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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一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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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一阵子,又有芷萝一副帖子送到韶华浮雾,原是芷萝和连爀的孩子满百日,请他们过去。
听蕊去摇床前瞧孩子时,孩子还不会讲话,但是芷萝和连爀一直逗她,“看,是君姨来看你了,叫君姨,君、姨。”
孩子逗来逗去的,只会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和笑。
君卿,只坐在远处看着。
只剩听蕊和芷萝的时候,芷萝帖到听蕊耳朵边悄悄问,“君姐,你什么时候能有孩子啊?与我成婚差不多时的,只有你了,你若有孩子了,我以后也好带着孩子,找你的孩子玩呀。”
听蕊垂眸,随后答了句,“我和他不会有孩子的。”
“嗯?”芷萝疑惑。
听蕊却不再说话。
没想到,之后又过了几个月,听蕊怀孕了。
确诊之前,她有时会恶心发呕,却又不当一回事。
是长老们每月带医官来诊脉,诊出来的。
诊出来时,长老们个个都兴奋喜悦异常,说君仙有后了。
四年了,终于君仙有后了。
只有听蕊听到这个消息,压制住害怕的神色,去注视君卿。
君卿没有看她,一直很沉默。
长老们走时,把灵源殿前的那只雀鸟一起带走了。
当韶华浮雾只剩下他们时,他们坐在同一侧,君卿垂着眼,不知道盯着地面的哪里,声音冷得骸人,“这个孩子,不是我的,这孽种,你打算怎么办。”
听蕊骤然睁大失焦的眼,眼睫扇了几下,“你……你怎么知道……”
君卿看她,“难道我,不该知道吗?”
听蕊低头不语,紧捏着衣袖。
晚上睡觉,听蕊和君卿躺在一张床上,背对着背,好像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往床的两边睡去,被子之下,他们隔着很宽的距离。
一整晚听蕊都没敢睡去,她不知道君卿睡没有睡,可她是不敢睡的。
她一直双手捂着肚子,怕里面那个生命突然就消失似的。黑夜里面,她不安的眼睛,都是惊恐的神色。
不知道明天会怎么样,不知道未来会怎么样,不知道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孩子将来都会怎么样,又会面对着什么。
她惶惶不安的想了一整个晚上。
她甚至,开始害怕君卿。
害怕这个,同她睡在同一张床上的男子。
第二日白天,她一整天都魂不守舍,只呆坐在她的夕茵殿,哪里也不去。
夜里她走进灵源殿,君卿就在床前坐着。
听蕊也不敢说话,只默默换上了自己的寢衣。
她站在他面前,捏着衣袖子。听蕊一向脾气甚躁,现在却难得的低顺的姿态。
整个房里灯光昏暗。
君卿说话了,声音很微弱,好像过去的这一天,已让他苍脆很多。
“你回去吧,以后都回你的夕茵殿。”
听蕊默默不说话,站了一会儿就就往外走。
走到门边时,君卿又叫她。
“听蕊,那个孽种,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听蕊还是沉默,她看着地面。
可很多东西,你终究还是要面对。
她说得很小声,但是房里面很安静,所以也足够听得清。
“你给我点时日,让我想想。”
这个夜晚听蕊躺在夕茵殿的床上,她还是无法安睡。
她看着外面的月亮,觉得整个人都好冷。
明日如何,她不知晓。
她一个人睡在这张床上,缩着身子,觉得这张床好大好空荡。
这整个夕茵殿在一片黑暗里,也好大好空荡。
这里安静的像个巨大的坟墓一样。
似乎睡着睡着,你就把自己寒冷的葬在这里了。
听蕊说要想想,他给了时间让她想想。
可是这个想想,未免也想得太久。
三个月了,听蕊还在想想。
那个胎儿在她肚子里一天天变大。
她有时好像能感觉到,有一个生命在她腹中成长。
或许有一天呱呱落地,要叫她君母。
这一天听蕊睡在夕茵殿里,似乎刚要睡着,又被什么动作吵醒。
是有人睡在她身侧,从她后头抱着她,吻着她。吻里是酒气,君卿肯定喝了不少酒。今夜吻的纵情,她居然不想他的唇离开,他越吻越缠绵入骨,听蕊也就越来越动容。
直到他的手不小心碰到听蕊的腹上,听蕊瞬间惊醒般张开眼,推了他一掌,就推在肩头,很重的力度。
君卿咳了咳,殿里就是他轻微咳嗽的声音。
月光那么轻的落进来。
听蕊双手抱着腹部,微微有些蜷缩身子,似在保护肚里那个孩子的模样,她侧了一些目光过去,神情和口气里似乎都有些害怕,问,“你想害它?”
君卿突然不咳了。
君卿向听蕊靠了靠,微弱说,“我……我……我想……”窗外风吹着叶子,像很悲伤的鸣咽。
他把手慢慢覆上听蕊的肚子,他的手就在她手之上,君卿最后将头埋在听蕊的肩窝里,很小声的说,像祈求一样说,“我也想……有一个和你的孩子……”
听蕊愣住。
君卿还是继续说,“我也想有一个和你的孩子,阿暖……”可是他的语气渐渐变了腔调,像是卑微的哭腔。
没想到,真的有冰凉的感觉滑入她脖颈。沁到她心里一样。
听蕊只能比以前更震惊。
殿里没有别的声响也没有光,君卿只是从背后抱着她。
时至今日,这么冷漠的她,竟也会心疼他,很安静的贴着他的体温,想给他一点暖。
可他那么捂不热一样,一身冷的比以往更冰凉。
这样的姿态也没有持续多久,听蕊感到身后空了,抱着她的温度突然没有了,她反过头去看,身后只是一团君卿离开后的雾气。她又把目光放向这坟墓一样的殿里,这殿里很大很空旷又很寂静,满殿里就只是她一个人的呼吸。
静谧的呼吸。
灵源殿那张空荡荡的床上,在一阵白雾过后多了一个人影。
他不知道怎么了,他就是心中难受,什么都不想做,空耗这种痛疼的滋味,这是他唯一表达情绪的方法。
他迷迷糊糊的,头昏脑胀,竟哭了一整个晚上。
天蒙着一点亮的时候,好像酒也醒了不少,眼睛也哭疼了,君卿就睡着了。
君卿睡着的期间,听蕊悄悄来看过他一眼,在他床前站了半柱香的时间,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他。
等君卿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天了,韶华浮雾都拢在暖暖的一层颜色里,连园子里的瓦片都是柔和的颜色,落着光盈色泽。
可是听蕊不见了。
君卿找遍了韶华浮雾,都不见听蕊。
君卿最后只是站在夕茵殿的回廊上,看着下面摇也不摇的秋千,秋千下长着草,上头是足以避人的树冠。落日把君卿身上和这里的一切,抹上迷幻苍凉的色彩。黄昏暮景,他好像夕阳下缓慢老去的桑榆,渐渐要断决气息。
昔日听蕊总爱把这里搞得乌烟瘴气,片瓦不全,如今这里太安静。
落日时那丝丝染紫掺红最后的色彩,都是苍凉冷漠的。
君卿对着园子里的秋千独声问,“你不要我了?阿暖?”
他说这话好叫人心疼,他眼眶有点湿润。
听蕊走了,君卿却没有找过她。
君卿每日在韶华浮雾,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好像没有她,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只不过会是偶尔夜里忽然皱眉,然后睁眼,却不会在醒的那一刻叫谁的名字。他醒了就再也睡不着,会张眼看着账顶一整夜,而他脸上什么表情也不会有,若说悲伤,或者痛苦,君卿都没有。
他仿佛已经失去了一切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