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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   一晃到了四月底,婧然又写信回来,邀请墨池和思存北京一游。那时思存刚好结了一门课,有一个多星期的空闲时间。墨池的副科长职务到底还是落空了,鉴于他的身体情况,局里把副科长给了张卫兵。局里跟他谈话,说他在福利科锻炼得非常好,现在可以把他调到更重要的科室,只要在民政局,科室他随便选。墨池知道,局里是在安抚他,也是为了给温市长面子。他拒绝了局里的安排,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带思存去北京旅游。

      北京是墨池的出生地,那时温市长还在工厂里当处长。墨池在北京读过了十岁以前的时光。他和思存讲过他留在北京的童年,宽阔笔直的长安街;青砖灰瓦,古树红墙的胡同,墨池带着一群同龄的孩子玩着“驰骋疆场”的游戏;他们住的四合院里有棵很高的柿子树,每到初夏,树下就会摆起一张小方桌,墨池写完作业,就教年幼的妹妹写字数数。到了晚上,陈爱华做饭,温处长逗婧然玩,墨池弹钢琴。四合院里琴声悠扬,饭菜飘香,宁静了整条胡同。

      九、十月间,柿子熟了,满树的橙红金黄,就像挂了一个个的小灯笼。小小的婧然只有站在树下流口水的份,墨池仗着身长矫健,抱着树干蹭蹭蹭爬上树,摘下柿子分给婧然和小朋友们。陈爱华想不明白,那么沉静漂亮的儿子怎么会有这么野的一面,总是管着他。墨池人小鬼大,作业照写、琴照弹,调皮捣蛋也不耽误,只要母亲不在家,他就是胡同里的孩子王。有一次,墨池刚用外套兜了一兜柿子往下爬,陈爱华就推着自行车进了门。看到墨池在树上,气得喊了一嗓子,墨池还没怎样,树下的小婧然先吓哭了,墨池一急,从树上跳了下来,柿子滚了一地,脚也扭伤了。那天晚上,就在陈爱华数落墨池,温处长安慰婧然的鸡飞狗跳中度过。现在回忆起来,都是童年快乐的时光。

      他十岁那年,温处长调到了X市当部长,很快又顺风顺水地当上市长。从那以后,墨池再没回过北京。有时墨池回忆起在北京生活的岁月,都会羡慕自己那时的无忧无虑和健康。

      X市离北京不远,坐火车只有三个多小时的路程。墨池带了大包小包的吃的,煮鸡蛋、桂花糖、奶油面包、熏肉香肠。思存瞪大眼睛说,“你是要去北京开饭店吗?”

      墨池说,“带了在火车上吃。”他小时候参加学校的春游,陈爱华总要准备这么些好吃的。在学校的包车上,他们就开始你吃我的,我抢他的,本来稀松平常的食物,因为旅途中的好景色而显得有滋有味。

      思存已经不是第一次出远门了,她还是很兴奋。去北京旅游是每个中国人的梦想,她从没想过这个梦想还能成真。思存靠在墨池的怀里,看着窗外的景色迅速的后退,新奇不已。上次她独自去庐山,满怀绝望,根本没有心情看风景。这次有墨池在身边,她心情舒畅,看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开心。

      火车在思存的新奇和兴奋中驶入北京站。他们等所有旅客下车后才来到车门前。下车的阶梯又窄又陡,对墨池来说极不方便,思存先跳下火车,接过他的拐杖,正要搀扶他下车,一个旅客急急忙忙地跑回来,把墨池挤在一边,“躲开给我让让,有东西落车上了。”

      墨池双手赶紧扶住旁边的把手,还是被挤得跌坐下来。思存急得扑到他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下坠的势态。借着思存的力量,墨池堪堪稳住身形,思存却已经大半个身子跌在列车与站台的夹缝中。

      思存被卡得下不去上不来,双手不忘扶着墨池。墨池担心她受伤,连忙跳下车扶她。思存皱着眉头,拍拍身上的土,忍不住对那冒冒失失的人大叫道,“挤什么挤,没看到有人下车呢吗?”

      那个长着一张马脸,没有找到东西,脸拉得更长了,憋得一肚子火没处撒,骂骂咧咧嚷道,“真晦气,遇到个残废,害得老子茶缸都丢了。”

      思存的火登时窜起来,揪住马脸男人,“你说什么呢?你懂不懂五讲四美?”

      马脸男人怪声怪气地说,“我就懂得残废应该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别出来添乱。”

      思存脸都气白了,叫道,“你这人怎么不讲理,谁给谁添乱?是谁把人挤倒了?”

      那个男人没想到让个小姑娘给教训了,脸上挂不住,推搡了思存一把,“我就挤了怎么着?”

      墨池哪能见得别人欺负思存?连忙把思存拉到自己身后,沉声说,“你别动手动脚的。”

      马脸冷笑一声,“嘿,今天还新鲜了,老子让一个瘸子和一个黄毛丫头给教训了,我就动手怎么地了!”他竟伸手到墨池身后,往思存身上推去。

      墨池猛地把那人向后一推!“你给我放尊重点!”

      马脸没想到墨池竟敢跟他叫板,扬头叫道,“怎么的?想打架怎么着?”

      墨池迎着他的挑衅,目光炯炯,“不想打架,但你也别欺负人!”

      旅客已经出站大半,墨池他们在站台上十分显眼,很快把列车员吸引过来。

      列车员拦在就要动手的马脸面前,说道,“都在这干嘛呢?打架去派出所打去!”

      墨池正要解释,马脸男人抢先说,“同志,我的东西丢了。他们是最后下车的,我怀疑是他们偷的。”

      思存急得跳了起来,“你怎么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撞了我们,怎么能冤枉我们偷东西?”

      列车员问马脸,“你什么丢了?”

      马脸说,“钱包。”

      思存急红了脸,“你刚才还说是茶缸!”

      马脸说,“我钱包和茶缸都丢了!”

      列车员看看马脸男人,又看看墨池和思存,思存刚才摔了一跤,裤子破了,脸蹭脏了,十分狼狈。列车员老练地地说,“都别吵了,跟我过来。”

      他们来到车站调度室,马脸男人一口咬定墨池和思存偷了他的东西。

      列车员见多识广,不慌不忙,问马脸男人道,“你说说你的钱包里有多少钱?”

      马脸道,“一百块钱。”

      列车员又对墨池和思存说,“你们把包打开,让他看看有没有装着一百块钱的钱包,不就得了?”

      思存气得直跳脚,“我凭什么给他翻我的包?就是他冤枉好人!”

      墨池深吸一口气,打开提包,拿出一份文件,说,“我是X市民政局的职工,带我的妻子来北京旅游,这里有单位开的介绍信。您代表首都的火车站,不能因为他的信口雌黄就检查我们的包,如果这位同志肯定是我们偷了你的东西,就拿出单位证明来,让双方单位去解决吧!”

      列车员接过介绍信,上面写着,北大招待所:兹有我单位职工温墨池及家属赴京旅游,往贵单位予以接洽。X市民政局(盖章)。

      她的心中有数了,转身对马脸男人道,“你是什么单位的,有介绍信吗?”

      马脸语塞,讪笑道,“呃,也许是坐在我对面的那两个人偷的,我看错了,误会,误会。”

      墨池的目光变得犀利,“是误会吗?还是你无中生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列车员从中调解,对墨池道,“既然是误会,就这样算了吧。我代表北京火车站对您表示歉意。——至于你,”她对马脸男人说,“以后看清楚了再说话,别张嘴就胡说。”

      马脸连连称是,灰溜溜退了出去。列车员不好意思地说,“是我没把事情搞清楚,对不住了。要不,让车站派车送你们去北大招待所?”

      墨池压下火气,说道,“不用了,我们有人接站。”

      思存一拍大腿道,“糟了!婧然!婧然接不到我们,一定急死了!”

      他们奔出调度室,回到站台。远望去,空空的站台上婧然和一个男学生焦急的在等。

      墨池挥手,“婧然,我们在这里。”

      婧然和男同学跑了过来。婧然脸都急白了,边喘边说, “我们刚下课就赶来,还是迟到了,你们去哪了?嫂子的衣服怎么脏了?”

      思存笑嘻嘻地说,“没事,下火车摔了一跤,刚才去调度室洗了洗。”

      墨池笑着岔开话题,对婧然说,“这位男同学,是不是该给我们介绍一下?”

      婧然红了脸。男同学伸出手来,大方地说,“我叫谢思阳。是婧然的男朋友。”

      高大健壮的年轻人,五官长得十分端正,穿着白衣白裤,和红衫黑裙的婧然站在一起,非常相配。墨池对这个未来的妹夫第一印象很不错,和他握手,拥抱,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膀,把最心爱的妹妹托付给了这个年轻人。

      婧然拉过思存,笑着说,“看你们一见如故的样子,都把嫂子给忘了。小谢,这是我嫂子思存。”

      谢思阳又和思存握手。他接过他们的行李,拎在手里。一行人先到车站附近的饭店。谢思阳考虑的十分周到,他知道刚下火车的人没有什么胃口,没点油腻的饭菜,一人一碗阳春面,热乎乎香喷喷,连汤带水的下肚,旅途的疲惫顿时消除大半。饭后墨池和思存去北大招待所休息,婧然和谢思阳去上课。

      思存第一次来北京,看什么都新鲜,趴在招待所的窗口眺望北大校园。墨池见她不累,索性带着她下楼,在北大参观游览。他们来到未名湖畔,挑了个僻静处坐下。不远处几个女生捧着厚厚的英语词典在背单词。微风拂面,柳枝摇曳,湖光滟涟,塔影旖旎,美不胜收,心旷神怡。

      墨池说,“未名湖是北大的标志,提起北大,第一个想起的就是未名湖。你知道吗?有人把燕园的精髓概括为一塔湖图。”

      思存没听清,疑惑地问道,“一塌糊涂?”

      墨池笑道,“亏你还是学中文的,一点领悟力都没有。是一塔湖图。塔指的是博雅塔。”他指着东边的宝塔,“其实这是一口水井,建它是为了解决学校的用水问题,外形是仿照通州燃灯古塔的样子。这就是北大的浪漫之处,化不利为有利,把本来可能大煞风景的水井建成了宝塔,湖光塔影,成了北大最美的一景。”

      思存点头道,“真是不一样。我们学校的人工湖就光秃秃的,没什么特色,晚上路过,还怪害怕的。”

      墨池继续说道,“湖就是这未名湖,很多文人墨客都为未名湖写过文章。”

      思存点头道,“我读过。图又是什么呢?”

      墨池道,“图就是北大图书馆。那可是名副其实的学术殿堂,蔡元培、李大钊、闻一多都在那里读过书。”

      一说到书,思存的眼睛亮了,“那是不是什么书都能找得到?”

      墨池笑道,“反正肯定比你们学校图书馆大好多倍。”

      思存的眼睛里露出渴求的神色,墨池道,“你喜欢北大吗?”

      思存点头,“喜欢。婧然真了不起,能考到这么好的学校来。”

      墨池道,“你也能考上。考北大的研究生,天天泡在北大图书馆。”

      思存知道墨池又要给她做考研的思想工作了,拉着墨池的手说道,“我们不是说好考北方大学的了吗?我对北方大学还是挺有感情的,学校说我不好,我偏要证明给他们看,我是个好学生。”

      墨池笑道,“你还挺有志气。不过,要是真有志气,你就考上北大,让你们学校后悔没留住你这个人才。”

      思存急了,站起来跺脚,“你怎么就想把我弄到北京来!现在一个星期见一次我都觉得难受了,要是来北京,一个月都见不到一次,我不干,我会得病的!”

      墨池好笑地跟着她站起来,拧拧她的脸蛋,“那我就跟你一起来北京。媳妇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思存眼睛直发亮,“你能调到北京来?”

      墨池说,“不能。”

      思存噘嘴,“你就会拿我寻开心。”

      墨池笑道,“我是真的想跟着你。我调不来北京,但是我可以经常坐火车来北京看你。思存,考研究生是一辈子的大事,能到中国最高学府来读书,是很多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你有这个能力,我希望你试一试。”

      思存摇着他的手说,“好了好了,我听你的就是。”

      墨池装出失意的样子,“我的媳妇要飞喽。”

      思存仰脸看着他,“我这只小猴子,怎么飞得出你这个如来佛的手掌心?你放心吧,我考不上的。”

      墨池被她逗得发笑。她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傍晚,婧然和谢思阳下了课,来未名湖畔找他们。婧然安排了丰富的活动。晚上吃烤鸭,明天白天逛天安门、王府井,后天她陪思存去故宫和颐和园,谢思阳陪墨池去图书馆看书。

      墨池说,“为什么不让我去故宫,我要和你们一起行动。”

      婧然为难地看着他,“哥,小时候你都不知道逛了多少次故宫了。”

      墨池知道她其实是担心自己的身体,笑道,“放心吧,我现在体力好得很,绝对不会给你们拖后腿。”

      婧然跺着脚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墨池笑着说,“和你开玩笑的。说定了一起行动,谁也不许掉队。走吧,吃饭去。”

      位于前门的全聚德烤鸭店,是一百多年老字号,一进门就是古香古色。谢思阳忙前忙后,带他们在角落的位置上坐好,又去点菜。付钱的时候,墨池悄悄跟了去,不让谢思阳掏钱。

      谢思阳阻止墨池,“我给你们接风,怎么有让你付钱的道理?”

      墨池把钱递给服务员,对谢思阳说道,“你们都是学生,我是有工资的,不能让你破费。”

      谢思阳拦着墨池,墨池长臂一伸,已经把钱递进了收款台的小窗口,说,“我是大哥,你别和我争。”谢思阳争不过他,只好作罢。

      墨池和谢思阳回到座位上,婧然笑嘻嘻地对墨池说,“还是哥哥好,知道我们学生没有钱。本来我和小谢做好准备,节衣缩食也要招待好你和嫂子呢!”

      墨池笑道,“我怎么能让你们节衣缩食呢?”

      凉菜陆续上桌,谢思阳给思存、墨池、婧然一一夹菜,“墨池,其实我和你同岁,还比你大几个月呢。”

      墨池惊讶,“婧然连我几月生的都告诉你了?”

      谢思阳笑道,“婧然把家里每个人的生日都记在心里,去年你过生日前,我还陪她去给你买礼物呢。她可是很崇拜你,天天把哥哥嫂子放在嘴边。——思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再过五天就是你的二十岁生日,对不对?”

      思存点头道,“是,我是五四青年节生日。”

      谢思阳说,“婧然是我们班的班长,有名的才女,可是她说她有个最优秀的哥哥,她连你的一半都比不上。”

      墨池摇头笑道,“她是谦虚呢。我怎么能和你们北大的高材生比。”

      谢思阳说,“北大学风严谨是不假,可是自学成才也不一定比北大差。我们有个师哥,就是初中毕业通过自学直接考上了研究生。墨池你这么多年从没停止过读书,有没有考虑过考到北大来进修?”

      墨池不愿提这个话题,话锋一转,微笑道,“你和我同龄,应该也是毕业多年又重拾课本,很不简单啊。”

      谢思阳说,“我是72年高中毕业下乡,在黑龙江当了5年农民,从农场考过来的。”

      墨池问道,“你家乡是哪里的?”

      谢思阳道,“山东曲阜。”

      墨池笑道,“了不得,孔子故里啊。”

      烤鸭推上来了,服务员在油亮的烤鸭上运刀如飞,散发着浓香的烤鸭被削成薄片,皮色光亮,肉质细腻,十分诱人。不消一会,两盘片得皮肉相间的烤鸭上了桌,谢思阳开玩笑说,“据说一只鸭子整整片成一百零八片,一会我们可以数数。”

      婧然亲昵地用筷子敲谢思阳的手,“你又没正形,等你数完,鸭子都凉了。嫂子,别听他的,咱们先吃。”

      思存小声嘀咕道,“没有米饭怎么吃呢?”

      婧然和谢思阳表情一致,扑哧乐了。

      墨池笑拈起一张透明的荷叶饼,放上两片鸭肉,又用甜葱沾了点面酱,裹成一个小卷,递到思存的嘴边。

      思存羞得脸都红了,以为自己出了大丑,低着头啃饼。墨池说,“别理他们。也有配米饭吃的,是他们少见多怪。”

      婧然忍着笑意说道,“哥哥你就是偏向嫂子。我也是第一次吃烤鸭呢,你都不帮我卷饼。”

      墨池斜了她一眼,“你有小谢,哪里轮得到我?”

      谢思阳如梦方醒,赶紧给婧然做了一个卷饼。

      点的菜还有干烧四鲜、火燎鸭心、糟溜鸭三白。口味偏重,他们要了许多茶水,个个吃得肚子溜圆,心满意足。果然是年轻,那么一桌子菜被他们消灭得片甲不留。晚上,他们在北大招待所门前分手,相约次日清晨就去故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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