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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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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都没料到,好好的一场婚礼居然变成了现在的鸡飞狗跳。
宾客们聚在大门外,一串一串探着脑袋看热闹,仿佛是两大排冰糖葫芦。
新郎胡魁,新娘苏雪,抢亲第三者王守强,外加两家父母站在大厅中央,身后分别站着他们的战斗小队——胡萝卜素公司的保安队,王守强的抢亲团——剑拔弩张。
几分钟前,王守强和苏雪用大喊大叫交代了前情背景。
五年前,高中的苏雪和王守强是一对恋人,非常相爱,是典型的农村穷小子和城市白富美的恋爱故事。可是,毕业后,两家的经济差距愈发严重,王守强越来越自卑,觉得自己又穷又挫,配不上苏雪,选择南下打工开辟新天地,可屡屡失败,于是一蹶不振,断了和苏雪的联系——这一断就是五年。
总体来说,就是一个少年初恋败给残酷现实的老套故事。
直到王守强得知苏雪要结婚的消息,带着一帮社会人兄弟来抢亲。
剧情发展也十分狗血,从头至尾,这对恋人都在互吼,越吼胡魁的绿帽子越多,胡昌华的脸色越黑,苏雪母亲和胡魁妈妈哭哭啼啼——妥妥的八卦大戏。
可惜,乐从心没空看。她现在正忙着向“救身恩人”献殷勤。
“丁总,要不您先把衣服脱下了,我帮您处理一下?”乐从心问。
丁步直坐在椅子上,双手环臂,面无表情,听到乐从心的声音,慢慢转过头,看了乐从心一眼。
“什么?”
“刚刚——”乐从心比划,“您外套上沾了脏东西……”
丁步直身体明显绷紧了,他站起身,脱下西装扔给乐从心,顺手拉开领带,解开了衬衣领口的扣子。
乐从心毕恭毕敬接过西装抖开——后背多出了一大坨油乎乎的污渍,混合着鸡汤、鱼腥和酒味儿,闻起来像某种呕吐物。
乐从心:“……”
凑合弄一下吧。
乐从心拉开背包,翻出一包湿巾,一小瓶洗手液和一叠餐巾纸,先用湿巾沾着洗手液擦掉油污,再用纸巾印干,最后把西装挂在椅背上,用笔记本扇风晾干。
至始至终,丁步直都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乐从心,冰凉的眸光犹如月光下流动的溪流,流淌在乐从心的脊背上,清凉又酥麻。
乐从心觉的很热,热得冒汗。她想起了刚才被丁步直抱住的感觉,他的肩膀那么硬,他的怀抱那么深,他的心跳——
不行不行不行!
乐从心使劲摇头,对着自己的脸狂扇风。
“乐从心。”
“有!”乐从心头都不敢抬,“丁丁、丁丁、丁总您说!”
“刚刚……”
“刚刚谢谢您!所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咳咳咳,总之谢谢丁总!”
丁步直突然拽住了乐从心的手腕。
乐从心“嗝”一声,脑袋咔嚓转了过去。
她看到丁步直弯下腰,身体缓缓前倾,乐从心甚至看到了他敞开领口里的锁骨——他的脖子又细又白,隐隐透出汗渍,莹莹如玉,他的喉结动了一下——乐从心咕咚吞了口口水。
“看我——”丁步直说。
乐从心:“嗝!”
“——的头。
“……”
乐从心这才发现,丁步直刘海下的额头上,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撞了个口子,大概指甲盖大小,红森森的,正在冒血。
“丁总,你在流血!”乐从心大叫。
“嗯。”丁步直松开乐从心的手腕,“处理一下。”
“我、我我我吗?”
“不然呢?”
“……”
乐从心又开始在包里掏啊掏——棉签、碘伏、云南白药创可贴、卫生巾——
丁步直:“咳!”
乐从心默默把卫生巾塞了回去。
丁步直的伤口不大,碘伏擦过以后,已经基本止血。乐从心观察了几秒钟,取出云南白药创可贴,小心翼翼贴上去,临了,还吹了吹。
丁步直猝然挪开脑袋,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他的耳垂红了,神似两颗红玛瑙。
乐从心:“……”
干嘛?!
丁步直咳了一声:“谢了。”
“是我应该做的。”乐从心干净利落收好东西,继续风干西装。
丁步直没在说话,可乐从心就是觉得,他的目光一直凝在她的身上,搞得她全身发毛。
“丁总,您还事儿吗?”
“没有。”
“……”
那您老盯着我干嘛?那边的三角狗血虐恋不是更有吸引力吗?
乐从心瞄了一眼丁步直。
丁步直顿了顿,不着痕迹移开目光,似乎被场地中央的斗争吸引了注意力。
此时大厅中的剧情已经白热化。王守强单膝跪地,掏出钻戒当场向苏雪求婚,胡昌华暴跳如雷,胡魁妈妈面色惨白,苏雪妈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苏雪指着王守强的鼻子大叫,她满脸泪水,声音失了音调,说的什么根本听不清。
王守强更是鼻涕眼泪糊成一团,执拗举着钻戒,任凭苏雪如何打骂,也不肯退半步。
所有人里,只有胡魁最怪。
他站在一边,表情不恼不怒,眼神里甚至还有点看热闹的兴奋感。
不过很快,战火就烧到了他的身上。
“臭小子,你怎么还傻站在这,你老婆都要被人抢了!你能不能像个男人!”胡昌华吐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哦。”胡魁抹了把脸,“我觉得这事儿吧,当事者迷旁观者清,要不我们请个人来做个仲裁?”
说着,他就朝丁步直摇了摇手:“阿直,来!”
丁步直眉头皱成一个疙瘩,起身走了过去,边走边系上了领口扣子。
“乐姐!”
“小乐!”
吕光明、李泰平和罗姐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围到了乐从心身边。
乐从心震惊:“你们???”
李泰平:“丁总的气势太吓人了,所以我们没敢过来。”
乐从心:“哈?”
罗姐:“你没发现?他刚才全身都要结冰了!”
乐从心:“你们也太夸张了。”
李泰平:“丁总生气也是应该的,咱们这场婚礼准备了三个月,预算花了三十万,现在搞成这样,尾款肯定收不回来了!”
乐从心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卧槽!不会这个月工资都发不出来吧?”
罗姐:“很有可能!”
乐从心:“……”
至始至终,吕光明都没参与讨论,他的一双眼珠子死死黏在苏雪身上,亮得惊人。
乐从心:“小吕这是咋了?”
罗姐:“他一直在说这是苏雪的人生转折点什么的。”
几人说话间,丁步直走到了大厅中央,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这个人聚众闹事,报警抓起来!”胡昌华大吼,“我要告她们母女俩骗婚!”
苏雪妈妈:“亲家、亲家,您听我解释啊!不是这样的,我家小雪和这个王守强早就断了啊!”
胡魁妈妈:“你个死老头子,我当初就说结婚太快了太快了,再处一处,你偏不,呜呜呜……”
苏雪和王守强,一个跪着哭,高高举着戒指,一个站着哭,上气不接下气。
丁步直掐了掐眉头,看了胡魁一眼。
胡魁耸肩:“你知道的。”
丁步直叹了口气,提高声音:“时间不早了,我们速战速决吧。”
四周一下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向了丁步直。
“苏雪,你们的前尘往事我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我只问一件事,”丁步直盯着苏雪说,“这两个男人,你爱哪一个?”
苏雪眼泪滚滚落下,抿紧嘴唇,没说话。
“我换一种说法。”丁步直一指胡魁,“这是面包,”又一指王守强,“这是爱情,你选哪一个?”
苏雪:“我……”
“有人说,没有爱情不会死,没有面包会饿死,所以会选面包,我认为这种选择非常明智,”丁步直说,“我希望你也能有一个明智的选择。”
苏雪看向王守强。
王守强:“阿雪,你相信我,我会爱你一辈子的!”
苏雪又望向胡魁。
胡魁:“想好了选,别后悔。”
“臭小子,你在说什么!”胡昌华大吼。
苏雪眼中的泪水落了下来,她笑了,笑得美丽而幸福,她说:“胡魁,谢谢。”
她扑向了王守强,扑到了初恋恋人的怀里,两人相拥,嚎啕大哭。
“学姐选了爱情!太好了!”吕光明泪流满面。
“这算什么事儿!这算什么事儿!”胡昌华大吼,“我要告她们骗婚!”
胡魁笑了:“老爸,算了吧,反正也没领证。”
“什么?!你这个臭小子,你要气死我啊!”胡昌华满场追着胡魁打,胡魁一溜烟跑了,临了朝丁步直飞了个媚眼,嘴唇动了几下。
虽然乐从心离得很远,但也读懂了他的唇语。
他说:谢谢。
*
胡魁的婚礼结束了,善后工作可总结为八个字:一地鸡毛,一言难尽。
总之,当一切尘埃落定,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吕光明收到了苏雪的请帖,她和王守强的婚礼定在三个月后,旅行结婚,不邀请亲友。吕光明捧着那张请帖又哭又笑,宛若智障。
胡家果然没有支付婚庆典礼的尾款,导致本月公司赤子二十万,李泰平抓破了脑袋,惆怅这个月的总结报告如何写才不会太丢人。
罗姐担心工资能否准时发放,乐从心则更担心丁步直,这位玉面阎罗似乎又想到了折磨人的新法子。
“乐从心,进来。”
接到公司内线电话的时候,乐从心的内心是崩溃的,她磨磨蹭蹭进了丁步直的办公室,立正,站好。
“我发你一份新闻报道,你看一下。”
乐从心的微信响了一声。
【一生唯直】申请添加好友。
“……哦。”
乐从心通过丁步直的好友申请,收到了一篇新闻稿。
【201*年米国某外媒报道,为了给国家修高铁,中国实行了疯狂的征地政策,淳化县徐狗子村的农民们只得到了200平米楼房和一千万的赔偿款,含泪离开了生活了千万年的故土……】
乐从心:“……”
我也想含泪离开故土!
“看明白了吗?”丁步直问。
乐从心:“……”
啥意思,暗示我这个月要含泪了?
丁步直:“看地址。”
“淳化县须徐狗子村!那不是上次丁总你踩猪粪——”
“嗯?”
“咱们看花海的村嘛……哈哈哈。”
“王守强的家,就在徐狗子村。”
“咦?!”乐从心大惊,“也、也就是说,他家也——”
“别告诉小吕。”
“……”
“咚咚咚”门响了,胡魁探进来半个脑袋,“我能进来吗?”
“进来。”丁步直看着电脑屏,“乐从心,你可以走了。”
乐从心踩着飘荡的步伐走了。胡魁坐到办公桌前,抽出一张支票拍在了丁步直的桌上。
“说好的,婚庆预算五十万。”
丁步直:“婚礼没办成。”
“你办的很好,就是我要的效果。”胡魁说,“你怎么找到王守强的?”
“你不用知道。”
“无所谓,反正事儿办成了就行。阿直,谢了!”
说完,胡魁起身朝门外走去。
“老胡,”丁步直叫住他,“海琴已经死了十年了,难道你要一辈子单着吗?”
胡魁慢慢转过头:“不行吗?”
丁步直皱眉:“小唐她……”
“你还有脸说我?”胡魁说,“海琴起码是曾经是活生生的人,你呢,仅凭一个莫名其妙的梦,就找了二十年,岂不是更可笑?”
丁步直顿了顿,撇开眼。
“随你!”
“拜~”
办公室里静了下来。
丁步直看着电脑屏幕里的财务报表半晌,慢慢将目光转向了玻璃门。
斜对面,正好能看到乐从心的工位,她正对着化妆镜费力拔开头发,用生姜蹭着头皮。
她的表情有些呲牙咧嘴,嘴里不知道嘟嘟囔囔骂着什么。
丁步直看着、看着,轻轻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