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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天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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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精给了纪哆无尽勇气,他脚下踉踉跄跄,看人就像高度近视不带眼镜,差点把螃蟹腿戳进同样醉醺醺的顾凌的鼻孔里。
宴会人声鼎沸,不少人都喝高了,以至于没人关注这一对躲在角落里说悄悄话的师兄弟,哪怕其中一个还是这场宴会的主角。
纪哆第一次穿定制西装打正红色领结,整个人像一枚郑重其事的礼物,干净利落,帅气逼人,足以担任爱情剧的男主。
“我把他约在公园!马上就要过去了啊啊啊啊啊——我会不会说不出话!完蛋了!我肯定会失语的。”
纪哆脸上的红晕完全是因为又羞又热,无孔不入的酒精并不能单纯地造成他这种语无伦次。
顾凌听得一愣一愣的直打嗝,“你要说啥?”
“说我也爱他呀!不知道他还爱不爱我了,以前他亲口说是爱我的,不过都过去了那么久……”纪哆拽出顾凌的领带,打了一连串的死结又一一拆开,不厌其烦。
而顾凌完全陷入师弟都要成双成对了我真的是太慢了……
等等,以后再牵师弟的小手会不会被女方认为太gay了,柜门要不保了,老师要抽他这个孽徒了,真没有小手可拉了……
纪哆看不清他的震惊,有点大舌头,含含糊糊道:“陈姜生雅思托福在高中就都过了你敢信他能考那么高,虽然我都要出国了,但在国外他能有更好的发展,他父母都不管他,那么聪明的人……如果我们都在国外,我爸估计也不会妨碍我们谈恋爱,等他再想阻止,哈哈哈哈我们都已经根深蒂固珠联璧合……”
“等会!?”顾凌瞠目结舌,“男的!?”
纪哆眉开眼笑一点头:“嗯哼。”心里已经开始做婚礼策划选叮叮咚咚的配乐了。
酒精真是个奇妙东西,不仅给了纪哆勇气,还有效延长了顾凌的反射弧,以至于宴会终了,人去楼空,他都没能从师弟媳妇性别为男的惶恐中回过神来,就被迫接受失去老师和师弟之间一言难尽的惨烈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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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凌没有读出纪哆匆匆逃离的背影中的窘迫,只是觉得师弟终于长大成人,不需要他这一份呵护,他忽的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呦,是顾教授?”
这声轻得近乎揶揄,顾凌眉角微微一抽,上下打量这意气风发的俊秀青年,铅灰色休闲西装松松垮垮,却意外地衬托出一种稳重特质。他在记忆里并没有搜到这个人,问:“你是谁?”
不出意料,顾凌根本没认出自己,贺远寒觉得好笑,也就顾凌这样家庭条件优渥的天之骄子不用理会人际交往,芸芸众生诸如自己这种人,都是二十四小时不敢松懈的蝼蚁,为求生存必须刻苦钻研这门高深学问。
贺远寒温文尔雅地伸出手,笑道:“顾教授忘了,我是纪哆的学长,在那场出国宴上咱们见过。”
顾凌完全被“学长”二字上戳中要害,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横扫了他两眼,下巴高高一扬,大马金刀地走了。
“……”贺远寒讪讪地收回手,察觉到空气中残余一丝若有若无的嫉妒。
和校长简单聊了两句匆匆赶回来,贺远寒发现车里还挺热闹,一边扣安全带一边说:“笑什么呢?”
“学长!”纪哆清脆地叫了一声,“谢谢学长!”
纪哆觉得以陈姜生这种性格,一定什么都原原本本告诉贺远寒了。添油加醋地形容自己鏖战校领导,严父不敢报警词穷到逃之夭夭,这种事也就只能在陈姜生面前絮叨。于是他转移话题,一个劲地夸学长人帅心善风度翩翩。
心知肚明的贺远寒笑了笑,一不小心对上内后视镜里陈姜生“我就静静听你究竟有多好”的冷漠眼神,感觉陈姜生是觉得光自家门口有坑不行,独坑坑不如众坑坑,于是争分夺秒地给他也挖了一坑,登时觉得摊上这么位成天是事的顶头上司和挚友,自己最终一定会被坑得连大裤衩都保不住。
把纪哆送回家,贺远寒和陈姜生依旧要勤恳上班当社畜。
白天不工作非得加班的后果,就是效率直线下降,直到深夜才全乎地补回工作进程的陈姜生,终于在凌晨时分夹着手包提着夜宵回来,一进门就木讷地解释:“同事的孩子突然发烧,要送去医院,我就帮他值了几个小时的班——你脑门怎么了?”
晚上吃过外卖后,纪哆哼哧哼哧全屋大扫除,足足用掉一整卷粘毛器。
金桔对这种十块钱买一送送替换装的人类玩意的恐惧程度,不亚于现在立马赶它出卧室,从此以后失去居住权,目前还躲在被窝中被恐惧支配得瑟瑟发抖。
客厅里一根多余的猫毛都没有,地板更是光可鉴人,再也不用呼吸一口再呸一口毛。
纪哆在全神贯注地敲键盘写专栏文章,摸了摸脑门,嘶了口冷气,漫不经心道:“哦,打架嘛,我拿脑门撞的,没事。”他刚才照镜子也发现青了一块,“就是有损我高大威猛的形象,明天怎么上学啊。”
陈姜生打开冰箱拿出冰格,叮叮咚咚一阵,又转身走进洗手间,面对架上并排挂着的一新一旧两块印小黄鸭的毛巾,私心作祟抽下新的——他自己的。他用毛巾和冰块做了简易冰袋,坐在沙发上:“高大威猛的哆哥小同学,过来敷一敷,消得快。”
他还真心实意地拍拍大腿,意思是不仅可以不用动手就能丰衣足食,还有免费大腿枕。
纪哆心虚地瞄了一眼那硬邦邦的大腿,赧然地小步挪过去,伸出食指一戳,嘀咕着“真硬呐”才躺下来。
陈姜生内心花苞啵一声绽放,面上腼腆,低头默认。
巨大的沙发直径一米六,放下两边扶手就是两米整,纪哆踹了拖鞋,光着双脚把一边扶手踹倒,舒展笔直的双腿。法兰绒睡裤短了,灯光柔软细腻,露出骨节均匀的脚踝以及一大截白皙肌肤。
陈姜生只能别开目光,别别扭扭地问:“还有别的吗。”
“什么?”纪哆一个激灵睁开眼。
“别的……也肿了?青了?”
“怎么可能,他碰得了你哆哥!近身都不能够好吗!”纪哆重新闭上双眼,慵懒地冷笑道。冰块带着一种奇妙药效,由外及里地缓解了额间的镇痛,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一层布料下大腿上的热度。虽然这场面并不包含暧昧,也无法刺激其它感官享受。
陈姜生欣慰,抿嘴一笑:“哆哥威武。”
纪哆的呼吸逐渐平稳,整个人散发一种妙不可言的甜度,陈姜生从不嗜糖,他在这座充满纪哆气息与甜度的屋子里寻找到永恒不变的慰藉。
不知过去多久,冰块化了,陈姜生移开毛巾,“哆哥,起来吃点东西吧。”
他自掏腰包请同事们吃的星级餐厅的外卖,带回来两份灌汤小笼包,配姜丝米醋,他听人说这家的小笼加热后皮不会破,汤汁也更浓。
纪哆一个转身蜷缩成虾米,发出小呼噜,睡相安稳。
陈姜生披着人类皮囊,内心完全是头顶犄角、呼呼喷火的大恶魔,呼之欲出,然而此刻客厅里风淡云轻,一切如此安稳随和,他堪堪把恶魔收回皮囊,像只训练有素的大狗子依依不舍地把纪哆从腿上挪开。
他收拾好简易冰袋,把小笼包收进冰箱保鲜,是才意识到卤牛肉早就吃光了,一直缺货。他这个供货商严重不合格,散户没毙了他真是大恩大德。
陈姜生想他应该把纪哆抱回卧室,但卧室里有大猫咪,或是把他摇醒……也许摇不醒,概率学告诉世人不能排除任何一种微妙的可能性,否则穷举法必将半夜追杀到家门口。
于是陈姜生小心翼翼放倒沙发,从走廊柜里取出被子枕头,拾掇拾掇关灯睡觉。
他选择了一个背对着纪哆的睡姿,显得沙发床上两人毫无瓜葛,其实是防止一不小心暴露可怖人性。
翌日晨光熹微,阳台的窗打开通风,高层特殊的风柔软清冷,卷走沉淀一夜快发霉了的陈腐。
纪哆满头萎靡不振支楞八叉的乱毛,盘腿裹紧被子,像遭受了一整晚狠狠的侵|犯,板起布满起床气的脸,不厌其烦地絮叨着:“我明明可以多睡五分钟。”
陈姜生啪嗒啪嗒,趿拉拖鞋一遍遍来回于厨房与客厅,肉味飘香,连空气中都飘着肉星子,闻言脚步一顿,乖乖巧巧道:“好的,下回……”他突然非常羞涩,俊脸的潮红一直蔓延到脖颈,想看又不敢看,飞速扭过脸,“一定再晚五分钟。”
纪哆:“……”
他实在不明白这种清清白白睡一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早饭是昨晚夜宵,为了征求纪哆同意,陈姜生不得不提前五分钟把他叫醒,结果助涨了起床气。
纪哆的起床困难症与起床气都严重到药石罔顾的地步,以至于古往至今无人胆敢虎口拔牙,除了陈姜生。混小子真是根木头,纪哆先打后骂又打又骂,全都如泥牛入海毫无效果,只能班师回朝养好河山,勉强宣布陈姜生取得的胜利是单方面以及暂时的。
本来叫醒纪哆就像打仗,这下好了,陈姜生想连胜利女神都不站他这边了。
纪哆在洗手间洗漱的时候,陈姜生正撕开米醋的包装袋倒进装着姜丝小碗里,他豁然发现自己乐于享受照顾纪哆的点滴,同样也给他把控纪哆衣食住行海纳百川的掌权感,就像这个人彻底属于他。
“唔,好吃!”纪哆发自肺腑地夸赞道,“拜托你代半个班就送这么好吃的小笼包,你的同事也太好了。”
他吃惯山珍海味与米其林,知道二度加热后口感依旧非常好意味着原价高昂,这也太舍得了。
然而他没有过多怀疑什么,就像他从没有怀疑过自己对陈姜生的爱,那是三年前与三年后都真心实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