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予你》八骨

45、第 45 章

　　下午三点，太阳正是烈的时候，于魏坐在车后座，看了眼依旧没有得到回复的手机，闭了闭眼，想到这次行程的目的，他又看向车窗外。

　　窗外是一大片开阔的视野，到处都是几近干涸的农田，农田里处处都是黄不溜秋的杂草，经过一个路口时，车子右转拐了进去，才开了一会儿，司机脸色为难，转头说：“于总，前面过不去了，路太窄了。”

　　坐在副驾的助理也回头看于魏，于魏往前看了眼，果断下车。

　　助理也忙跟着下车，顺手带下一把遮阳伞，撑到下了车的于魏头顶。

　　于魏脚步顿了顿：“你在车上等我，我自己去。”

　　“那伞？”助理看了眼高高挂起的艳阳。

　　“不用。”于魏拒绝，说着就独自朝着小路往前走。

　　二十分钟后，于魏才终于看到一处一层红砖瓦房，大门紧闭，显示屋子主人此刻并不在家，他看了眼屋子周围，走到一棵樟树底下站着。

　　这一等就等了两个小时，等得他的后背早已汗湿，也没等到人回来。

　　于魏在屋子周围转了转，在屋子出门后，朝左的方向，一片杂草掩盖的小土路上看到很多已经干涸的脚印，脚印乱且杂，昨天下了雨，今天大太阳，印记全被留在了地面上，这个方向显示着有人经常往这条路来回。

　　于魏往远处看了看，只看到一块连一块的农田，以及到处可见的杂草，他抬脚沿着小土路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四下观察，终于在一处高高的田埂下面，看到农田里坐着一个沾满灰土的身影。

　　于魏跳了下去，声响惊动了坐着的人。

　　宋鸿宝坐在地上，皱眉看着突然出现的男人，看他打扮也不像这里的人，倒是脸面似乎有几分眼熟。

　　“宋老爷子？”于魏早就见过他的照片，走到他身前蹲下身。

　　宋鸿宝警惕地看向他：“你是？”

　　“我是于魏，于瀚的儿子，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父亲。”于魏神情尊敬，见宋鸿宝还坐在地上，想到什么，于魏看向他的脚，“您脚受伤了？”

　　一会儿后，太阳慢慢落山，于魏背着宋鸿宝回了屋子。

　　宋鸿宝将钥匙递给他，于魏拿钥匙开门，将他放到屋子里一把竹制的躺椅上，然后按宋鸿宝的吩咐将里屋的一个医药箱拿出来，将箱子里的一瓶药水递给他。

　　宋鸿宝接过药，坐起身，将药水抹到扭伤的脚踝上，一边揉一边按。于魏见状，看了眼屋内，走到桌边去倒水，搬了把椅子到宋鸿宝前面，一杯水放在椅子上，一杯水端在自己手里，他也找了个小凳子坐下来。

　　宋鸿宝边揉着脚踝，边不经意留意着于魏的动作。

　　他端起面前的水一口喝完，干得快冒烟的喉咙才要好一点儿。于魏见状，又起身，拿走他的杯子给他倒了杯水。

　　宋鸿宝接过水，又是一饮而尽，这才感觉喉咙里干涸的感觉完全消逝。

　　“你找我有什么事？”宋鸿宝眯了眯眼，后靠在躺椅上。他满是褶皱的黢黑脸上，一双眼格外清明。

　　于魏手拿着杯子，笑了笑：“老爷子，我确实有事相求。”

　　他虽然坐在矮小的木凳上，但坐姿挺拔，神情自然，连嘴角的笑意也是正正好，既不骄傲，又不谄媚，仿佛只是对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老人。

　　“扇子拿给我。”宋鸿宝指了指他身后桌子上放着的一把蒲扇，于魏转身拿给他，他拿在手上扇了扇，“在那儿坐着晒了一下午，热死了。”

　　于魏不置可否，没有说话。

　　“说吧，什么事。”宋鸿宝瞥了眼他，这才开口。

　　于魏拿出一个档案袋，将里面的文件、录音笔一一拿出，然后递给宋鸿宝。

　　宋鸿宝接过文件，一页一页翻看起来，越看脸色越是凝重，待翻到最后一页时，眉毛已经皱得很紧。

　　“你什么意思？你怀疑我女儿是害死你母亲的凶手？”宋鸿宝语气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不善，他拿着手里的一叠文件扬了扬，“就凭你一面之词就想让我相信你？”

　　屋外太阳已经彻底落了山，最后一丝余晖也渐渐消散，黄昏已至。

　　于魏早料到宋鸿宝会有这样的反应，沉默着将手中的录音笔点开，里面先是出现他和宋家十年前的保姆罗玉凤的对话，然后是清吧马脸男的证词，最后是一段又一段于魏和宋怀柔的电话录音。

　　听完这些，宋鸿宝脸色已经大变。

　　于魏将录音笔递给他，脸色坦然：“这只录音笔您可以拿去做鉴定，我有备份。”

　　宋鸿宝接过录音笔，神色探究地看着他：“你来我这里究竟是什么目的？”

　　“正如您所看到的，我在寻找真相。”于魏淡声说，“余夫人不配合我，我想我只能来找您了。”

　　屋外突然响起一阵轰隆声，雷声阵阵，接着淅淅沥沥的雨马上便下了来。在乡下，没有各种城市化的声音干扰，雨声听起来格外清晰，雨水渗透泥土的气息似乎也在慢慢蔓延开来。

　　于魏的手机响了。

　　“于总，下雨了，您看？”助理坐在副驾，看着车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势问。

　　于魏：“你们先回去，明天早上过来接我。”

　　宋鸿宝皱眉看他一眼。

　　助理不敢有异议，说了声好，于魏便挂了电话。

　　“你要待在我这儿做什么？”宋鸿宝眉间是深深的褶皱。

　　于魏看了眼手机，见没有收到新的短信，他抿唇：“我希望您能帮我。”

　　他说的并不甚清晰，但宋鸿宝是什么人，虽说现在待在乡下颐养天年，但未退下来之前，逢人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什么样的话术没见识过。

　　于魏希望他能帮忙去宋怀柔那里游说，一方面他是宋怀柔的父亲，宋怀柔若对他敬重，对他的话自然不敢怠慢，况且宋家家风一向严谨，教不出来不孝不义之辈；另一方面，他一生磊落，退下来之前直到现在，任人提起，都是备受尊崇，如果真因为她女儿的事，最后弄得晚节不保，未免太得不偿失。

　　宋鸿宝看一眼于魏年轻又沉稳的脸庞，不禁深思几分。

　　表面上看来，他对他这把老骨头尊敬之至，但把所有证据摆在他面前，让他亲自来做选择，又何尝不是一种威胁。

　　此子，必不是泛泛之辈。

　　宋鸿宝从竹椅上坐起身，站起来，一瘸一跛地往厨房走。

　　于魏见状，跟在他身后。

　　两人配合着做了一顿简单的晚餐，又坐在一起吃了晚餐，于魏收拾碗筷去厨房，洗了碗筷，洗了手出来，见宋鸿宝已经歪在竹椅上睡着了，于魏顿了顿，找了一把相对而言宽敞的椅子，坐了下来。

　　从进厨房开始，到于魏洗完碗筷出来，两人全程没有一丝交流。

　　于魏坐在椅子上，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已经晚上九点了。手机上还是没有任何新的短信，发过去的几条信息犹如石沉大海，余馨一直没有回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于魏皱眉。

　　他看了眼睡着的宋鸿宝，闭上眼，努力不去想太多，现在最重要的是眼前的事，既然她说有事，他应该相信她。

　　等于魏平复好心情睁开眼，就见本来已经睡着的老人正睁眼看着他。

　　“那边那个房间，”宋鸿宝叹一口气，指着他身后，“你去那里睡，晚上不要打扰我。”说完他又站起来，一瘸一拐进了自己的房间。

　　于魏将堂屋的灯关掉，进了他说的那间房。房间里面整洁干净，床上铺着浅绿色碎花的四件套，窗台边上的挂钩上，挂着一个浅米色的草帽。

　　于魏走过去脱掉鞋，躺到床上，后脑勺好像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

　　他将手伸到后脑勺，从那里掏出来一个卡其色的发绳，发绳上有一个心形的硬质装饰品，应该就是它硌了他一下。

　　于魏随手将它放到一旁，闭上眼。窗外的雨早就停了，只余下乡下田野里虫子和青蛙的叫声，一阵一阵的，就像一首催眠曲，疲倦感一下子袭来，于魏不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不需要宋鸿宝的协助，于魏已经能用这里的厨具作出一顿简单的早餐。他将早餐端出来的时候，宋鸿宝刚好从房间里出来，见他手上的东西，宋鸿宝也没说什么，只是从柜子里随手拿出一支未开封的牙刷递给于魏。

　　于魏接过来，然后拿杯子接水刷了牙，草草洗了把脸，便坐回到餐桌上。两人相对坐着，沉默吃着早餐。

　　“录音昨晚我已经找人看过了，”宋鸿宝突然开口，“你要我怎么帮你？”

　　既然他这么开口，那肯定是录音检测没问题，于魏提供的证据是有效的。

　　于魏咽下嘴里的粥：“我希望您能说服余夫人和我见一面，或者将她知道的有关我母亲车祸的信息全都告诉我。”

　　宋鸿宝冷笑一声，嗓音浑厚：“虽然你这么说，但我还是得说一句，我相信我女儿，她绝不可能是凶手，当年她、余振海和你父母之间的纠缠，我心里有数，但她绝不可能是凶手。”见于魏没说话，他又接着说，“我是她父亲，我了解她，她最多会嫉妒，会发脾气，但绝不可能作出杀人这种事。”

　　于魏还是没说话，一副认真的样子听着宋鸿宝说话。

　　但宋鸿宝心里清楚于魏不可能完全听信他的话，但该说的话，作为一个父亲，他必须得说。

　　“但不管怎样，你没有采取强制手段去寻求真相，这一点，我很感谢你。”

　　“老爷子，您言重了。”于魏淡淡说。

　　可宋鸿宝却轻轻摇了摇头。他看人的眼光错不了，于魏比之当年的于瀚都要更为难缠几分，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能按捺住没有伤害宋怀柔或者说是余家人，他已经很吃惊了。

　　“吃完早餐就回去吧，答应你的事我会去办。”宋鸿宝低头喝粥，不想再多说什么。

　　早餐用完，司机和助理开着车准时赶到，立马给于魏打了电话。

　　于魏往外走，临走时又郑重地朝宋鸿宝鞠上一躬。

　　“宋老爷子，多谢您的帮助。”

　　宋鸿宝什么也没说，只沉默地朝他摆了摆手，就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