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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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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琼山——”
白珣张口想喊,却呕出了一口水,急忙伸手想抓住前面的人,却捞了个空,心头大骇,却听得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唤,“白珣——白珣——”
白珣猛地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异常狼狈的沈琼山,水滴顺着湿漉漉的发丝一颗颗往下坠。
看到他睁开眼睛,沈琼山跪伏在白珣身侧,死死抓住白珣的手,眼睛里一片红。
“琼山,你还在。”白珣抱住沈琼山恍惚,半晌从梦境中抽离不出来。
“地上凉,起来吧。”沈琼山背过身,还有些微微颤抖,声音暗哑:“以后不要再跳湖了,有话好好说。”
“我不是在寻死,你知道我不会死。”白珣看着他的后脑勺满是眷恋,又极低地呢喃了一句,“你若是不来,我也要回去的。”
沈琼山极快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没有听清白珣说的话。
沈琼山把人领回家,打开门,把钥匙还给白珣,“进来,钥匙不要乱放。”
白珣轻轻地扬了扬嘴角。
沈琼山让白珣把头发吹干,又递给他一条毯子,怕他冷,还开了空调。
白珣怔怔地看着沈琼山,沉默了一会儿,沈琼山受不住白珣的视线,开口说:“昨天我生气是因为我自己。”顿了一会儿,又接下去,“三年前我父母出了意外,我没能把他们救回来。他们——”
白珣:“不想说可以不说。”
沈琼山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杀害他们的人也不会受伤,我以为你是他们的人。”
白珣:“那现在呢?”
沈琼山:“我知道你不是。”
白珣心里喟叹:“你都不知道我是什么人。”
沈琼山笑笑,忽而又想起了什么,脸上神色变得莫测,“你——”
白珣注意着沈琼山的神色,靠近一点儿,想伸手圈住,然而手指微动了动,最终还是垂在了身侧。“以前也和你说过,那湖对我有隐隐约约的吸引力,被湖水包围的时候,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什么事?”沈琼山马上开口问,语气里有一丝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紧张。
白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摇了摇头。
沈琼山心里生出失望,侧过头不想让他看出来,片刻才略有些不乐地说:“很晚了,休息吧。”
沈琼山在卧室门口踟蹰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关了灯,却把卧室的门虚掩着,像自己打开了一条缝隙的心。
夜里沈琼山辗转反侧,许久才睡过去,但不过一小会儿就醒来,浑身热得无力。
沈琼山下了床,直起身的一瞬没站稳,撑在椅子上“吱——”地发出声响。
门被打开,一个身影快速走过来,“怎么了?”白珣抓住沈琼山另一只垂着的手腕,有一点烫。白珣扭开台灯,就看见沈琼山脸上一片嫣红。
沈琼山刚沙哑地说了句:“没事。”额上就覆盖上了一只冰冰凉凉的大手,那只手还挪到热得要冒气的脸上轻碰了碰,舒服得沈琼山想要发出逸语。
“你等一下,好像发烧了。”白珣把沈琼山按在床沿上坐下,又大步出去找了一只温度计,用酒精棉擦拭过之后伸在沈琼山嘴边。
沈琼山用烧得迷离的眼珠子拂过白珣的脸,然后乖乖张开了嘴,顺从得很。
白珣对着灯光看了眼温度计,“38.4℃,要去医院吗?”
沈琼山摇了摇头,白珣就从药箱中翻出一板退烧药,抠出一颗放在沈琼山掌心,接了一杯水试过温度给他。
沈琼山突出的喉结滑了滑,咽下退烧药,躺回床上。白珣给他掖了掖被角,磨蹭了许久,终于转身打算出去,手腕上却攀上清晰的触感。
白珣在黑暗中找到他的脸,外面的月光透不进层层的帘布,但白珣就是能感觉到他睁开的双眼。
“陪我。”看白珣半天不出声,沈琼山理直气壮的话因为嗡嗡的鼻音染上点不易察觉的绵软。
“嗯”,白珣从喉咙里发出声音,看沈琼山稍微往内侧移动了一点身子,把外侧的大半位置都让了出来。
沈琼山把被子也分了一点过去,然后就侧着身,看向旁边的人。
白珣:“不困?”
沈琼山:“嗯。”
半晌沈琼山又凑近了一点,热腾腾的气息卷上白珣,“我还是很好奇。不能说?”
“很想知道?”白珣拖了一点点尾音,轻轻柔柔的很是醉人,勾得沈琼山心里更是痒痒。
白珣也转过身,面对面朝向沈琼山,“不是不能说,怕你接受不了。”
“说。”沈琼山的眼睛亮得分明,一点也不像是生病的人。
白珣沉吟了一会,然后才说:“你觉得这个世界奇怪吗?”
沈琼山一脸懵:“什么意思?”
白珣没有回答,沈琼山伸出一只手催促。
白珣抬起眼帘:“上次我去杭博布展,发现反山遗址的展品都不见了,以前我记在笔记本上关于良渚文化的内容也莫名消失。后来我有意无意问周边的人,他们全都忘记了史前的历史。”
沈琼山蹙了下眉,抓住了一个不是重点的点:“史前的历史是什么?”
白珣没有接话,继续说:“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忘记一段历史,通常是在下雨之后。我看见的雨水带光,雨水会渗进它接触到的东西。”
沈琼山并不明白白珣说的忘记历史是什么意思,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历史就是从夏商周开始的,并不存在什么史前遗址史前文化。但是,雨水?处理三潭印月南塔事件那天,他在船上也看到了雨水泛光,难道不是幻觉?
“还有呢?”
“还有这段时间发生的天灾人祸太多了。”白珣一点点细数着他发现的不寻常,医院患者短期大量增加、海平面不正常上升、非洲的疫情、飞机失事……结果直接把沈琼山说困了。
看见沈琼山的眼睛里有水光,药物的作用让他昏昏沉沉,“睡吧。”
白珣听着沈琼山的呼吸逐渐轻缓,伸出手触摸了一下他的脸颊,细细感受那软滑温热的触感,“琼山,我记得了……”
第二天一早,沈琼山就闻到了小米粥的香味。走出门,果然是白珣站在那里,细细地切着腌萝卜,看见他醒了,便装了一碗小米粥递给他。
“不烧了?”
沈琼山舀了一勺粥,囫囵着一口咽下,“嗯,好了,身体好。”
受不了身上的黏腻,沈琼山又快速洗了个澡,套上衣裳马上就变得神采奕奕。“上班去。”走出玄关的时候又转过头说了一句:“昨天我给你请了假,说你生病了,不要穿帮了。”
“好。”
公交车上人挤人,白珣撑着扶手,把沈琼山圈在自己前面,尽管车爬得慢,但人群也总是随着惯性倒来倒去。沈琼山的发丝划过白珣的鼻尖,白珣深深吸了一口,是香甜的橙子味。
在站台上下车,距离单位还有不短一段路。沈琼山吐出一口车厢里浑浊的空气,跳得过快的心脏平静了些,看到西湖里倒伏得特别有意境的荷叶,心情又明丽了。
“你昨天晚上说我们隔一段时间就会忘记一段历史是真的吗?”沈琼山又想起昨天晚上,随口问。
“真的。”
沈琼山笑着说:“以后不会文物都消失了吧,那我干什么?”
白珣拉了一把沈琼山,沈琼山停住了,露出疑问的神情。
“杭州余杭区原本应该有一处史前的遗址,你想不想去看看。”
沈琼山扯了扯嘴角,“其实我的好奇心并不多,无论这个世界是怎么样,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只要安安稳稳地生活就好了。”
“那——”
“不过想去就去,反正看看又不会怎么样。”沈琼山一把抓住白珣的手臂,调转个方向又大步走。“我攒了那么多假,就花一天时间陪你去探索世界好了。”
沈琼山和白珣公交转地铁再转公交步行,在把自己坐车坐到吐之前终于到了白珣说的地方。
一眼望去全是白色的芦苇,这里一丛,那里一簇,深处是一洼浅浅的水泊,零星站着几只白蓬蓬的水鸟。
“这里烧烤不错。”沈琼山悠哉转了几圈,在他眼里这就是一处风景稍好的沼泽地。“你说这里有一个史前的遗址?什么样的?”
“大约五千年前,他们在这里建了一座城,城外是河,可以灌溉农田。人们居住在凌空的竹楼里,这样就能避免被蛇虫咬了。他们还很喜欢玉器,虽然现在我们看来那些玉器玉质并不好,石化鸡骨化都很严重,但是玉器是他们沟通神灵的媒介,‘黄琮礼天,玉璧礼地’,因此有权势的人死去之后都会随葬很多玉器,叫玉殓葬。这些都是你告诉我的。”
“玉殓葬,和西汉王室差不多。但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沈琼山从地上捡了块圆润的石子,拿在手里。
“对,什么都没有,所以你们都不记得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你记错了。”一只水鸟停在水泊旁,弯着脖子在理自己的羽毛,沈琼山捏了捏手中的小石子,抛了过去,想吓走那只鸟。
小石子规整地划出一条抛物线,经过顶点之后往下坠,但是却在中途瞬间平移了一段距离然后才正常地落下。
白珣也看到了那条不同寻常的下落路径,眼睛眯了眯,然后捡起一把石子扔过去,这些石子无不偏移了正常的轨迹。
“白珣。”沈琼山站起来,看向白珣,神情复杂。
白珣点头,脱下鞋袜往沼泽地里走,沈琼山也跟了上去。
白珣伸出手,想要触碰那道无形的禁制,沈琼山蓦地抓住他另一只手,露出制止的表情。白珣朝他露出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轻轻挣脱了沈琼山,再往前走了两步,整个人都消失在了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