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通天大道 ...
-
长板速度达到50码的体验感,是汽车开到150码也不一定能有的。
没有外包的设计,说到底长板就是由板面、轮子、桥和轴承组成,踩在上面,是身体和空气、和速度的直面接触。
清晨时分,文西山空置安静的盘山道,郁年迎着风,在弯道多坡度大的地方体会到过弯和加速带来的难言的刺激,在回归到长而缓的坡时又感觉很平静很踏实。
他脑子很空,只全神贯注盯着身前的路面,这是很好的感觉。
当长板在山脚停下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八分钟。
他收起长板,往缆车处走去。
重新坐上缆车,天光已经大亮,日光给山的向阳面镀了层金边。
紫薇树的花瓣飘得很远,从缆车向下看,一朵朵在风里蹁跹,像红蝴蝶。
邓经纬在山顶缆车处等他,看到人平安回来了,松了口气。
把郁年扶下来,他上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又问:“没摔着吧?”
郁年摇头。刚刚这趟,是在让身体熟悉新长板,速度上和技巧上都有所保留。
在系统空间完成三分之一课时的训练后,他已经可以在系统模拟的那座巍峨高山上,完成难度更高的弯道漂移和急下坡滑行。
虽然在系统空间打磨出的实力,暂时还无法完全回归现实身体中,但这种难度的不对等,让郁年在心态上完全放松。
他渴望在现实中碰撞更高的山、更陡的坡、更骇人的弯道。
按捺下这种澎湃的心绪,郁年打算趁着游客多之前再多练两遍。
刚刚那一趟,他已经跟脚下的长板建立了信任和联系。
又滑了三四回,等郁年察觉到山道路面的车辆和行人开始变多时,收起长板,招呼邓经纬下山。
今天恰好是周末,游客要比往常多。
熟悉长板的目的已经达到,郁年打算今天先到此为止,等工作日没什么人的时候再来全天训练。
“咱们接下来去干嘛啊?”
亲眼目睹了郁年的长板后,邓经纬看着他的目光已经可以用顶礼膜拜来形容了。
“去赚钱。”郁年回。
邓经纬:“??”
郁年目光落到嘱咐他乖乖拿好的便携式画板上。
长板这套装备掏空了钱包,这还不是一次性的。
后续训练量加大,这可不像系统里那块永远不磨损的板子和护具。先不说板面和桥,单就轮子、手套护具等,都会以非常快的速度磨损,几天就要更换一次。
尤其他玩的是速降,这种磨损程度还要更大些。
接下来要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参加天门山长板速降公开赛,连过去的路费恐怕都不够。
都是很现实的问题。
现在处于被公司雪藏的状态,郁年只能先想办法赚钱缓冲一下。
正好系统解开了他在绘画方面所受到的剧情桎梏。
两人回到山下,此时游客已经多了起来。
山脚不少卖早餐和雪糕凉茶的摊铺都摆上了东西。
郁年找了地方换下那身皮衣和护具,戴上平光眼镜和帽子。
他在一个卖煎饼的摊铺旁找到位置,展开便携式画板架好,取出画板隔层抽屉里的纸张和笔。
准备在纸上写字,想到自己还歪歪扭扭不堪入目的字迹,郁年收起笔,看向邓经纬:“帮我写个字。”
邓经纬接过笔,问:“写什么?”
“一张——”郁年沉思了一下,继续说道,“写‘人像速写,一张一百’,这八个字。”
邓经纬乖乖把字写好,他的字算不上多漂亮,但还挺工整。
郁年表示满意,将这张纸夹在画架背面。
他出身艺术世家,才能极为出色,但并没有那些清高自持。
从前他的画颇受追捧,价格高昂,一张一百用来衡量那些画的价值,简直像个笑话。
但此时像个落魄画师,干着卖画谋生的事,郁年也并不觉得为难。
邓经纬瞄他几眼,问:“你还会画画?”
能自信到画画卖钱,水平应该还可以吧……
只是没听说过郁年还有这项才艺。
要是是真的,从前刘川怎么也得搞搞营销宣传下吧。
邓经纬有些怀疑他水平的真实性。
“会一点。”郁年说。
“那你打算画到几点啊?”邓经纬问。
“画纸画完就收摊。”
邓经纬摸过郁年那叠画纸,不厚,二十几三十来张的样子。
一张一百,这画完得两三千了,钱这么好挣的吗?
不会一天下来一张都卖不出去吧??
旁边煎饼摊子的大叔瞥瞥郁年,说:“以前没看过你啊,第一次来摆摊?”
摆摊……不至于不至于,就是暂时生活所迫。
邓经纬忍了忍,到底没说什么。
郁年朝大叔微微点头。
大叔乐呵呵地,跟郁年传授起生意经:“咱们文西山啊就周末人多,平时就上午这会儿还有傍晚人多点。”
他打量郁年片刻,才惊叹说道,“小伙子长得可真俊。”
郁年带着帽子和平光眼镜,不大能看得清脸,但当他抬头说话时,那张脸优越的骨相便毫不客气地散发着魅力。
他并不难相处,谁过来同他说话都能得到友好地回应。但想再进一步时,就能察觉到他身上气质的疏淡和隐约的冷漠。
大叔拉着郁年聊了会,直到摊铺上生意开始忙起来才歇了。
摇了摇头,邓经纬见天气开始热起来,跟郁年招呼一声:“我去给你买瓶水。”
就在他买水去的空当,有人注意到郁年这边。
一对年轻情侣看过来,女生眼睛里流露出好奇的神色,她身旁的男生看看她,牵过手走到郁年跟前。
“能帮我和我女朋友画个画吗?”他问。
女生拉了拉他衣袖,小声说道:“不用啦。我自己就是学画的,浪费钱做什么?”
她是附近大学美术学院的学生,平时也会接接外快,画些头像之类的。
人像速写这种东西,画的快点就是一会儿的功夫,女生怎么都觉得这价钱有点不值得。
男生笑了,摸摸她脑袋,说:“都是你给别人画,这次让人家也给咱俩画一张。”
目光落到那张纸上,“画两个人是不是二百?”
男生有点紧张地看着郁年,手指无意识摸了摸口袋。
郁年看向他们:“不,一百就够了。”
他拿起画笔,“满意给钱。不满意画送给你们。”
见郁年要开始画了,这对情侣牵手靠在一起。
郁年瞥了他们一眼,收回目光,拿起笔直接在纸上画起来。
而后再也没有抬头看过他俩,就好像心中已经有了该画的景象一样。
女生眼皮一跳,听到那唰唰纸笔接触的声音心就提了起来。
这,这都不好好观察下对象,直接提笔就画,未免有些太糊弄了吧!
见女朋友表情不大对劲,男生附在她耳边低声说:“他说不满意不收钱。”
女生这才神色松了松。
邓经纬回来的时候,见竟然真的有人找郁年画画了,还有些惊讶。
走过来将水放到旁边,他自己也拿了一瓶,拧开仰头喝起来。
想着不知道郁年画得怎么样了,眼角余光瞥过去,邓经纬直接就是一口水呛出来。
他剧烈咳嗽着,泪眼模糊看着丝毫没被他动静影响的郁年。
旁边煎饼摊子的大叔瞥过来一眼,“嚯”了一声。
摊子旁几个等煎饼的顾客也忍不住凑过来看热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里都有些惊讶和跃跃欲试。
“这个画……”
“这个小哥好帅啊我的天!”
“等他这张画完了我也去试试。”
郁年很快画好,施舍给刚刚咳嗽的邓经纬一个眼神,取下画纸上固定的图钉,问:“没事吧?”
邓经纬:“……没。”
郁年点头,看向那对情侣,将画递给他们:“画好了。”
“这么快啊……”女生嘟囔一声,接过画,看到上头的人影时一愣。
纸上的线条仿佛有生命力。
画的并不是刚刚两人摆出的依偎姿势,而是他们朝郁年走来时的场景。
自己不赞同地拉了拉男友衣袖说不要浪费钱,男友摸摸她脑袋安慰。
女生有些恍惚,想到从前画室集训时,老师曾说过她的速写缺乏张力。
那会儿她思考什么才叫张力,越发认真地观察对象,拿着照片认真地画,一点点找形,可画出的速写总差了点意思。
现在她知道差的是什么了。
是鲜活。
她想到画师老师带他们出去采风时说的话:“外面的世界是动起来的,小孩在哭在闹在街道上奔跑,大人拎着痰盂出去洗,要下雨了赶紧收被子衣服……他们不可能像画室里的石膏像一样安安静静待在那里,让你磨个几个小时画出来。”
全是动的。
所以究竟那要表现的张力是什么呢?
是鲜活。
速写速写,里头有个“速”字。
它和素描不同,来不及用足够的线条和阴影去刻画描摹、表达不同物体的质感和细节。
能抓住的,要表达的,就是那一瞬间的鲜活。
这个带着帽子的画师画得很快,将自己看到的那一瞬间动态印在脑中。
不要模特特意摆出的姿势,不要反复斟酌打量。
他的线条是粗粝的、果敢的、毫不拖泥带水的。
画里的人是动着的,粗糙的画面中有年轻情侣的爱意。
女生目光波动。
男生不知道画的是好还是不好,他只觉得自己很喜欢这幅画。
但这张画看着好像有些简单?和女友以前画的那些色彩复杂精细的画很不一样,不知道在女友眼中这一百块到底亏还是不亏。
男生打开支付软件,扫了扫郁年的码,在金额一栏输入一百。
女生瞥了眼,拿出自己的手机给男生发了一百块红包。
“两百。”女生看向男生询问的目光,笑着说,“咱们AA。”
听到付款成功的提示后,女生小心翼翼抱着这幅画,朝郁年和邓经纬两人招了招手,这才离开了。
他们离开后,刚刚围观郁年作画的人立刻排起了队。
邓经纬目瞪口呆:“五分钟一张,一张两百块……这钱也太好挣了??”
没等算出来收益,他呸呸两声,暗自低语,“不能这么没出息,我们郁年是要红遍大江南北,千万代言随手就来的!”
邓经纬握了握拳,给自己打气。
看看旁边,郁年又开始画起来了。
想着自家艺人落魄到卖画挣钱,邓经纬又开始为自己的无能惭愧。
这么一直接不到工作也不是办法啊……
*
周四,S市长板速降协会的会员们坐上中巴车,慢慢悠悠往文西山山顶开去。
“这次会长请客,在文西山团建个三天,大家吃好喝好啊!”
“嘿,还别说,文西山这坡度这弯道还挺适合玩速降的,吃完饭咱们比比?”
“比比!一天不冲坡就难受。”
一群人哈哈聊着天,坐在副驾驶的协会会长吴前看着窗外落了一地的紫薇花,头疼得按按太阳穴。
“这几天好好休息玩一玩,后面就要全身心投入到赛事准备了。”
他这话一出,车里人顿时长吁短叹起来。
什么赛事,当然是国内长板速降领域级别最高的天门山长板速降公开赛了。
天门山,通天大道。是真正的曲道通天。
全长10.77公里,却足足有99道弯,平均每百米就有一道弯,180度急弯更是层出不穷。
海拔从200米急剧提升到1300米,通天道借山势海拔扶摇而上,如同巨龙腾飞,堪称天下第一公路奇观。
传闻登上这通天大道,就能上天梯,一睹壮观奇绝的天界景象。
——但他们是长板速降手。
他们要做的是下天梯,在那险而又险的大道上追逐极限。
这将是比登天梯更难的挑战。
吴前开口:“这么多年了,在咱们国家的主场、咱们国家的山上,一直输给外国人,这不像话。”
“也不单单是咱们S市,对全国各地的速降协会来讲都是耻辱。”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国外的极限运动发展确实要比国内先进的多。
再加上人种体格上的天然优势,在这类赛事中,国人很难突出重围。
往往自己国家举办的主场赛事,前三却都被国外的速降手包揽。
这是经常发生的事。
吴前说:“也不对大家做过多要求,尽力了就好,如果能突围拿到一块铜牌,那就心满意足了!”
铜牌也难如登天啊。车内人叹气。
吴前拍拍手掌,“行了行了,先不说这些,想想一会儿吃点啥。”
先前有些沉闷的气氛再次活跃起来。
中巴车内又开始说说笑笑。
突然,后座的一个年轻人瞪大双眼,指着前方:“卧槽!”
其他人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纷纷卧槽。
只见远处的盘山公路一道身影踩着长板飞速滑过,他转过一个弯,过弯的速度几乎没有停滞,惯性让长板在弯道上漂移,紧接着又是速度骇人的急下坡。
下一瞬,那道身影已经快速袭来,毫不迟疑地与中巴车擦车而过。
劲风四掠。
车内众人纷纷回头,追逐着那道身影,还保持着张大嘴震惊的表情。
“太快了这哥们……”
“靠,这谁,这不是咱们协会的!”
吴前一向眼神好,在擦车而过的那一瞬间捕捉到他眼尾下的泪痣。
他果断地对司机说道:“加速,快点上山。”
这条山路不允许中途掉头,必须上了山才能掉头下山。
车内人也赶紧催促。
“快快快,别让人跑了!!”
司机擦擦汗,在一群与速度打交道的速降手们的催促下,踩了踩油门。
慢吞吞的中巴车速度快了起来。
等上了山,接待人员已经笑眯眯等着了,看到中巴车过来立即迎上来。
谁知道车掉了个头,毫不犹豫地下山去了。
接待们:“???”
吴前等人下了山,却找不到那道穿着皮衣戴着护具的人影。
入目只有卖雪糕卖水的摊贩,再往旁边看看,还有支着画架画画的。
总之,就是不见那个踩着长板的身影!
众人面面相觑。
“会长……人没了。”有人哀叹一声。
吴前咬咬牙,说道:“咱还得在文西山待三天,今天人走了,明天咱再蹲,一定要把他拉到协会来!”
旁边有人附和:“对!他来文西山玩长板,总不会就今儿一天吧,明天咱再蹲,明天蹲不到就后天,我就不信蹲不到人了!”
旁边,郁年训练完换好衣服后,刚支起画架就有生意上门。
“哎呀小哥,昨天就排队着呢,结果你画纸用完收摊了。”一个阿姨迎上来,“今天一早等着呢,给我和小孙子画个画呗?”
郁年点头,拿出画纸用图钉钉好,刚要画,手机响了。
他对阿姨说了声抱歉,接通电话。
是久违的刘川的声音:“郁年,明天过来公司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