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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当是病里虚弱着,拾英二人看顾玉莹形容愣怔,却也没多想。拾英给她端过来淡茶水漱了漱口,看她眉眼平和地吐了茶水,没显着难受,才把瓷盂转给小丫鬟,恳切道:“四小姐,下回吃东西可不敢这么狠了。那些个糯米糕混着酸枣吃,老爷们都不见得克化得了,四小姐你是个娇贵身子,有老太太宠着,什么时候都有的吃,下回真得抻着点了。”

      顾玉莹闻言才知道是十岁那年,一时贪嘴多吃了几块如意糕,结果睡到半夜又疼又吐,折腾得顾老太太几日没睡好。伺候她的这群丫头们也是被狠训了一番,自那以后吃食喝水都巴巴盯着,就怕她一时兴起又忘了身子。
      又见翠英端着小米粥过来喂她,她也是觉得又饿又虚,喝了一口才舔了舔唇道:“知道了。”声音是软糯娇嫩,她自个听着全不习惯。

      拾英二人却是欣喜,知道顾玉莹向来听话知分寸,她这么说了,必是听到心里去了。

      顾玉莹又喝了几口粥,推开馒头和药,软声问道:“祖母呢?”

      二人脸色一僵,拾英迟疑了一会才道:“老太太……病着还没醒呢……”

      顾玉莹大惊,就诧异怎么自个住到厢房来了,没想到祖母竟然病了,急推被要下床去:“我去看看祖母。”

      拾英二人忙拦住道:“四小姐还是别去了,这会子正屋人多手忙,大老爷大太太并着几个姨太太都在,站都站不开,管不来小姐您的!”

      “这么严重!”顾玉莹听得心惊肉跳,更是不管不顾要下床去看了。拾英二人知她一向有主意,不敢真拦,匆忙地给穿了衣裙,又追着裹了件白色狐毛斗篷,抄过手炉袖套绒毯等物,急急忙忙跟上去。

      这一扶开门帘,冷气扑面而来。顾玉莹半步跨出门槛,看着院里都光秃干瘪了的花草树木,脚步猛顿,差点要哭出声来。

      这是她住了十年的院子,离了它的那一日,她就过上了不堪言说的苦日子。日日里与婆家诸人勾心斗角,吃苦受辱,周旋盘转,忍受了各种风言风语。至死也没能消停。

      没想到一朝死于非命,上天竟给了她重来一次的机会。该说是命运还是幸运?这是不是上苍垂怜,也觉得她不该死于奸人之手,要补偿于她?

      眼泪悄无声息地划过白嫩的面庞,拾英微微弯身,拿手绢给她把眼泪拭了,又把斗篷的帽子戴上,系上带子轻声劝慰:“四小姐别难过,老太太是最有福之人,四小姐您都醒了,老太太怕是过会儿就醒了,不会有事的。”

      翠英也道:“四小姐别哭,仔细一会老太太醒了看见,又该心疼了。”

      顾玉莹知这两个丫鬟是她母亲留下来,又经祖母许可贴身伺候她的,自然是时时刻刻为她着想。闻言便深一吸气,慢慢收了心底的难过。暗道也是,这一世无论如何已是从头开始,她断不能再让别人把自个害了去。

      她顾玉莹是谁,没父没母的,也没得更惨了,她是到了什么时候,也绝不会认命的。
      点了点头,又抬手将斗篷带子紧了紧,便放下门帘出了厢房。

      顾老太太的院子不算大,但也不小。院子四角都是花坛,春夏秋冬都有花开,不过别处的梅花都开了,这院子里的几支今冬就是压着不放,没得显得干巴巴,平添了几分苍老之气。

      顾玉莹边走边问:“我睡了几日了?祖母病了几日了?祖母莫不是为着照看我,才得了病?”

      她身后跟了五六人,个头小底气足,说话时跟个小大人一般。

      拾英又是心酸又是高兴,接话道:“四小姐不过是在老太太床前伴了两日,心焦没好好吃饭,昨夜才昏了,大夫说没大事儿,慢慢加着饭食就得好了。”

      顾玉莹却道:“看来祖母这病真是因我得的。”她记得自个前世有吃吐闹病这一次,可没记得顾老太太还因此得了病。看来这一世自己变了,有些事儿还是会跟着变的。

      翠英忙道:“四小姐您千万别这么说,老太太照顾您那是心疼您,就算为着照顾您惹些风寒,老太太必然也是全不在意的。”

      这两三步疾言快走,已经到了正屋台下,拾英压低声音道:“四小姐您别把这事往自个身上揽,免得旁人说闲话。”

      拾英显然是想到了最坏的可能,顾玉莹不由得担心顾老太太到底病重到何种程度了。

      往台阶上走了两三步,就听见里面说话声低切嘈杂,顾家的大老爷顾淮仁和掌家太太徐氏正与几个陌生声音说话。

      顾玉莹一心进去,也没留意旁的。正转头吩咐其余人都等着,只拾英翠英二人跟她进去,背后传来一个几分尖利的声音,语气微露凶猛:“玉莹,你且站住。”

      这声音,是二院正妻华氏。顾玉莹转了身,便见着她这位久不着面的二伯母,精眉吊眼,仪容妥帖,外面一件灰白披肩,里面是蓝衣绿裙,还加着同色绿褂子。

      顾玉莹请了个晚辈的礼:“二伯母好。”又对她身后跟着的顾容堂和顾玉瑶道:“四哥好,五妹。”

      两个同辈应声而答。

      顾玉莹这才看向华氏:“二伯母叫莹儿有事?”

      华氏是看顾玉莹小小年纪,一贯心生讨厌的。明明是个孤儿,强是给顾玉莹做出了顾家大小姐的派头,在老太太和顾淮仁面前都得尽了脸。偏生她自个儿子不争气,二院不掌家,人丁又弱,因此见着顾玉莹,想的都是怎么挑刺的好。

      “玉莹,我可知道这回你祖母生病,全是因你不听话贪吃闹出来的。这会子她老人家病得越发严重了,你不在厢房待着好好反省,又跑出来做什么?”

      这话已经是把老太太的病全推到她身上去了。顾玉莹知道华氏一向不喜欢自个,却一点也不怕她。二院不掌家,二伯父顾淮义在官场也混不开,华氏的话说得并没什么底气。

      顾玉莹低了低头,乖巧柔弱道:“二伯母教训得是,莹儿也没想到自个贪吃,得病了是要连累祖母照顾的。想祖母平日里待莹儿如何,莹儿自己也是后悔。可莹儿在厢房待了这大半日,终归是想着祖母的病放心不下。想着这反省受罚都可以靠后来,祖母的病却得放在前头,所以才没顾着自个的病,想过来看看。”

      这番话自是顾玉莹心头所想,她却不料说出来时惊到了在场所有人。

      拾英二人知她有时伶俐,偶尔能说些不似孩子的话出来。她方才这番话若真当简单去听了,倒也无妨。可这话语里的条条暗讽非说是偶然,听者有心,也必是不信的。

      华氏气道:“若不是你小小年纪,便会恃宠而骄胡作非为,你祖母怎得一把年纪,却要劳心劳力照顾于你,才害出病痛来!这会儿老人家在危命关头,还不知能不能好转,你去了也是毫无用处,只会平白添乱。你还是快带着你这几个丫头,回厢房安静呆着吧!”

      说完便越过顾玉莹走了,虽说以她的身份,管顾玉莹也牵强,但到底是个长辈,量这丫头片子也不敢违她。只是她却没想到这皮囊下的顾玉莹并非十岁,经历了多少人生风浪,早把那些以大压小恃强凌弱的事经遍了。这会儿擦顾玉莹肩头而过,竟被小丫头一把抓住了披风。

      “祖母现今已经病了,二伯母何以要说祖母的不是,还咒祖母早死!”

      华氏闻言,吓得惊转过身,与顾玉莹发直了瞪眼:“你……你胡说些什么!我何时咒母亲早死了!!”

      顾玉莹满脸委屈,拉着披风的手微微下滑,半低头道:“二伯母说莹儿恃宠而骄,可莹儿一贯是祖母带大的,二伯母说莹儿品行不端,可不正是说祖母管教不当!何况祖母只是病略急了些,多治个几日就可好了,二伯母非要说祖母命在旦夕……”她又伸出另一只手抹脸,泪珠儿挂了一半实是可怜,“二伯母,您别说这样的话了……”

      华氏给她这一番真情假意的话说得完全愣了神,略丰腴的身子僵成一块冰,连动作也不能了。倒是她一贯吼来骂去的儿子先醒了过来,上前一步,与顾玉莹低声细语道:“四妹,母亲她一贯敬老爱幼,怎会有咒祖母早死的心呢?不过是急中言语不当,也都是焦心祖母的病。也是如此,才带了我和玉瑶匆忙从二院赶来。你这话说得太过严重,顾家没人是当得起的。”

      顾玉莹的四哥顾容堂平日里不多话,却是性格中正温和,最不爱生事端的。历来没什么心眼,偶尔却也通事。

      顾玉莹便道:“四哥这话说的是,想来顾家没人能担得起咒祖母的话,也没人担得起害祖母的事。莹儿知道自个是说错话了,二伯母可也别说是莹儿害得祖母病重了……莹儿实在是宁愿自个替祖母难受呢……”

      又是委屈掖泪,台阶下的丫鬟们给她这表现看得一愣一愣的。拾英却是反应过来,若是顾老太太这遭真去了,顾玉莹无心却要背大过,绝不能给人说成是骄纵跋扈,任性妄为。对顾老太太的孝心是得时时刻刻都表明了,才不会让人过分夸大了她的错处。

      华氏这会子也反应过来了,心惊这小丫头几日不见,心计越发深了,三言两语差点把她说出了错。正急思构想了一番待言,正屋的门并门帘都给掀开了。打里面走出来一个身长体健的中年男子,浓眉青眼,眉间三褶,肤色略黑,表情凝重。

      他抖了抖黎色道袍的衣摆,凝声道:“怎么回事?在外面吵吵闹闹的?”

      这人便是顾家的当家大老爷,顾淮仁。现任河间府同知的孝义大官人,为官多年兢兢业业,内外风评都极好。正是眼看着升迁的紧要关头,顾老太太若是撒手人寰,他就得抛下政事回来守孝,因而他是心焦难眠,百里内的名医大夫不要钱地请,更是因此成就了他孝义的名气。

      华氏看出来的是他不是自己丈夫,心里啐骂了一句,微笑道:“大哥,也没要紧事。是玉莹醒了,闹着要进去看母亲,我怕她扰了母亲看病,拦住说了几句。”

      顾淮仁道:“那也去别处说去,吵成这样母亲怎么休息!”

      他是把升官的焦急劲发在了华氏这里,华氏脸一板,扯了扯脸皮:“嗯……”

      顾怀仁又看向拉着华氏的顾玉莹:“莹儿你也是,伯父看你一向懂事,怎么近来这般闹腾。昨日昏过去没把你伯母吓死,闹得两头急转,醒了还不好好待着。吵得你祖母养不了病,平日里就算是白疼你了!”

      顾玉莹素来对她这位大伯父有些敬怕,隔了一世还有残留的感觉在里头,便也松了手,娇怜道:“莹儿知道了,莹儿也是担心祖母,已经被二伯母骂过一顿了……”眼泪又唰地落下来,冷风吹得小脸红扑扑的。

      华氏气得脸都抽了,她还没骂呢!

      顾淮仁却当真了,见她委屈哭了,语气立刻软了些,只是听去仍旧威严:“你近来整出这套子事,虽说不全是你的错,但也跟你撇不开关系。这几日你祖母看病养病,你就别过来了,你也才病好,就待在屋里养个几日。”

      言下之意,还是不让她去看老太太。华氏心底冷哼一声,听顾淮仁仍旧吩咐拾英翠英:“这几日看着四小姐,在屋里抄抄女诫女则静静心,算是反省。”

      顾玉莹抬头道:“大伯父这是要禁足莹儿吗?”

      顾淮仁道:“你若是知道自个错在哪了,今日就不会在这吵成这样。”

      顾玉莹低头不言,做错事模样站直了。华氏却觉得站在这里像在打自个的脸,便转头与顾容堂和顾玉瑶二人道:“你们两个也都回去吧,过几日你们祖母好了,再过来看她老人家。”

      顾容堂兄妹应了声,给顾淮仁请了礼回去了。顾玉莹只好道:“伯父,那莹儿也回去抄书了。”

      顾淮仁轻“嗯”一声。

      顾玉莹便没理会眼神微透鄙夷的华氏,带着自个的丫鬟又回了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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