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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条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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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音吞下药丸,一开始,倒没什么感觉。可渐渐的,先从手指和脚趾处带起一点瘙痒之意,再慢慢地、慢慢地,朝身体中央漫延。
糟了!
衡音忙出手,点住自己两|处|穴|位。
公无邪似乎知道她做了什么,他笑一声,道:“若不好受,你有一次改主意的机会。”
“就当作是,本尊对你的手下留情吧。”
衡音将眼一翻:“公无教主,我真是,谢谢你了!”
身体里就像爬进了一只蜘蛛,正在结着一张网,从手指到小臂,从脚趾到腿肚,再从头顶到脖颈,密密爬过,细细吐丝。
最后,那丑陋的畜生爬到心脏处,在那里盘旋乱走起来。
衡音额头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将额前绒发打得湿透。
那瘙痒之意不断往里漫延聚集,汇合在心口一处,与原先受伤所起的痛感糅合掺杂,形成一种新的奇异难耐的感受。
忽的,自衡音明亮的眼眸中滚下一滴豆大的泪珠子,落在衣衫上,悄无声息。
心口处那一点,痒意越来越甚,衡音几要忍到极限。意识一恍,就要抬手往那处抓去。
可之前自点了穴|位,行动受制,衡音只能再忍。
钻心的痒,直往血肉里钻,正要冲破人类所能承受的范围之内。
忽然,药丸失效了一般,那奇痒的感觉竟在一瞬间退散无痕。
衡音重重喘了口气,眼泪和着汗水嘀嗒落下。
可未及放松几瞬,先前散去的痒意竟又卷土重来,且来势更加凶狠,就像汹涌的潮水,经由心脏,沿身体脉络,猛灌向四肢百骸。
千条虫,万只蚁,在血液中爬行蠕动。
衡音再也受不住,气血翻涌间,猛然呕出一口血来,将一小片地面染红。
体内血气激荡,竟意外将点住的穴|位强制冲开。
身体一得自由,衡音急急抬起一只手往另一边小臂上抓去。
手落,血痕起,可手臂上的瘙痒并未止住,反而更往骨头里钻,这就是万花谷毒药的邪门之处。
手臂上骤起的利痛,使衡音找回了一丝清明。
忍住!不能挠!千万不能挠!
可身不由心,心不由己,克制之间,手已经不听指挥的再往身上抓去。
呵呵……,可能公无邪所说,允许她有一次改变主意的机会,真的是对她的手下留情吧。现在,她才明白,这样的折磨,远不比挨他一掌来的痛快。
衡音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她真要动摇了。
她借着再起的痛意凝了凝心神,往四周一看,忽发了狠,用尽全身力气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往围栏边跑去,一跃跳入了水中。
衡音抱住围栏间的小圆柱,以防自己沉入水底。
纱帘内,公无邪的声音适时响起:“谁许你跳下去的?你在破坏规则。”
衡音没法回答公无邪,也不想回答。她一边喘,一边头抵着围栏哭出声来。
清晨水上本就寂静,小小的抽泣之声落入耳中也格外清晰,何况那声音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帘内之人凝眉,目光轻飘飘落在水面上。
“公无教主,时辰到了吗?”衡音忍耐力消磨殆尽,带着哭腔问道。
公无邪毫不理会。
过了没一会儿,衡音又问一遍,声音颤抖的厉害。公无邪终于不耐,语气稍冷:“忍不住,就及早放弃,没人逼你。”
“不,不放弃。”衡音说完,将胳膊收得更紧,却忍不住,趴在那里崩溃大哭起来。
公无邪听得心烦,斥道:“你哭什么?”
衡音哭声不止,公无邪终于发怒,重重哼了一声,有些鄙夷:“本尊当是意志有多坚定呢,就这点能耐,你也敢找上万花谷?”
“你走吧,本尊替你做这个决定。”
“不……不是的,公无教主,我只是怕水而已。”已经努力了这么久,不能功亏一篑,衡音急急刹住哭声,连番解释。
“我小时候不懂事,光着脚在山北面一处浅洼里踩水玩,脚踝边有道伤口,就被一只水蛭顺着伤口钻到了肉里。自那以后,只要一想到水里面有那种恶心的东西,我就觉得害怕。”
“万花谷的水池里,不养那种恶心生物。这水里除了莲花,什么也没有。”
公无邪的这颗定心丸,并没有多大效用,衡音在水中,仍然直抖。
“你住在山上吗?”过了一会儿,公无邪忽然问道。
“嗯,这是我第二次下山。”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
“三年前,我想看看山外面是什么样子,就偷偷下了山。结果被师父抓回去,用嫩柳枝抽了好几下手掌心,之后就再也没下过山了。”
“你师父,为什么不准你下山?”
“师父说,武林中太危险,只有山上才是最安全的。”
“你不听师父的话,该打。”
“啊?”
“啊什么啊?还不上来吗,时辰到了。”
衡音脸上的泪还没有干,喉咙中偶尔发出一声控制不住的哭喘。
她捱过来了吗?真的捱过来了吗?
衡音说不清自己现在是何感受,但她很应景的想到一个词——劫后余生。
“不是怕水吗?怎么还在水里一动不动,还要本尊捞你上来不成?”公无邪沉声催促。
“教主,还真的要劳烦你捞我上去,我受伤,手脚又不听使唤,估计自己爬不上去。”
帘内又是许久没有回应。
衡音自然以为公无邪不愿捞她,她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双手抓紧围栏,往上提力。可一使力,胸口就撕痛起来,她四肢一软,没了半分力气。
就在此时,一股绳子状的东西忽从帘里甩出,落到衡音眼前。衡音一看,原来是两件衣服接在一起,又拧成一股,抛到了她的面前。
这个教主真是奇怪,他要捞她,用手多简单,为何非要大费周章,难道就为了不让她看到他的脸?这世道上的男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奇怪。
“拽紧!”公无邪突然发声。
衡音忙停止胡思乱想,紧紧拽住了衣服。
身体一提,她已经随着绳子,一条弧线一般,回到了亭台中。
受了重伤,身体抵御力变差,加上在水中泡了那么久,这时,一股早风吹来,衡音打了个哆嗦,然后……
然后从鼻子中突然冒出两滴清水般的液体,滴落到公无邪的衣服上。
衡音忙用手捂住那两滴潮湿,用自己的衣服在上面蹭了蹭,然后做贼心虚的朝纱帘那边看过去。
他应该,没看到吧。
此时,绳子那端的公无邪把手一松,又扔出两粒药丸来。
“水能压制你体内药性,你作弊这事,本尊就不与你深究了,这是解药。”
“那另外一粒是?”衡音看着到手的两粒药丸,不觉问道。
“治你内伤的药。”
“哦!”衡音如获至宝,忙把两粒药丸吃下去。
“说吧,见本尊何事?”
“为我师姐求一粒七日断魂毒的解药。”衡音道。
“她是如何中毒的?”公无邪显然很感兴趣。
衡音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师姐和贵教弟子生了口角,还动起手来,师姐她就被你那弟子的师父喂了一颗七日断魂丸。师姐时日无多了,我必须拿到解药。”
“万花谷的东西并不好求,怎么求人这种事情,你师父不来,反派你一个小姑娘来送命?”
“我师父这几日不在山中。”衡音回他。
“屋漏偏逢连夜雨,真是个走投无路的可怜人,好吧,七日断魂丸的解药,本尊可以给你。”
衡音大喜:“太好了,多谢……”
“欸!”公无邪打断衡音。
“万花谷从不白送出去东西,本尊的条件还没开呢。”
大起大落,原是空欢喜一场,衡音闷闷道:“什么条件?”
“一命换一命!”
“用你的性命换回你师姐的性命,如何,可愿意?”
“可你要我的性命做什么?”衡音低落又不解。
“你替本尊做一件事,事情做成,你会死。”
“是什么事情,会要人命?”衡音还是忍不住问。
“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和上次一样,本尊给你足够的时间去考虑,这次是生与死,你可要考虑清楚,不要临阵了,才说后悔。”公无邪告诫道。
“我愿意。”衡音埋头想了一阵,终于出声。
“决定了,不反悔?”
“决定了,不反悔。”
公无邪有些惊讶,他弯了下唇,戏谑道:“好,好,真是少见的舍己为人的伟大英雄,竟让本尊有几分感动。”
衡音回道:“如果来万花谷之前,知道讨一颗解药要付出这样的代价,我肯定不来的,可既然已经来了,我就没法空着手回鹊山去。”
“呵呵……,你比昊正派那些伪君子们可爱多了,至少,说话不虚伪。”
衡音并没有因为得到这位教主的夸奖而感到丝毫高兴,她只是道:“请公无教主尽快将解药送往鹊山,师姐解毒之后,我的性命,随时奉上。”
“好,一言为定。”
师姐的事情解决了,心中一块巨石总算放下,至于她自己的性命嘛,她才十六岁,实在还不想死。所以,她只能快点养好伤,看看有没有机会,能逃出万花谷去。
“公无教主,你的衣服皱了,我帮你洗干净吧。”心里有了打算后,出于对那两滴鼻涕的心虚之感和可能违约的愧疚之意,衡音把关注点落到了公无邪的衣服上。
这衣服,公无邪本就打算扔掉,没准备再穿了,可听衡音这么一说,他忽然变了下主意,道:“本尊的衣物,洗起来很麻烦,要二十分的干净。”
这点,衡音一点儿也不怀疑,看他身上穿的就知道了。
“我洗衣很有耐心的,定会洗的和之前一样干净。”衡音道。
“是吗?那就拿回去洗吧,抵你的吃饭钱。”话音刚落,只见帘内人影一恍,亭台中便只剩下衡音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