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海》砂时计

1、楔子 两人的季节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今天第一个响起的是书桌上的闹钟。
　　啪地按停，噪音顿时消失。
　　东方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混杂的色彩，仿佛在乳白的颜料之中调入了黄色和红色，渲染整片天空。未完全调和的奇妙色彩中还加入了几束金色的射线，慢慢地，将红色晕染到四周。

　　「新的一天到来了」

　　她坐在chuang上按着电视遥控器，电视频道不停跳转，一直转了十多个频道仍没有停下的意思。忽然，屏幕上跳出一张甜美的笑脸，充满活力的声音随即透过扬声器传出。
　　「早晨７点正的早间新闻时间又到了，坐在电视机前收看本节目的各位，大家都已经吃过早餐了吗？现在就让我结野为各位观众报道——」
　　电视屏幕刺眼的光让整夜没合过的眼睛酸涩不已，她啪地按下关机键，躺倒在chuang上。晨光穿过窗玻璃照射在她身上，凉凉的，完全没有阳光应有的热度。
　　今年夏天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外面早已听不见蝉鸣，取而代之的是小鸟“唧啾──唧啾”的叫声。清晨的阳光带着枝叶的残色投射在屋内，满屋都是那种浅浅的灰绿阴影，以及耀眼的光斑。风吹过，带出一片沙沙的声音。
　　顺着阳光照射的方向，她看到挂在墙壁上的日历，被阳光照亮的那块地方，「１０月２６日」这个日子被她用红色油性笔重重画了一个圈。
　　１０月２６日。
　　——结束的日子。

　　她直起身，按下了手边电话座机的免提通话键，从座机中发出「嘟——嘟——嘟——」的声音。她静静地等待着。
　　不会有人接的。她心想。
　　结果，并没有如同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出现什么奇迹。一分钟后，嘟嘟的声音变成了少年柔软的嗓音。
　　「我现在不在家，暂时无法接听电话，请在哔一声后留言。」
　　她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接着，拿起话筒开始留言。
　　“——是我。”
　　说完这一句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最后一个音节漂浮在空气中，一阵短促的茫然后，熟悉到几近能背诵的话语脱口而出。
　　“其实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只是觉得应该打个电话给你。你现在肯定在睡觉吧？本来想迟些再打给你，可是刚才家里突然有急事。对不起，聚会我去不了了，你们玩得开心点。”
　　深呼吸一口气，头脑开始恢复清明。她振作起来，用跟表情不符的欢快语气说道。
　　“昨天的比赛我没去看了，对不起。不过，我从山本那里得知你获胜了，虽然现在说有些迟，但还是恭喜你。说什么没办法，最后不是一样做到了吗？我现在只担心你明天回学校会不会被老师骂到臭头，不过想想也不可能吧，毕竟是云雀委员长批的假条……”
　　一个人对着无人接听的话筒笑着说话，渐渐地，连表情也不由得僵硬起来。笑容仿佛凝固了般黏在唇边，镜子里反射出来的那张脸古怪得很。

　　「嘀嗒」——闹钟秒针跳动了一格。

　　她仿佛没有听见般，继续说道。
　　“本来，打电话来也是想安慰一下你，不过你需要似乎不是安慰。那么，我为你打气吧。我想，从今以后，你身边大概会发生越来越多轰动的怪事吧，你选择的路比一般人的都要艰辛，但是，就算会有让你难过的事发生，你也绝对不可以放弃。你要记住昨天之前发生的所有事，记住那些重要的事物，这样你就能继续走下去。不久的将来，大家都必须踏上各自不同的道路，你大概也会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不过，如果往后的日子里你感到悲哀，或者觉得看不见明天的话，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一定会尽全力敲醒你的。”

　　说话的同时，耳边不断回响着规律的声音。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闹钟响个不停。

　　像是要按捺住不断翻腾的浮躁感般，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拉拽着chuang单。
　　好吵。不要再催她了。

　　“无聊的碎碎念完毕。”她故作轻松地跳转话题，“对了，你还记得我们去游乐园那天说好的事吧？约定好的，明年春假还要和大家一起去赏花，大家带着便当，玩猜拳游戏，或者展开对抗赛，一定很好玩。到时候绝对不可以撇下我，只要你打个电话给我，我一定会立刻飞奔过去。一定。”

　　嘴巴若无其事地说着再次见面的约定。
　　单方面的对话。
　　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约定。
　　这是绝对不会有的选择项。她明明知道的。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时间仍然流逝得飞快。

　　——时间无多了。

　　“……最后，还有一件事。”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是说道，带着不可抑止的颤抖。
　　“我……”
　　眼眶忽然一阵发热，后面的话语梗在喉咙，再也说不出来。
　　沉默。
　　许久，她垂下头，微笑起来。仿佛倦极的人发出的叹息，又似释然后发出的轻喃，她缓缓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像是要掩饰快要逸出的哽咽般，她深深吸了口气，再开口已是跟方才毫无二样的愉快语调：“说这么多唠唠叨叨的，最后还说了像是恶作剧电话一样无厘头的东西，真是有够无聊的……你快要出门了吧，那么我就不浪费你的时间了——明天见。”

　　挂掉电话后，她坐到书桌前，摆在她面前的是一本日记和一个相框。
　　这是前不久去游乐园时拍的照片，照片上的她笑得很开心，而他则有点僵硬，虽然无奈但仍然摆出奇怪的姿势咧嘴面向镜头。在她的脑海里，那天的情景像是什么时候看过的老电影的场景一样，没有色彩，也没有声音。
　　在某个夏末的阳光下，她和他两个人，仿佛不知道何谓悲伤般笑着。如果能停在这一瞬间——光是想像就让她喘不过气来。

　　夏天早就过去了。

　　她把目光从相片上移开，开始提笔写起今天的日记。

　　『１０月２６日　Ｘ曜日晴
　　昨晚又没睡了，这是这个星期以来第几次熬夜了？不过，可能是因为精神亢奋的缘故吧，我并不觉得困，躺在chuang上怎么睡不着。刚好这本日记本差不多要写完了，干脆爬起来写日记。而作为完结的纪念，我想写些特别的东西。』

　　顿了顿，她思考起接下来该如何下笔。想了想，决定写这周发生的事。

　　『从两周前，有一些很奇怪的人跑来找茬，好像是被抢走了什么宝贵的东西，特意横跨大陆来抢回去的样子。班上有几个同学都被牵扯进去，原本我也想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可是不知为何心里有些抵触。虽然放心不下，但我最后还是没去。
　　直到昨天晚上，争夺战貌似已经结束了，班上的同学大获全胜。真替他们高兴。
　　只不过，高兴之外，感觉有点难过。』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秒针行走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今天早上打了电话去恭喜同学，本来打算告诉他一件很重要的事，但就是说不出口。明明已经忍耐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到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究竟是胆怯还是其他别的什么，我已经分不清楚了。不过我也明白，那件事在我心中存在得太过长久，或许已经没有说出来的必要了。』

　　一阵强烈的疲倦感忽然袭来，眼皮越来越沉重，太阳光照射在身上的暖融融的感觉更加催动睡意。

　　『挂掉电话之前，我跟往常一样说了明天见，这句话里面有什么别的含义我想他大概不会明白的，那样长的反射弧大概要到十年以后才能传到大脑。不过，我发现我在悄悄地期待着某件事的发生，是在期待他发现吗？但是，就算他发现了又能怎么样？我已经对他说「再见」了。』

　　她强撑着轻松的声音，为最后的留言划下休止符。

　　『只不过，我还是……』

　　钢笔为最后一句话划下句号。
　　下一秒，右手仿佛瞬间失去了力量般颓然坠落，钢笔从掌间滑落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缓缓放低身子，脑袋无力地枕着双臂，习惯性地侧首面对着窗户。
　　初秋的早晨，太阳早已高升，阳光明媚。凉风时起，窗外树叶沙沙作响，偶尔还有小鸟落在枝桠上，朝着她鸣叫起来。

　　春天……何时会再到来？
　　下次见面的时候，当他说着“初次见面”的时候，她会悲伤，还是会若无其事地笑呢？

　　——不要紧的。
　　她这么告诉自己。

　　她和他一定会有再相逢的一天。虽然能在一起的时间没有一辈子那么久，但是只要能在一起，她就会守在这里等他。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一直等着他。

　　没事的。很快，就能再见到你了……

　　仿佛累透了一般，她缓缓合上眼睛。
　　最后映入视网膜的情景，是一片蓝得很纯粹的天空，一片云都没有，一整片的天空。
　　很美。

　　「咔」——
　　书桌上的闹钟，秒针咔地跳过一格，然后静止不动。
　　「沙沙沙」——
　　风吹过窗边，撩起窗帘和书桌上的日记本，纸张刷刷地翻动着，日记本最后一页上落满了淡金色的光斑。
　　日记的最后一句话端端正正地浮现在光芒之中。

　　『さよなら』

　　——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

　　万恶的我又开坑了！
大家要抽的尽管来，我已经戴好了护身钢盔。
原本打算写篇序的，但我实在是太懒了，复习复到脑溶，根本挤不出东西，于是作罢。
啊啊，我连废话都想不出要说啥了，那么就这样吧，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