转向武斗,开始扭打起来,场面一团混乱。

      “糟,我下去把她们带上来。”霍图转身准备下楼,刚奔到房门口,身后骤然传来一声大吼——

      “茗茗!”

      肩膀被人撞了一下,茗茗回头,才发现场面失控了。

      之前台上唱唱跳跳,闹哄哄一片,她正窃喜没人注意她这个混上台来赏画的外人,没想到一眨眼功夫就打了起来。

      两班伶人你一拳我一脚,抓来乐器当武器,琵琶二胡满天飞。一有人摔下戏台,就引来看戏人的哄堂大笑,随后又有更多人的跳上来。

      现在后悔也没用了,她心惊胆战地缩着脖子,学壁虎贴壁走,在一片混乱中左闪右躲,终于有惊无险地接近戏台边缘。

      蓦地,她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她,下意识抬头望去,左前方一道黑影却在这时凌空袭来——

      “啊!”

      一阵剧痛在额角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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