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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因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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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陟打着侄儿不辞而别,恐有不虞的幌子,让玉墟门人时刻注意盛途一行人的消息。因此当既同到了东洲城外自报身份后,守卫便赶紧送他去了云梦丘。
时近六月,骄阳似火,东洲城内燥热不堪,云梦丘上却十分凉爽。弟子引着既同一路去了会客厅,且陟和韩思珈都已候在堂内。
甫一进门,韩思珈只见既同一个人,便站在且陟身后,焦急地冲他使眼色。
且陟面上带笑:“既同公子突然造访,所为何事啊?”
既同微微一笑:“且宗主,客套话就不必说了。有人托我转告你一句话,‘时机已成熟,后山的祭台可以开了’。”
且陟骇然,脸色一变,道:“随我来书房。”
既同随他出了门,走出几步后才回身,给了韩思珈一个安心的眼神。
两人进了书房,且陟吩咐弟子们远避,不得前来打扰。
既同站在他背后,在心里估算着若此时自己突然下手,能诛杀他的机会有多大。
且陟像是感觉到身后的杀气,转过身来,道:“既同公子……”
“且宗主,这里没有外人,我们也不用作戏了。”在最后一次梦中,盛途被剑灵杀死之前,曾告诉他且陟早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因此既同也不打算再和且陟互相演戏,“你早知我的身份,当时设下那个大阵,是为了把我和我的朋友一同除了。只是你没料到我能破了你的阵。你这阵不甚完备,杀得了盛途,可杀得了凌霄吗?”
“休要胡言!”且陟喝道,“那盛途诬我杀人,我不过为了自保而已。我玉墟门上下尊奉仙君,虔心供奉尚且不够,怎会有不敬之心。你恨我杀了你朋友,所以拿话唬我吗?”
既同冷笑:“既是如此,若能请得仙君重临人间,你便要把玉墟门拱手相让吗?”
“仙君超脱凡尘,要我这小小玉墟门干什么?当然,若是仙君有意于此,莫说一个玉墟门,便是整个中原,我也让得。”
“整个中原?”既同嘲讽道,“且宗主野心好大啊。”
且陟面色阴沉:“你不用句句刺我,你是怎么知道祭台的事的?”
既同举起逢魔剑:“仙君的佩剑你可认得?”
且陟一惊,扫了逢魔剑几眼,才道:“这就是逢魔剑?”
他眼中的贪婪一闪而过,既同却看得分明。
“这剑中已生了剑灵,便是他托我传话。所以这祭台,你开是不开?”
既同以为且陟必定求之不得,没想到他却迟疑起来:“我凭什么信你?”
既同看了看手里的剑,正想着要不要把剑灵再放出来一次,忽然一阵狂风平地而起,吹开了书房的大门,一片阴云聚在云梦丘顶,仙君庙檐角下的金铃在风中乱响,清脆的声音回荡在云梦丘的每一个角落,引得弟子们纷纷抬头去看。
一根绿竹被风吹折,摔在了书房门外。
手里的剑一直十分安静,既同觉得这不像是剑灵做的,他想到了山顶上的仙君庙,难道仙君的残魂就栖居在那里面?
狂风渐止,且陟将门合上,道:“祭台可以开,别的都已准备妥当,但我还需要一些时日。”
“你?”
“仙君的尸身早已毁了,既要复活他,就需要一具现成的肉身,但仙君修为已入度天境,普通人如何承受得住,如今中原之内,唯有我修为最高,但如今还欠些火候,恐怕还要再等两年。”
既同一愣,原来不是剑灵要寄居于他体内,而是仙君。祭台一旦开了,凌霄仙君就能够立即复活。
可是,他也不过金丹境,远远及不上且陟,剑灵为何偏偏选了他?
不过这样正好,若是失败了,凌霄的计划便不能成功,他反正是乐见其成。
“不需用你,”既同于是对且陟道,“上祭台的人,是我。”
且陟讶然:“你……”
他动了动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没说出口,只道:“既是仙君的旨意,我自然遵从。不过我话说在前头,你不过金丹境修为,此次能否成功还未可知。一旦失败,你也尸骨无存。”
既同笑了笑:“我自然知道。”
且陟像看着一个怪物似的看了他两眼,最后冷笑道:“既然如此,我便去准备了。举行仪式的时间就定在中元节,在此之前,你就呆在云梦丘,哪里也不要去。”
既同还是住在了之前的那间小院。
那个时候,他和盛途的房间相邻,盛途总是喜欢跑到他的屋子里来,说他这里的茶水更香,屋子更暖和,可韩思珈给他们两个的东西是一样的。
他当然知道,那不过是盛途想要缠在他身边的借口罢了,甚至向来聪慧稳重的人都不在意那些借口有多么幼稚和拙劣。
有的时候,他们会一起站在院子里的花树下聊天,说些不着边际的废话。盛途会拈去他肩头的落花。落下一片,他拈一片,不厌其烦地,用这种拙劣的借口去触碰他。
那个时候,他偶尔会在盛途眼里看到一股冲动,他隐约明白那冲动是什么,但不敢想得太过透彻,因为害怕那会勾起他自己心里的冲动,会让他失去理智。
直到在梦里那些交缠的时刻,既同终于不必去想,只需要随心而为。他可以尽情疯狂地去拥有盛途,什么也不必顾忌,他也会从盛途身上得到更加疯狂的回应。
回到小院之前,既同都没有发觉,在云梦丘的短短数日,竟和盛途留下这么多的回忆。和他在一起的每时每刻,原来是如此珍贵,便是用这世上的一切都换不回来。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他住进了盛途原来的房间,躺在床榻上。那里的被子早已换了,不可能再有盛途的气息。可他还是固执的把头埋在被子里,感觉床榻之上有无数根针一般,密密地刺痛他的身体。
“归远,”他闷声喊着,一声又一声,“归远……”
没有人应他,房间里也安静得可怕。既同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好像是此时此刻,才终于意识到盛途已经死去的事实。
逢魔剑里只有盛途的一缕残魂,即便他找到了办法救回盛途,他们也终将无法再相见。这是他和盛途能呆在一起最后的时光了。
他第一次,对死亡这件事产生了恐惧。
院外有守卫的弟子,既同自然知道那是且陟派来监视他的,只不过他已不在意了。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既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日暮时分才醒过来,隐约听见院外传来说话声。
“夫人,宗主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还请您不要为难我们。”
“他是玉墟门的客人,又是殊儿的朋友,我不过是去看看他,送点吃的,再问问殊儿的消息。宗主既是让他住在这里,而非关在监牢,我为何不能进去?”
既同走到院门口,见韩思珈手里提着一个食盒,怒视着门口的弟子,那阵势若弟子们再不让,她便要强闯了。
“让夫人进来。”既同对那弟子道。
那弟子面无表情道:“宗主有令,任何人不得……”
“你们守在这里,是确保我不会离开,也不会出意外。但我想见什么人便见,你若不知怎么办,只管去告诉宗主,说是我让夫人进来的。否则我便去云梦外的地方和夫人见面。我若要离开云梦丘,你们拦得住吗?”
这些弟子对他在上巳节擂台上的身手早有耳闻,那弟子犹豫片刻,只得让开。
韩思珈跟着既同进了屋,把食盒放在桌上,气道:“你既已走了,为何还要回来?盛公子答应过我,会护你平安,为何不见他?”
“他、他不在了,”既同忍不住红了眼,“且陟杀了他。”
“什么!”韩思珈走上前,紧紧抓住既同的胳膊,“那你更不应该回来。你,你是回来替他报仇的?可你不是他的对手,殊儿,听姑姑的话,赶紧离开,报仇的事交给我。”
既同摇摇头:“不单是为这事,姑姑,我必须回来。”
韩思珈颓然地放开他,反应过来:“你说什么‘时机已到’,还有祭台,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我还不方便告知,但这是杀且陟最好的机会。若他死了,且离继任宗主,玉墟门便自然在姑姑你的掌控之中。开祭台在中元节,现在只剩下一个月,这段时间,你做好准备,好让且离安然继位。”
“不行,”韩思珈断然拒绝,“我不能让你做傻事。”
既同无奈道:“我会千里移踪术,等且陟死了,我要离开云梦丘轻而易举。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不会来这里的,相信我。”
韩思珈恼道:“你!你和你娘一个样,都是十头牛拉不回来的倔脾气!好,你有自己的计划,你尽管去做,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涉险。中元节那天,要是你的计划不成,我便是拼了这条命,也要把你带出云梦丘。”
既同放软了语气:“韩姑姑,你放心,不会出岔子的。你若真心想帮我,中元节那天你再过来看我,我有事要离开一趟,不能让外面的人发现。算我求你,看在我娘亲面上,答应我这一回。”
“你这浑小子,”韩姑姑恨恨的拧了一把他的脸,“从哪里学来这撒娇耍赖的功夫。”
既同嘿嘿一笑,有些黯然道:“有人跟我说,得豁出脸皮去不要,原来果真有用。”
韩思珈顿时明白他指的是谁,叹了口气:“傻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