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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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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风残月,虽已夜至,开封城内依旧灯火如昼,行人如织。蔺远近从秦书那里出来后,一时气结难抒,想着索性沿街吹吹风,踏着夜色缓步回到住处。
他着实郁闷。
刚刚分明被那人的话语和态度气到想撂桌子扬长而去。不管就不管,谁爱管谁管,反正也碍不着他的事。本转身的姿势够潇洒,迈开步子足够硬气,怎么最后……就没忍住要多说那一句话呢?
自己好歹堂堂楼主,京内有头有脸的人物。一番好心蹭一鼻子灰就算了,末了居然到头来还嘱咐人家再来给自己蹭灰?
他郁闷到想挠头。
又游荡了一会儿,转念又安慰自己道,秦书那番话虽是毫无温度可言,可这本就是她说话行事的风格。一惯独来独往,凡事自己拿主意,不喜他人多管,也不祈求他人援手。自己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她,好歹相处了上十年,跟一个姑娘家有什么好计较认真的……
蔺远近走走想想,心神恍惚间却不知怎么,不知不觉地行到了婵娟坊门前。
门口正在揽客的姑娘们,眼尖的立马就瞧见了那在人群中显得鹤立鸡群的玄衣男子。
姑娘扯扯其他姐妹们的衣袖,朝蔺远近所站的方向指了一指,立马一群莺莺燕燕提着衣裙朝他围了过来。
蔺远近心道,哎,这是天意让他进去。苍天可鉴真不是他自愿来的。
“蔺公子好久都未来听奴家弹琴了呢。”
“蔺公子今天可是来听梦儿唱曲儿的?”
“瞎说,蔺公子一定是来找玉儿下棋的。”
蔺远近笑着巧妙地搪塞了一二,才问道:“你们坊主今日可在坊内?”
姑娘们交换了下眼神,猜测他此次前来想必是有正事要谈,也不上前缠闹了,传话的传话,带路的带路。
名为梦儿的姑娘将蔺远近带至坊主的厢房里,摆上茶具在一旁斟茶侍奉。
“不知蔺公子找坊主是为何事?坊主近日来心情不大好,若是烦难之事,可不一定能应答您。”
蔺远近双手接过梦儿奉上的茶,抿了一口,不急不慢道:“怎么?她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梦儿撇撇嘴,“您又来了,每次都变着法儿套话,害得我们总是好一顿挨坊主的骂。”
蔺远近笑道:“这话说的可就没边儿了,我同你们感情好,你们有心里话都主动来同我讲,怎地事后反过来赖我?”
梦儿闻言娇嗔地剜了他一眼:“是是是,都是咱口风不紧,与你蔺公子可无关。”
蔺远近正待接着说话,一道婀娜妩媚的身影推了门挑了帘,媚声如丝道:“哟,今儿吹的什么风,怎把蔺楼主给吹来了?怎地?又想空手套白狼,跑来套坊里姑娘们的话了?”
蔺远近笑眯眯地起身迎道:“这话说的,我就不能来关心关心你?这么久没见了,怎么一见我就说话带着刺。”
单起舞俯身坐下,玉指卷着头发丝儿玩,笑骂道:“得,有事说事,我可不是懵懂少女,不吃你油腔滑调的这套。”
蔺远近望了梦儿一眼,梦儿会了意,立马知趣告退,顺带替他们关好了门。
蔺远近收起平日里笑眯眯的惯常神情,斟酌了半晌,索性直接挑明问道:“刚听梦儿说你近来心情不大好,不会是因为江湖上传出的那则喜讯吧?”
那喜讯便是林屹和殷橘儿的婚事。
转着头发丝儿的玉指,顿了一顿才又恢复了刚刚的动作,单起舞眼中闪过一丝沉痛,快到无法捕捉,瞬即垂眸掩下眼中情绪,才复开口道:“你……也听说了?这个消息是真是假?”
不等蔺远近开口,单起舞又恢复媚笑抢言道:“算了,是真是假又与我何关呢?”
蔺远近叹了口气,心道这单起舞独有一身无懈可击的伪装术,却在此刻伪装不了自己的情感。怀有无不可破的媚术,攻得下无数男人的芳心,却会为一个男人暗自神伤。
“喂,你脸上摆出这种可怜同情的神情是怎么回事?我可警告你,再摆出这副表情,就给我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蔺远近嘻嘻一笑,即刻转言道:“几日不见,单坊主的媚术功力与增不减啊。这一出先是神伤,后是强撑无事的戏码手段,连我这种见惯大风大浪之人,都险些暗生保护欲和怜悯心。”
单起舞被他的言语逗乐,娇娇一笑才正色道:“不过心情不好倒是真。近日来我两枚得力下属不知所踪,现在我都还没查到她们的行踪去向,竟像凭空消失了似的。”
蔺远近奇道:“怎会出这事?那两人我可认得?”
单起舞点头道:“你应该见过罢,小菊和小桃。”
蔺远近略略沉吟道:“这可就更奇怪了。如果说叛逃,断断也不应该是她们二人。我记得你不仅对她们有救命之恩,她们也视你如亲姐姐般。可若不是叛逃,怎么会找不出她们的行踪?”
单起舞揉了揉眉心,娇媚的眸子此刻也盛满苦恼:“头疼之处正是在这儿啊,我也没琢磨明白呢。但自从前几日发现联络不上她们起,至今都没查到任何线索。小桃倒也罢了,小菊那孩子最是谨慎聪明。若是事出有因,被什么事耽搁了,怎么也会传个信儿让我知晓放心才是。哎,如今只能但愿她二人没事吧。”
蔺远近埋怨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过来知会我一声?旁人倒也罢了,她们二人可是知晓不少隐秘之事。”
单起舞不悦道:“我识人断物的能力还是有点的,她们二人断断不会叛我。再说我婵娟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查个消息寻个人还非得靠着你们羽扇楼,岂不是惹人笑话。”
蔺远近听了这话摇头,神情严肃道:“这可不是你争强好胜的时候,近来江湖颇不太平,莫掉以轻心,小心为妙的好。我明日派些人手助你查查。”
羽扇楼与婵娟坊虽算不得一脉相连,两者却都做的是消息买卖生意,时常会有互通消息协力合作的时候。一来二去的,两个领头人便也相熟了起来,性情脾性也算合得来,私交愈发好了。困难时候时不时相互帮衬一把,倒也称得上是风雨同舟过。虽是盟友,平日里也不会过多干预对方行事,以免互相制肘。
不过蔺远近所言不差,单起舞耸耸肩,算是默许羽扇楼插手了。
两人静默了一会儿,单起舞正准备开口询问蔺远近今日究竟是为何事而来,忽然传来了不轻不重的“咚咚”敲窗声。
两人闻声俱是一怔,屏息对视了一眼,蔺远近无声地指了指内室,单起舞点点头。待蔺远近悄无声息地躲在内室藏好后,单起舞才起身去开窗。
看清窗外来人是谁后,单起舞稀奇道:“嗬!摸檐走壁惯了?好好的不从门走,这是做什么?”
路炳章迅速翻身进了屋,又将窗紧紧阖上,才说道:“此事不同往日,即使打着寻欢作乐幌子过来,也怕教人跟着起疑心。”
单起舞柳眉一挑:“这么谨慎?看来这单生意可以好好敲敲莫阁主了,说来听听罢。”
路炳章言道:“我需要你派个易容伪装术极佳的女子,前去调换一个人来。”
“换谁?”
路炳章把今日跳湖女子的事细细道来,又讲说了此前得到假消息而受埋伏之事,阐释清楚了此突破口的要紧性。
单起舞立刻了然其中的利害关系,微作思索便道:“行,我明白了。事不宜迟,今夜我就派琴儿前去。不过术业有专攻,这怎么不惊动旁人,把真人偷出来换个假的进去,还得靠你们密林阁想办法。”
路炳章颔首道:“这是自然。这是那姑娘的画像,你去安排一下,等会儿我就派手下来接人。”
单起舞连声应到,路炳章这才从窗而去。
单起舞关好窗,回头看见蔺远近从内室走了出来,娇媚的眼睛里露出了促狭之色,“我想我大概猜得出你来找我是为何人了。定是为了那聚雪堂三堂主罢?蔺楼主想到的主意都和莫阁主想到了一块儿?”
蔺远近神色坦然,笑着道:“真不是,我就是来关心关心你。”
单起舞哼了一声,明显不信。倒也不直言拆穿,只奇道:“不过这秦堂主何时这般好管闲事了?听闻她素日里可是个不怎么关心医术事外的人。”
蔺远近对此事同样是百思不得解,摊摊手道:“你问我我问谁?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单起舞笑道:“那看来你这是碰上对手了?要知道平日里蔺楼主只消过一眼,就能看出对方心思几何,究竟是人是鬼。现下却瞧不出一个与你青梅竹马的人的心思,也是奇了。”
蔺远近笑道:“行了,你就别折煞我了,这说得我跟通神了似的。”
单起舞摇了摇手中的画像,莞尔一笑道:“好了,我得抓紧时间去办正事挣钱了。既然蔺楼主没其他的要紧事,那就好走不送喽。”说完扭头迈步,作势要走。
蔺远近果不其然立即喊住了她:“欸,等一下。我刚听路炳章把事情经过重新一说,突然想到……”
单起舞闻言转过头来,神色表情丝毫不意外,一副“我就知道你有话要说”的样子。
蔺远近面无惭色接着道:“……突然想到那跳水女子的老母所言,她还有个女儿被卖入了青楼。这开封城的青楼大多都是你名下的,想来查上一查不难,行事也比羽扇楼方便。若是查到了,记得详细问问缘由,看两边的说辞对不对得上。”
郁闷归郁闷,该操心的却总归放心不下。再不情愿掺和路炳章的事,但如今秦书插手干预了,毕竟无法真的能撒手不管。
单起舞回以意味深长的打趣眼神,慢悠悠回道:“行啦,知道了。明日我必去详查,误不了你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