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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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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回到家,又回到那熟悉的阴冷小房间。黯魍将藤蔓锁重新转移到盆载上,抓起书包里的疯狗布偶,依旧,反手将它狠狠扣在玻璃罩子里,而疯狗也依然怒火冲天地瞪着他,恨不能将他生吞活剥。嗯,习惯就好。
菲旋坐回到床上,仍是抱着双腿缩在床铺的角落,静静地盯着黯魍,好半天才小声开口:“明天,还可以跟你去上学吗?”
“不行,只有今天。”他果断地回答。
“哦。”
他也不介意,还是那么坐着,目光中瞬间闪烁过失望,可也只有一瞬,连一秒的时间可能都没有,就又一切回归于无,淡泊无声,像一具雕工细致、惟妙惟肖的仿人木偶。虽然外表与常人无异,但始终不是常人,缺了些一般人都有的表情,目光如来自冰雪国度那么寒冷遥远。
黯魍看着他淡漠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忽然抬手一把握到那玻璃罩上,刚掀开一半,听得里面的疯狗兴奋得“呜呜”声,便惊得马上又盖住——他想做什么?!
他,刚才,居然——想把那只神经病守护神还给他?!
虽然连日以来已经确定那只凶残破布偶除了大小脑不正常外,并无半分其他特殊力量,但,毕竟——也是一只守护神呀!
可菲旋脆弱的声音缠绕在他脑海,消失不去:比比……只是妈妈留给我的遗物……
太荒谬了。
他,居然也会心软?!
就为了这孩子一瞬间眼中闪烁而过的失望……
不想深思这种无聊的奇怪举动,整个晚上不管菲旋望了他多久,黯魍都再没看过抱腿缩在床角的他。对其他人视而不见于他而言不过是很容易的事,反正他本来就活在自己的黑暗世界里,与旁人毫无关系。晚上睡觉时,菲旋开始还只是侧在他身伴入睡,待进入梦乡,两只小手就开始不规矩了,从拉住他的手臂渐渐到紧抱住他不放,最后整个瘦小的身躯都缠在他身上,好像他是一个最舒服不过的睡枕,抱得很紧,不愿让他跑掉。
黯魍由得他搂着,几天下来也习惯了。只是睡着睡着到了半夜,突然神经紧绷,半眯起黑冷阴寒的眼眸,身躯不动,眼珠微转到窗口。
明明是温暖的南方,半开着的窗口却呼呼地吹进来一地的冰雪,白白细细地,在月光映照下缥缈梦幻,寒意入侵。雪花越飘越多,开始还只是慢慢飞进来,逐渐转为阵阵风雪,扑天盖地得吹进来,很快改变了小房间里的温度,皮肤与毛孔皆微颤起来。
不到五分钟,房间里的温度已降到接近零度,黯魍感觉到身侧的菲旋在不由地微颤,抱着他手臂的力度也加重了。菲旋还未醒,但身体已感觉到房间的异常。
黯魍却纹丝不动,不露任何声色。直到窗口飞入一个白花花的身影,慢慢靠近他和菲旋所在的床铺,他才冷不防突然阴寒低沉地冒出一句:“你——半夜三更地跑来我房间做什么?”
黑暗中的冰牙吓得几乎跳起来撞到天花板,整个房间就听到他那颗脆弱的小心脏不要命得激烈跳动:“我……我我我……我……对不起!”结结巴巴的话还未说完,已一脑袋扑到地板上,拼命道歉:“我不是故意的!我的真的不是故意打搅你睡觉的!我……我只是……那个……”
黯魍缓缓坐起身,半个身子挂他身上的菲旋也顺带被拉坐起来,可他动作很慢很轻,没吵醒他,左手还特别小心地将他小小的身子环进怀里。夜幕之下,他阴冷慑人的面色看起来更像恶魔:“只是想来抢回他是吧?!”
冰牙听到这一句,只吓得连牙齿都快打架了。本打算半夜三更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降低温度,趁这恐怖的诅咒师没发觉时制作冰条切断枷锁把菲旋带走,没想到黯魍早就醒了。
“我……我我……对不起……我知道擅自闯入夜家不对……我……我也不是故意的……但主人命令我一定要带回菲旋少爷……对不起!请你不要生气!”
话音刚落,冰牙已浮到半空,顿时,整个房间以他为中心迅速被冰雪蔓延覆盖!黯魍忙翻身横抱起怀里的菲旋,未等冰雪延伸到床塌时已跃到另一边的书柜上面,要再晚半步非被那些冰雪冻住不可!他脚还未落到书柜上,左手单手结印,顿时房间四周伸出无数条的黑色藤蔓,从桌到的盆栽小植物到衣柜书柜里隐藏的荫生植物,全部张牙舞爪地向冰牙捆来!
冰牙一边在半空中慌乱闪躲一边不停地道歉:“啊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黯魍左手还结印动作,右手环着菲旋,忽然背后一阵寒气直逼过来。他反应极快,忙侧身避开,果然一块尖锐锋利的大冰锥朝他笔直飞来!幸好他避得快,只在他的左面颊上滑伤一道口子,鲜血微溢。
可黯魍眉心深锁,从没那么生气过,扭头就吼:“混蛋!你干什么?!完一打中他怎么办?!”
怀里的菲旋依然睡得迷糊,因为他抱得着他的力道特别轻柔,全然没把现实中的战斗状态让他感觉到。暗魍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在抱着他的同时,舍不得地,就是不想吵醒他单纯的梦境。
冰牙本就胆子特小,被这么一记怒吼,只吓得魂魄都丢了七分,浑身颤抖不止,如老鼠见了猫,哪里还敢回答。他还浮在半空中,骤然四面八方蔓延出无数条黑色藤蔓,齐齐向他伸来,吓得他狼狈躲避,低头一看,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竟站了一堆人,夜家上一辈的诅咒师几乎全都来了!看这阵势,他哪里还敢恋战,吓得忙从窗户飞出去逃命。一冲出去就撞到一个软绵绵又湿湿粘粘的东西,他抬头一看,吓得险些当场昏死过去——那竟是一朵足足有五六个人大的巨型食人花!花蕊中间淌着酸性的液体,掉在冰牙衣服上,烧出一个洞!
“救命呀!原谅我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哇——”
看到冰牙哭号着逃了,黯魍才从书柜上跳下来,左手收印,那朵巨型食人花便低下脑袋,缩回到花园里去了。冰牙一离开,房间中残留一地的冰雪也立即消融,毕竟现在实际温度可是有二十多度。
夜霾望着冰牙逃离的背影冷笑:“哼,姚决一边谎称不是他的儿子,一边叫守护神跑来偷回人质……哼哼哼!这次他想再否认也不行了!黯魍,这次全靠你盯得这小鬼紧,否则……”
夜霾突然止了声,因为他回过头看到自己儿子身侧挂着的,不是什么生命师小鬼,不是什么自闭症的小男孩。
而是一个长发披肩、身材修长成熟的少年。
而黯魍,小心翼翼地把他搂在怀里,面孔上看不出感情,可轻柔细心的动作已经出卖了他所有的感情。曾经何时,他会有那么温柔的目光?
简直,就像一个普通的十六岁少年,守护着自己最珍惜的宝贝。
守护?
诅咒师……却用到“守护”这个词?这不是那些恶心的生命师才会创造出来的虚伪动词吗?
他怀中的少年终于被这一阵骚动惊醒了,缓慢睁开眼,一抬头,披盖在脸上的零乱长发纷纷坠落下来,展露出一张细眼红唇的少年面容。那双微灰的眼瞳中同时装载着超越年纪的天真与漠然,不可思议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气质。少年看了看混乱的四周和一地冰雪,又看了看抱着自己的黯魍,没有丝毫挣扎,仿佛被他抱着是那么理所当然,全然不惊。
夜霾却被这一幕吓得不轻,忙揉揉眼睛,再睁开,却见被黯魍抱在怀里的依然是那个瘦瘦小小的男孩,正望着黯魍,波澜不惊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黯魍低头扫了他一眼,淡道:“没事,你继续睡。”
菲旋便不再追究,靠在他胸口,闭上眼乖乖继续睡了。
黯魍抬起目光,才发现夜霾紧张地盯着自己,表情好似看到妖怪:“怎么了?”
“不……没……没什么……”
夜霾又望了望黯魍怀里的孩子,并无任何异常。细细长长的碎发半盖在面孔上,不过是十二岁的孩子,又瘦小无力,只能任人摆布,全无反抗的能力。
可夜霾的背上惊得全是冷汗。
他说不清自己刚才看到的是什么,只是望着黯魍仍旧小心地将那孩子轻轻放回到床铺上,刚想起身,才发现自己的脖子又被紧紧搂住了,拽都拽不开。没办法,他只好也躺回到他身边,漠然地望向父亲:“没事,我要继续睡了。”
夜霾咽了口口水,没擦额上的冷汗,冲其他人低喝:“我们出去吧。”
关上房门前,他又望了眼,见到黯魍正轻轻给那孩子盖上薄被。
夜霾如在地狱走了一圈,惊恐不断。身为诅咒师,本是最让人恐惧地,可此刻他自己却怕得不得了。
他见到了什么?
不不……不可能……
黯魍那孩子,可是比他或这群所谓长辈还出色许多的诅咒师。
一个活在阴暗地底的诅咒师,不可能会喜欢上了人。
因为如果他真的懂得了爱,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