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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某一天的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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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唰唰的落在了田大哥的身上,钱淑华临别前的咆哮那信息量不可谓不大,田大哥今天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现在正绷紧了背,僵硬的坐在位置上,他紧咬着下唇,心中思绪万千。
女人转头打量着这个坐在她身后绷着脸一声不发的男人,目光带着些许的探究和同情。
田大哥深深的吸了口气,空气顿时充斥着他的胸腔,随着吐出的浑浊气体,一切怒火竟一下全消失不见了,余下的只剩一股悲凉。
对自己,对母亲,对弟弟。
其实小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些什么,他还小的时候,家里爷爷还在,那时爷爷总会时不时的唠叨着他失踪的大儿子,等爷爷死后,家里的长辈就剩钱淑华一人,她要养大两个儿子,便一定会发生些厚此薄彼的事情。
可能是母亲对待他们两人的差距实在太大,她的绝情也早已让他寒心,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报答母亲的生养之恩罢了。
但在钱淑华指着他鼻子在大庭广众下开骂的瞬间,他心中还是腾起了怒火,或许从一开始他哪怕做了再多的事在母亲眼里却都是错的。
田大哥拿出手机,手机上不停的闪烁,那位律师朋友还在给他发消息,田大哥面无表情解开手机,在屏幕上敲打着——
我不会再管他们了。
短短一句话却仿佛卸下了束缚田大哥一生的枷锁。
张芳正抱着田静,她望着那个向她缓缓走来的男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来面对他。
刚才的那些话,张芳也听到了,田大哥和她一样,也是钱淑华母子的受害者,但这依旧不能改变他是田官齐亲人的事实。
哪怕田官齐做的那些事情与他无关。
田大哥来到众人面前,他在离他们大约两米的地方停下,如同他刚进来时做的,对着他们再次深深鞠了一躬,只不过这一次,他说话了。
田大哥富有中气的声音响起,在这密闭的空间中回响。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说这个,但是我还是想跟你们说,我为我亲人给你们带来的伤害而感到抱歉。”
“对不起!”
说完田大哥直接转身离开,他根本不在乎众人的反应,伸手推开那扇紧闭着的沉重双门,微凉的风从缝隙中涌了进来,扑在他的脸上,也吹进了他的心房。
之后的日子将会是他新的开始。
田大哥的一举一动不由地让白雀多看了他一眼,当然在白雀的眼中,他看到的自然与普通人是不一样的。
随着田大哥开门而出,原本束缚着他手脚的两根黑色细线倏然分崩离析,变成一堆碎末,洒洒落下,在空中化为齑粉,然后消失不见。
而取而代之的是一根原本白色的线慢慢变色,从白到粉,再从粉到红,而线的那头牵着的正是在远望着田大哥的背影不愿回神的女人。
白雀撇撇嘴,他对普通人的那些家庭伦理闹剧没有兴趣,他悄悄地拉拉荀言的衣角:“我们能走了吧。”
眼看所有事都已尘埃落幕,田静被找回,而坏人也得到了他们该有的惩罚,荀言拉着白雀起身,绕过座位,在张芳一家人和乐融融的交谈声中,悄悄的走了出去。
谁也没发现,除了田静。
“啊,哥哥和漂亮哥哥走了……”田静被张芳抱在怀里,高度和视线正好瞄到两人出门的背影。
张芳连忙转头,能看见的就是剩下那个一闪而过的衣角,她连忙把田静放到地上让王秀婷带着,自己向两人消失的地方匆忙跑去。
“芳芳?你去哪啊?”背后是王秀婷不解的询问。
“我去找他道谢,他帮我找到了静静,我都没好好谢过他。”张芳绕过椅子的阻碍,头也不回的回答道。
只见老余也跟着走了出去,可等两人急急忙忙跑到门口,却早已寻不到荀言的踪影了,张芳失望地站在原地。
王秀婷带着田静赶来,她望着车来车往的马路,拍拍张芳的肩膀,安慰她:“说不定人家就是好心,那些高人,可并不少你一句感谢。”
张芳摇摇头,她默默地和老余对视一眼。
并不只有道谢,张芳心想。
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为什么荀言当初会那么简单的答应下来,明明一开始摆足了拒绝的姿态,却因为老余的话转头就同意了,这让她甚至以为荀言会对他们有何所求,结果……
人就这么离开了。
而且这一分别说不定再也不会见到了。
白雀和荀言其实并没有走到多远,此时的他们在街对角的一家便利店里,隔着大大的玻璃窗,正好能观察到张芳他们的举动。
“说真的,言言,你当初为什么要帮他们?”白雀望着对面围在一起的张芳几人出声问道。
白雀其实也没从荀言那里得到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理由,他听说的也不过是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罢了。
“可能……只是合了眼缘吧。”荀言随意留下一句,然后起身走到了便利店的柜台前。
“唔……”白雀看着马路对面的那一帮人,眨眨眼睛,眼中再次闪过一道光芒,原本正常的人形又被各种线包裹。
其中又以张芳身上的线最为多,但是白雀的视线却被老余身上的两根断线给吸引住了,其中一根断线散发着暖暖的金光似断非断,另一头连在张芳的身上。
白雀小声的嘀咕着:“难不成是上辈子的?这还是个有功德的?”。
而白雀关注的另一根断线,它的头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黑点,并且正在一点点往上蚕食,这是因果线在这几天内被斩断的证据,等黑点全部蚕食完,两人的因果就会彻底断掉。
白雀把头一转,视线从马路对面转到了荀言的身上,在白雀的眼中,现在的荀言就像一个被丝线包裹的茧子,他的手臂上正绑着一根白色断线,也有黑点在一点点蚕食着。
荀言站在柜台前,欣长的手指从那插满五颜六色棒棒糖的树上随意拔下两只,伴随着店员的一声“谢谢惠顾”,拿起糖向白雀走去。
白雀眨眨眼,眼中的世界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他托着腮,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走来的那个青年。
白雀接过荀言手中的棒棒糖,撕开包装含进嘴里,甜甜的草莓味在口腔中四溢,圆形的糖球随着舌尖在嘴中滚动,嘴中在左边的脸颊上凸起一个小半圆。
荀言下意识的用手戳了戳,修剪的光滑圆润的指甲,在白雀嫩软的脸上轻轻搔动着,白雀美目微嗔,却引得荀言莞尔一笑。
荀言往街对面望去,是几人正准备离开的身影,张芳抱着田静,王秀婷正围着她两转悠,杨良早在结束的时候就去找刚才那个书记员叙旧去了。
老余背着他那永不离身的破旧铺盖,迈着蹒跚地步子,跟在她们的身后。
关于老余和他之间的那根因果线,他也是在他们从A市回来的路上,不经意间看见老余拉过一个乱闯红灯的小孩时才想起来的。
比两年前带老余从妖市出去那次更早,早到荀言都不愿意回想那时的旧事
那时的他还很小,还在母亲的身边,还没有被白雀捡到,还在被周围人叫做傻子的时候。
在一个可能是个晴天,也可能是个阴雨天的日子里。
闪烁的绿色信号灯正一明一灭的显示着倒计时,耳边是高跟鞋短而急促的踢踏声,可能还有女子的叫吼。
荀言记得那时的自己好像还踉跄了一下,小手上残余着些许的温热,视线来不及抬起,脚下新刷的白色斑马线是那样的显眼。
再抬头时,绿色的灯光正好闪过最后一下,下一秒便转为红色,女人在斑马线的那头站定,她脸上流露出的厌恶神色深深的刻在荀言的脑海里。
伴随着手臂突然被向后拉扯的力道,小荀言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倒去,小小的孩子跌坐在马路沿上,飞驰的摩托带着响亮刺耳的轰鸣声擦过他的脸庞,一闪而过,近在咫尺,带起的劲风吹乱了他的头发,耳朵里发出嗡嗡的震响。
周围往来的行人漠视而过,一只肮脏粗糙的大手正抓着他的胳膊。
小荀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中年人蓬头垢面的脸,男人的眼中闪着光亮,小荀言能看见他唇瓣的翕动。
男人的嘴里正在不停的念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然后男人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车流过去,小荀言的手臂再次被扯动,随之而来的还有女人的各种数落。
他没听清女人说了些什么,只是呆呆地望着那个背着铺盖离去的声音,男人的脚步已经开始蹒跚起来,路过的俊男靓女或无视或避开。
小荀言就在那里看着,直到男人拐进一个小弄堂不见了踪影。
“言言,言言?”白雀看着荀言含着糖出神的俊脸,出声唤道。
“嗯?”荀言回过神了,他笑了笑,“没事。”
“对了言言,第一次自己逛人界的感觉如何?”
荀言澄净的眸子中映出白雀的样貌,小时候爽灵的缺失让白雀一直以为荀言并没想小时候在人界长大的记忆,其实并不然,他只是反应慢而已,没有缺失记忆。
而且,有些事就是想忘也忘不掉。
“挺好。”荀言吐出两个字,心中却默默补上另一句——
却不会比妖市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