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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困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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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逵也不知道自己为甚要哭,他娘被老虎含了去的时候,他也哭。可没多久,便能毫无芥蒂地跟兄弟们一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他是个不懂儿女情长的人,可他懂得何为酸甜苦辣,这个脸上都是疤的女人,曾经给过他一块糖,那是甜的。
他是真心不想杀潘金莲。
李逵的房间好似个猪窝一般脏乱,潘金莲还没意识到自己小命休矣,正想着如何避开门口的喽啰,门吱呀一声开了。
太阳将他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手中的两板斧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李逵好似一座小山堵在门口,将所有退路堵住。
有人在嚎哭,似夜鸦,似孤狼,似被抢去糖块的孩儿 。
潘金莲怕是永远无法理解,李逵为什么一边拿斧子要劈死她 ,一边哭得撕心裂肺。
人是永远没有办法跟动物有共鸣的。
那种神奇的能力又一次降临到她的身上,她脚步飞快地挪移着,一次又一次地避开了李逵劈下来的巨斧。
她突然想起,似是有那么一个人,曾在天光破晓时,教她给如何逃出生天,可她实在不记得他了。
见总也杀不死潘金莲,李逵的心里有些烦恼,他有些不耐烦地拿手背擦了擦满脸的泪花,再次看向潘金莲的眼神,就已经像是在林间的一棵树。
跑了好半晌,潘金莲也有些累了,胸口不住地起伏着,她眼也不动地看着李逵,随时准备躲避他的杀招。
“好让你知道,今天你须得死在这里,你若好好站住,俺给你个痛快。”李逵杀人从未如此费劲过,他是个莽撞的猎手,不知道有时候狡猾的猎物,反而会令猎手受伤。
潘金莲像是害怕,也可能没力气了,总之她当真就站在哪里不动了,豆大的汗珠顺着白皙光滑的皮肤,从额头滑到鼻梁又到嘴角,最终顺着纤弱的脖颈流向深处。
李逵慢慢地走向前,像所有害怕惊动猎物的捕猎者一样,潘金莲像平常那样,捋了捋汗湿的头发,状似无意地往袖口处藏了一根簪子。
她若是活不成,这黑大汉也别想好过,就算杀不了他,也得从他身上撕下一块肉来。血肉债总是要用血肉来偿还的。
李逵不疑有他,他已经看开了,宋江哥哥要杀这女人,那这女人就绝无活着的道理。但他还是停住了脚步,因为对面这个丑陋又柔弱的女人,问了他一个问题。
她看起来很困惑,如果这个问题没有得到解答的话,她是没有安心去死的。
李逵生来少有怜惜人的时候,他本来想直接两把斧劈下去的,但他又想这个娘们马上就要死了。
那个向来在他眼里轻飘飘的字眼,瞬间变得沉重起来,是啊!她就要死了,不过是一个问题而已 。
“黑大汉,你们江湖上的英雄好汉,不都是流血不流泪的吗?你哭什么呢? ”潘金莲问道他。
李逵答不上来,虽然他觉得流泪要比流血疼多了。
“难不成你跟娃娃似的想娘了 ?”潘金莲绞尽脑汁地转移李逵的注意力。
“俺没娘了,俺娘死了。”李逵倒是一问便答,丝毫不带作假的:“俺娘让老虎给吃了。”
潘金莲心想,生了你这么个草菅人命的畜生玩意,让老虎吃了也不冤枉。
“那你是因为什么哭,莫不是像小孩似的,让糖给馋哭了的?”
李逵的脚步顿了一下,口中自动分泌出唾液,他看着面前这个丑陋却又散发着香甜气息的女子,脑子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要吃了她。
将那柔软的血肉与骨头分离,细细地剁成馅,包成十八个褶的大包子,一口一个吃到吐为止。
潘金莲屏息等待着,只等他靠前,再往前走一步,她就可以将手中的簪子插-进那牛眼似的眼珠里,总得这样他才会明白,欺辱像她这样的女人是要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
李逵还没有意识到,他这杂乱不堪的房间,已经变成了危险的丛林,他自认是猎手,孰不住在那柔弱的猎物眼里,他也只不过是只蠢笨肥大的动物而已。
只差一步,李逵的斧尖已经悬在潘金莲的头顶,结局看似无法挽回了,但地上那个看似柔弱的女人,却腾地一下跳起,狠狠地准确地将簪尖插进了他的眼珠中。
“啊!”这疼痛来得即猛烈又突然,连野兽都无法忍受。
他尽管吼吧!尽管骂去!突然之间,潘金莲就不怕他了,李逵一连劈空了许多次,痛疼分离了他的注意力,潘金莲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就算是这般的丑陋不堪,她也还是不想死,那就只有让他去死了。
“我要杀了你!”周围的喽啰早早的被李逵撵走了,任他怎么叫喊,也只不过是困兽最后的挣扎 。
面前的猎人虽然不够强大,但足够聪敏,她会慢慢磨掉他的精力,然后趁机给予他致命一击。
鲁智深提着一壶酒来找李逵,他不是来找李逵喝酒的,他只是有些在意李逵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远远地,他就听见一阵打斗声,起初还以为是弟兄们在切磋,他兴冲冲地走上前来想要搀上一脚。
结果发现声音是从屋里传出来的,鲁智神便皱起眉来,李逵这厮果然是个莽夫。
本打算转身走开的,最后还是放心不下,结果推门一看,面前的景象却让人大吃一惊。
门厅里一坐一卧着两个血人,坐着的是潘金莲,卧在地上不住喘着粗气的却是李逵,看起来像是要死了一样。
鲁智深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是喝醉了,不然怎么会幻视。他几步走到李逵面前,好大个铁牛,现在已是进气多出气少。
心惊之余,竟然有些佩服那女子,他粗声粗气地问那女子:“人是你杀的?”
潘金莲却也不怕他,她几乎要累死了,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是有怎样?”
鲁智深只觉得这女子越看越眼熟,心中已经隐约有个答案:“你可是姓潘?”
“嗯。”
“你再仔细看看我,可还认得我。”鲁智深心道,没想到兜来转去,到底是命定的姻缘,这潘金莲居然没死。
潘金莲使劲睁着沉重的眼皮,将鲁智深从头到尾看了数遍,摇头说道:“并不认得。”
鲁智深心道不好,又问她:“你却是阳平县出身,姓潘名金莲,未婚夫姓武不是?”
潘金莲见他不是来杀自己的,松了口气答道:“妾身确实名叫金莲,但却忘了自己是何地出身,至于那什么姓武的未婚夫,更是闻所未闻。”
鲁智深听到这里,也就只能替武松叹口气。
话又说回来,燕青在武松的威逼之下,将实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经过上次之事,武松心中竟也有三分信,但嘴上还是不肯承认自己视为兄长的大哥,会故意做出这种毁人姻缘的事来。
燕青最是察言观色的一个人,嘴里不住地劝道,翻来覆去不过就是“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的废话。见武松并不怎么信服的样子,他扯谎说宋江只是让李逵把潘金莲带回了梁山,心里却想着,此时他势单力薄,武松又激动地听不进去人话,等到了梁山,众兄弟劝说之下,不信武松还真能为个女人跟兄弟们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