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第十一章 互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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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最高的楼阁，紫霄楼之巅，静静坐着一个身披狐裘的男子。
他双鬓各有三缕辫子，高高扎在一起收进冠玉中，戴着獠牙鬼面面具，仅露出线条流畅的下颌，以及一张略带轻浮笑意的薄唇。
他换了个坐姿，身子稍微后仰，一腿伸直，一腿曲起，手肘搁在膝盖上。
腰侧的弯刀刀鞘嵌有宝石及细碎的钻石，刀柄处却有一对鹰爪牢牢固在侧边，整把刀华丽却不失锐气。
他轻轻摩挲着刀柄，看似漫不经心，双目却紧紧盯着街道上那一身白衣，偶尔侧头倾听身侧之人说话的俊美公子。
黎乾跟着姜炔挤进人群中，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花灯摊子边竟然只静静端坐一人，身前摆有书案，案上笔墨俱全，还有一幅尚未完成的山水明月。
摊主是个面貌清俊的年轻人，却已是一头白发。
黎乾将他细细打量一番。
身子清瘦，指骨修长，呼吸轻微。
姜焱一手捏着姜炔的耳朵，一手指着一边挂满形状各异花灯的架子：“焱儿要这个！”
黎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正是一盏绘着蝴蝶的花灯。
姜炔示意黎乾去买回来，不料黎乾刚一靠近，摊主却道：“这灯，在下不卖。”
黎乾回过头，老板抬首，嘴角带着笑意，眼里却是一丝光芒也透不进。
竟是个眼盲之人。
“为何不卖？”黎乾问道，“这灯不是先生所绘？”
“丹青所绘，不过寥寥数笔，在下姓陈，单名南。”陈南道，“我的灯，是送的。”
“送的？”黎乾疑惑，不过须臾之间，他便明了。
但凡不花钱，却又招人喜爱的东西，都有其特别之处，甚至算得上是神秘。
陈南点头。
黎乾又道：“阁下的意思是......”
此时，人群中有人道：“陈南先生所绘的灯出神入化，但是不收一分钱，若是想要，公子只需回答一个问题便可。”
见姜焱痴痴看着那灯面上欲欲而飞的蝴蝶，黎乾往前走了一步：“先生想知道些什么？”
陈南道：“生老病死、忧悲恼、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阁下认为，最承受不住的是哪一个？”
黎乾思量半晌，答：“生老病死，乃人之道，天之道，我又有何惧？”
“忧悲恼，怨憎会，但凡七情六欲尚存，便是人之常情。”黎乾道，“这爱别离、求不得，先生，在下心无所系之人，待有了，兴许我才能回答你。”
陈南轻笑：“公子倒是看得通透，与你一同而来的另一位，也是这般所想？”
姜炔沉声道：“我不知，不过若能有一人让我明白，我再带着他来你这里挑灯。”
陈南起身，他虽眼盲，走起路来却与常人无异。
他轻巧地绕过书案，来到架子边：“这个问题我问过数人，都道爱别离最苦。”
黎乾往旁边挪了一步：“若是爱之深，又怎会别离？”
“世间百态，总有言不由衷与身不由己。”陈南道，“若是阴阳相隔便是这爱别离，公子又如何看待？”
黎乾微怔，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陈南将蝴蝶灯拿下来：“公子尚且年轻，不知此番也无甚奇怪。且公子心思清明，总比虚伪作假之人来得爽快，这灯，便赠予你罢。”
“多谢先生。”黎乾拿过那盏蝴蝶灯，“若我哪一日能答得上来了，我再来此地与先生探讨一番。”
陈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
黎乾转身，将灯盏递给姜焱：“还有想要的吗？”
姜焱将灯盏捧在手上爱不释手：“不了不了，兄长说人不能太贪心。”
黎乾暗道：“真可爱。”在他脸上捏了一把。
三人走出人群，姜炔低低笑了一声：“此人倒是个性情中人。”
“兴许吧。”黎乾与他并肩而行，“他看着年纪不过比你我年长几岁，却已是满头华发，想来是经历了什么让他无法承受之事才会这般。”
朝青丝，暮华发。
黎乾回头又看了一眼再次被围住的摊子，心中叹息：若非痛苦至极，又怎会一夜白头？
往轿辇停靠的方向返回，姜炔突然问道：“你不挑一盏？”
黎乾道：“我又不是小孩子，挑个花灯作甚？”
姜炔不再回话，无人知晓他心中所想。
紫霄楼顶上一直盯着黎乾的人冷哼一声，抬手在唇边吹了一声哨。
空中传来几道掠风而过的声音，一个身穿黑衣的人来到他的面前，单膝跪地：“大王子。”
察尔敦扬扬下巴：“是他吗？”
黑衣人看过去，街上那一抹白正面带笑意与身边身形高大的俊朗之人说话。
“是他，据金陵城侍卫交代，北瑯王今日确实进城了，此人相貌与侍卫描述的一样。”
“他就是北瑯王。”察尔敦不屑道：“这么瘦，还用不着我阿爹亲自上场，我一刀就能把他拦腰斩断。”
“大王子威武。”
“对了，萧潭，喀巴乐回来了吗？”察尔敦问道，“叫他去天狼宫盗取北部兵防图，如何了？”
萧潭垂首：“喀巴乐失手了，刀也落在了天狼宫。”
“什么？”察尔敦站起身，面具下的唇紧紧抿在一起，半晌才开口道，“罢了，刀落在北瑯王手里，他肯定已经怀疑到我族南下。”
萧潭道：“喀巴乐没想到天狼宫突然来了一个高手，武艺精湛，身法了得，以前从未听说过北瑯王身边有这个人。”
“可知那人模样？”
“据喀巴乐所说，那时天色昏暗，尚未看清。”
察尔敦咬紧牙根，胸中满是怒火，却无处宣泄，只骂了一句“废物”。
萧潭道：“大王子的意思是......今晚咱们不动手了？”
察尔敦看向黎乾的背影，眼里寒意渗人：“不，我偏要让那北瑯王吃先吃我一刀。”
“可是若是大王知道这次是您擅自南下，会惹怒他的......”
“那又如何？打了那么多场仗，一点进展都没有。”察尔敦不以为然，“此次暗杀，成功最好，若是不成，给那北瑯王一刀，漠北三个月内不可能再出现他的身影，父王便有机可趁。”
萧潭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察尔敦瞪了回去。
二人飞身从楼顶跃下，隐入黑暗的巷陌中。
前方再转过街角便是轿辇停靠的地方，姜炔沉着脸，今晚竟然没有任何风吹草动。
以他对克苏族人的了解，他们野蛮，冲动。他在漠北与其交手数次，对方早已将他视为眼中钉，不可能不趁他此次出宫做些手脚。
正当他决定先将姜焱送回宫中时，突然传来一声：“着火啦！”
火光冲天，原本热闹的街道瞬间杂乱无章，行人四处逃窜。
姜炔将姜焱从肩上抱下来护在怀里，回过头看去，眼底的雾霭更深。
“是陈南先生的方向。”黎乾也回过头，出于影卫的意识，发生危机时，他是不能离开姜炔身边的。
姜炔将姜焱塞进黎乾怀里：“我去看看，你护着焱儿。”
黎乾一手抱着姜焱，一手扯住姜炔的衣袖：“不可，恐怕有诈。”
姜炔低头看了一眼黎乾拉住他衣袖的手。
“殿下，你想想，你我在人最多的时候，陈南先生的摊子无恙。你我出了人群，人迹变少了，他那边就出了事？”
“调虎离山？”
“不是。”黎乾摇首，“方才我与陈南靠得最近，他呼吸轻微，是个盲人，但是他却能轻松绕过书案，准确拿下花灯，若非内力深厚能探查碍物，普通人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是敌是友，尚且不明。”
“原本是你去答题，我在外，他既是眼盲，如何得知你与我是同行？”姜炔道，“那时我已有些怀疑了。”
若真是武功高强之人，封住穴位也可让眼睛暂时失明，封穴解穴仅在眨眼之间。
就在二人还在思量陈南是何许人也时，电石火光之间，一道刺目的刀光闪进黎乾眼中，还未等他出招，姜炔身侧的利剑已出，与之撞在一起，发出一声铮然。
察尔敦收回刀势，面具下的眼睛瞥向黎乾：“北瑯王身边果然有高手。”
黎乾与他对视，看来姜炔这次出宫与他身份互换是正确的，对方真的误认为他就是北瑯王。
方才那一刀若非姜炔以剑想抵，他赤手空拳，且怀中有姜焱，断不可能尽数相接。
此人戴着面具，想来是身份特殊，不能以真面目视示人。
他手中的弯刀嵌有宝石与细钻，定是个富贵之人。
仅这一眼，黎乾以将他的身份大致估量。
姜炔将黎乾护在身后，长剑直指察尔敦，微微侧头轻声道：“断不能离开我半步，我定当护你周全。”
黎乾神色一怔，待他回过神之际，眼前刀光剑气已教人眼花缭乱。
察尔敦的每一刀都直逼姜炔要害，后者的剑利落锋利地化去他的攻势，能看得出来，姜炔并不想下狠手。
一番周旋下来，察尔敦发现与他抗衡的人，神色虽是沉郁，手上的力道却三番两次险些将他的刀挑飞出去。
是他轻敌了。
刀剑再次相撞，映着身后的火光，察尔敦看向一旁的黎乾，对方静静地立在原地，丝毫看不出被暗杀时应有的慌张。
察尔敦收回视线，姜炔的剑堪堪从他的肋骨划过。
北瑯王身边有高手如斯，喀巴乐失手，似乎也情有可原。
可他偏偏就不信了，他们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能退缩到哪里去。
从一开始，姜焱就乖乖地缩在黎乾怀中，即不哭，也不闹。
察尔敦的眼里闪过一丝狠戾，眨眼即逝，然而却被黎乾捕捉到。
下一秒，刀光已直逼姜焱。
姜炔如风一般，迅速挡在他的身前，眉头紧蹙，似乎极其愤怒。
察尔敦躲闪不及，被他一脚踹在了胸口，仰翻在地。
萧潭从暗处飞身而来，往姜炔扔了一枚飞镖。趁着姜炔侧身躲过的空隙，带着察尔敦离开。
黎乾和姜炔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去追，双方心里都有一个默契的断定。
二人对视，脸色都很凛然。
“金陵城有内贼。”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互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