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蛟在渊》烬芒

23、第23章

　　虽然秦三秋那日并没有答应戚潇所谓的“试试”，但戚潇的话还是在他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
　　万一，万一他说的能够有益于化龙呢？心底的声音鼓动着，只要能够有让他化龙，一切事情他都愿意去做。
　　秦三秋思绪辗转，可是怎么叫做心有正气，一心向善。
　　秦三秋决定去观察平日里他根本不屑一顾的蝼蚁，什么叫做向善，什么叫正气。虽然他根本没抱多少希望，毕竟人才是最贪婪的，不过看看也无妨，反正他也不需要付出什么。
　　如此想着，秦三秋来到了平日里他买桂花糕的那条街上，找了家茶楼，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穿行来往地行人。
　　“小哥，这怎么卖啊？”
　　肤色白皙、杏眼桃腮的少女上前一步指着其中一款胭脂问道。
　　“姑娘，您眼光好啊，这是时下最受欢迎的颜色了。”
　　少女感兴趣地抹了一点展示的样品点在手背上。
　　“这款胭脂最衬您这样的肤色，雪肤红唇，谁人见了不心动呢。”小贩嘴甜得像是抹了蜜。
　　少女被夸的眼角眉梢都是收不住的喜色，却又要维持矜持的模样，令人好笑。
　　“那……这胭脂多少钱呀？”
　　小贩看少女明显心动了，于是手伸出来比了个数字。
　　“这么贵啊……”少女犹豫地放下了手上地胭脂。
　　“姑娘，这真的不贵啊，您瞧这颜色，清透红润，像是桃花初绽，再闻这香气，甜而不腻。而且胭脂中加了上好的脂膏，涂上去能让您的皮肤更加细嫩光滑。”小贩见少女一听到价格便犹豫想走，立刻对自己的胭脂大夸特夸。
　　“三百文钱真的不贵，我这胭脂连一些大世家的小姐们都来买，您要是买了这胭脂，就能用和世家小姐一样的胭脂，她们有的您也有。况且，您长得这么美，涂上了我的胭脂，别的不说，就这气质和脸蛋，和世家小姐也没差别。”
　　小贩滔滔不绝，让这本来想走地少女硬是停留了下来。
　　“您再试试，抹点在嘴上，我给您找个镜子看看。”
　　少女还是抵不住诱惑，用手上的帕子将原本唇上的口脂抹去，将嫣红胭脂涂抹到唇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就不能再少几钱？”少女一边左右审视着镜中的自己，一边问道。
　　“真不能啦，胭脂的原料价钱放在那里，我还能骗您不成？更何况，这款胭脂卖的可好呢，这就是今天最后一个了。”小贩真情实意的语调让少女忍不住动摇。
　　少女最后咬牙从荷包中点出三百文钱，凭秦三秋的眼力，就算坐在二楼也能够清楚地看见荷包中只剩下零碎几个铜板。
　　小贩接过钱,眼睛笑地眯成了缝，把胭脂递给少女时，笑道：“姑娘再来啊！”
　　那少女走后，小贩乐豁了嘴，把银子放在兜里。
　　“刘三，我给翠翠买个胭脂。”没过多久身形臃肿地妇人来到小贩摊前。
　　“好嘞，全都一百五十文钱啊，自己挑。”
　　“放你娘的狗屁！你这些东西卖这么贵，抢钱啊！”那妇人出口就是彪悍的脏话。
　　“婶子，婶子，轻点！”小贩压低了声音拉扯妇人地衣袖。
　　“我们认识多久了，刘三，做人可不能这么贪啊，你这些个玩意儿，也就图个颜色新鲜。”妇人精明的很。
　　“婶子，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我这胭脂里可是加了……”
　　“加了狗屁，你前几天还来我们这买猪油。”妇人沾了点胭脂往手上一抹，又凑近仔细闻了闻。
　　“你这里头加的不是猪油是什么。”
　　“哎哟哎哟，婶子诶，你声音轻点儿。七十文钱拿去拿去，随便挑个颜色。”小贩对妇人真是无可奈何，做贼一样轻声道。
　　“哼，这还差不多，小兔崽子还想宰我。”妇人掏了一把铜钱出来，数了数扔给小贩。
　　“婶子常来啊，给你便宜。”
　　“还常来呢，就你这么宰我，还好意思。”妇人笑骂着，挑了个最红的颜色转身离去。
　　秦三秋看得有趣，这小贩见风使舵，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倒是不错。
　　贪心也是真的贪心。
　　“滚！你个臭乞丐，还上我们府来乞讨，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衣衫褴褛的乞丐被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推搡着从府邸中赶出来，踉跄着摔倒在地。
　　秦三秋的视线移了过去，周围的人都见怪不怪，各做各的。
　　乞丐就着趴倒在地的姿势作揖道：“行行好吧，给点吃的吧。”
　　“一天到晚就知道懒着，有手有脚不去做工，活该你做个乞丐，呸。”
　　管家不再理会趴在地上蠕动的乞丐，砰地把府门关上。
　　秦三秋低语道：“吝啬、贪婪、懒惰、虚荣，这就是人之常情，让我为善，多么可笑。”
　　戚潇地声音却突然在他耳边响起：“这些都是人之常情，但不是人之全部。”
　　秦三秋猛然回头，才发现戚潇站在他身边，不知看了多久。
　　秦三秋仰着头看他，戚潇地目光像是从天幕流泻下来的阳光，让秦三秋觉得晃眼。
　　“你只用恶的品质去看待他们，自然也就看不见他们身上善的一面。”
　　戚潇坐在秦三秋对面为两人斟茶，他的指节修长有力，秦三秋的目光不自觉的在戚潇的手上停留。富含力度感的手腕提起茶壶，让秦三秋想起戚潇持剑时手臂笔直的线条，绷紧的力量感一路从手腕延伸到剑尖。而现在，小小的茶壶在他手中，手腕折出一道弧度，茶水从壶口淅淅沥沥地倒出。即使街上喧嚣，两人之间这方小小世界却在袅袅茶香中安静得不可思议。
　　“尝尝。”
　　秦三秋有些嫌弃地看了茶杯一眼，道：“又不是灵茶。”
　　戚潇道：“我都为你斟好了。”
　　他坐在秦三秋对面，肩膀放松，以一种闲适地姿态看着秦三秋:“说不定你会喜欢。”
　　秦三秋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那杯茶，抿了一口，入口是茶叶的苦涩味，既没有四溢的灵气，也没有驻守心神的功效。秦三秋皱了皱眉，快速把口里那口茶咽了下去，觉得自己果然不应该喝什么凡人茶楼里的茶水。
　　他抬头一看，戚潇安然地一口口啜饮着凡茶，似乎手中捧着的是灵茶一般。
　　秦三秋不解，戚潇道：“这茶不错，有回甘，清润爽口。”
　　秦三秋又尝试地喝了一口，这次在口腔里含了一会儿才咽下去，茶水初入口时的苦涩在划入喉咙时逐渐变得清润甘甜，待一口茶水全都咽了下去，舌根处和整个口腔逐渐弥漫起淡淡的香气，令人回味。
　　秦三秋又些惊异道：“凡人的茶水居然还不错。”
　　“你刚才所见的也如同茶水一般，因为初尝苦涩，所以就迫不及待地定性，觉得凡人的茶水根本不值得品尝。因为你看见了凡人市井小民的姿态，就断定善意的存在微乎其微，不值得为善，或者向善是愚蠢的。”
　　秦三秋第一次听到戚潇一口气和他说这么多话，但是他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眼见为实。
　　秦三秋向后靠去，那是一种笃定又带着些不易察觉的轻视的姿态：“你怎么证明？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你会看到的。”
　　戚潇带着秦三秋隐匿气息，凡人根本就发现不了他们。戚潇带着秦三秋跟在刚才的小贩身后，他没有回家，而是到了一间废弃的破庙。
　　“人呢？今天买了肉包子，都来吃包子了。”随着他话音落下，哗啦啦出来一小群孩子，四五岁到十几岁的不等。
　　他们围着小贩，嗷嗷待哺的样子就像是等待大鸟归巢的小鸟。叽叽喳喳地在小贩身边，虽然眼睛都粘在了小贩带着的肉包子上，但是没有一个孩子动手去抢。
　　“三哥，肉包子好香……”看起来像根豆芽的小孩咽着唾沫道。
　　“等三哥以后挣大钱，天天让你们吃肉。”
　　每个孩子都分到一个肉包子，拿到手上的时候各个狼吞虎咽的，无暇顾及其他。
　　“三哥，你放心，等以后我们长大了，我们肯定会对你很好的。”都说童言无忌，也是因为童言纯挚，内心所思所想，全都毫无保留。
　　“这些孩子和他毫无亲缘关系，不是被父母抛弃，就是父母双亡。”
　　“因为自己也是孤儿的原因，刘三对这些孩子怀有同情心，所以会隔三差五带东西给这些孩子吃。”
　　秦三秋道：“出于身世的原因做这些也算是善行？”
　　“这是因为共情，出于感同身受，希望他人能够避免受到和自己相同的苦楚，这难道不是善良？”
　　“那我呢？”秦三秋侧头问戚潇，傍晚的余晖在秦三秋的眼里折射出破碎的光芒。
　　“什么？”
　　“为什么我没有遇到这样的人呢？”秦三秋的话让戚潇怔愣。
　　“是因为我不值得吗？”有那么一瞬间，秦三秋的眉心颤动，让戚潇觉得那金色的余晖像是细碎的泪光，铺满了秦三秋的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