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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看中人家的美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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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归在院中闲逛两圈,第三圈时,坐在门口的花玲儿人影消失了,他才施施然地踏出门框沿着花园向外走。
这府邸一年到头不知有几天来人住,整体望去清冷得看不出人味,不过有下人隔三差五来打扫,这院子不至于过分萧瑟。
林归踏过石板小道上堆积的枯叶,扫了眼四遭,抿着嘴角来到院子角落。
林归估摸着围墙的高度,撩起裙摆提在一侧手中,后退一步踏在树干上,提劲一跃翻上墙头。
没等着他欣喜,下方传来道耳熟的声。
“你在做什么?”
林归动作一顿,缓缓低下头,就看到一个黛蓝的身影挺直地立在前方,后面不远杵着疾风,正警惕地瞪着他。
翻墙逃跑,当场抓获。
他林归今日的运气竟然这么背。
林归脸不红心不跳地换了个姿势:“殿下兴致不错,出门闲逛?”
邬峤说:“不比你有兴致。”
林归谦虚道:“好说。”
邬峤面上一派平静,眼底却压着无人能猜透的惊涛骇浪,满是探究。
“想去哪儿?”
“不去哪儿。”林归说,“这风景好。”
“府内不如外面?”
林归:“……”
林归装得低眉顺眼:“殿下府邸当然是最好的,不然哪有这么多姑娘踏破门槛想进来?”
邬峤蹙眉:“满嘴胡言,疾风。”
此话一出,站在后方许久的疾风便一言不发地直直朝林归走去。
林归一挑眉:“殿下想做什么?”
疾风倒是开口了,隐隐有规劝他的意思:“姑娘可知上一个企图从殿下眼皮子底下逃走的人下场如何?”
林归反应极快,脸色变了变,又不动声色地恢复。
上一个他不知道。
但是第一个就在你面前!
“带她回去。”邬峤留下一句,转身便想离开。
“殿下等等!”
林归飞快思索,当即撑起身,在疾风诧异的眼神中跃下。
预料之中的痛处并没有到来,林归恰恰好好扑在一温热结实的躯体上,二人齐齐摔倒在草地,一道闷哼自头顶传来,鼻息间萦绕着浅淡的梵香。
林归下意识起身企图与他拉开距离,以免露馅,刚撑起身便与一双浅眸对上。
二人皆是一愣。
林归曾经不止一次夸过邬峤的眼睛漂亮,也时常觉得一个杀手有这么漂亮的眼睛,就算蒙着面出去杀人也是相当风流的一件事。
可邬峤并不这么认为。
明明是个最容易去风流的男人,但“风流”这两个字却与他搭不上边。
况且邬峤不必亲自动手,无论是他的身份,还是举手投足间不漏痕迹、思虑周全的行为,让他一开始注定就是个操棋手。
五年前能让邬峤纡尊降贵跟着他跳下悬崖,又落下一身皮肉伤,丞相府估计快把他林归恨死了。
多矜贵的一个人。
林归突然注意到他眼眸中的自己,发丝散乱、素面朝天,打扮成个女人。
简直天差地别,实在让人恨得牙痒痒。
邬峤眼中的不耐逐渐凝聚,嘴角越抿越平:“下去。”
疾风站在一旁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急得额头直冒汗,最后只得憋出一句:“大胆!还不快从殿下身上起来!”
林归当然没理他,顺势搂住邬峤的脖子,二人瞬时贴得更紧了,邬峤身体立马又僵硬了些。
在邬峤忍无可忍把他扔出去前,林归点炮仗似的说道:“殿下,我有冤!”
邬峤眉间的褶皱能夹死苍蝇,吐出一个字:“……说。”
林归可怜巴巴地把脑袋一垂:“其实人家是被骗来邕城的。”
邬峤忍耐道:“好好说话。”
“那恶人就是登鹊楼的当家,您知道他吗?”
邬峤垂下眼眸,握着林归腕骨的手没有再加重力道。
林归见状便继续道:“他瞧中我们姐妹俩去乐坊唱曲讨生活,他说跟着他就算不能大富大贵,好歹有个住的地方,我们走投无路只能投奔他,到了这儿才发现,实际那登鹊楼私底下还……”
疾风迫切地问:“还什么?”
林归把脑袋往邬峤怀中一埋,啜泣两声,手指在他胸口画圈,一个圈画到一半,被邬峤毫不留情地抓住拍远。
“滚下去。”
林归难耐地咬了咬尖牙,老老实实地回答:“还干些皮肉买卖。不仅如此,他把我们姐妹骗去也是想让我们去伺候那些臭男人!我俩好不容易才逃出来。本想着投靠而来,实则是龙潭虎穴。殿下,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说完,林归后背起了层鸡皮疙瘩,一阵凉意直冲天灵盖,情不自禁地浑身一抖。
邬峤目露可见的纠结,碍于教养没对林归动手。
“……下去!”隐隐能听出些咬牙切齿。
林归遮住半边脸装作啜泣的模样,乖乖从邬峤身上爬起来,走到一旁吹了会冷风才缓过神,恰好领口一紧,回头一看,疾风正拎着他半拖半拽地往府内去。
不远处,邬峤身上半分狼狈都瞧不着,又是那幅凡人不得靠近五尺的模样。
他面上尚留着未褪的薄怒,怒到耳尖都发红,却只是沉着气吩咐疾风:“带他回去。”
疾风应了声,脚步一转,带着林归回偏院。
从邬峤的角度看去,此时林归倒是听话,只不过裙摆上沾着点草灰枯叶,十分狼狈落魄。
自己身上怕是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邬峤一路回到卧房,将全身的衣物都换了个遍,不多时,外边传来两声“笃笃”的扣门声。
邬峤道:“进来。”
门开拉开条缝,一身着霜神司劲服的黑衣男子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站定在门口,说:“属下都已查清,那倪小蝶的身份不假,她们两姐妹原是小河口路边唱戏的,上个月因小河口水灾来邕城投靠。两个月前,登鹊楼的掌柜去过周县,登鹊楼私底下的买卖也确实如倪小蝶所言。”
两个年轻貌美的戏子来乐坊讨生活,恰好被老流氓李老二看上,这一切似乎说得通。
唯独倪小蝶为何会长得像李老二在山上遇到的尸体?
邬峤可不信什么林归怨魂作祟,五年前林归的尸体可没有埋在邕城,按理说应该连灰都没有留下。
邬峤曲指敲了敲木桌面:“景秀。”
那叫景秀的黑衣人道:“属下在。”
“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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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归被扔回了厢房,没等着他坐下喝口茶,外边一阵喧闹,便见疾风抓着垂头丧气的花玲儿从走廊走过,目不斜视地走远了。
婢女打来盆清水,又端来几盘小菜,退下后院子里外一个人影都见不着。
林归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绷紧的神经霎时胀得疼。他撩起袖口,合掌取来清水泼上脸,凉意驱散纷乱的思绪,水珠沿着领口没入。
这被冰凉忽然闯入的惊悚感,让他更加意识到他再次见到邬峤的事实。在短短的时间内,他想到了数十种逃跑方式,而在得失权衡之下,林归竟一时陷入进退两难。
邬峤年少时沉默少言,青年时期早早学会收敛锐气,心思之沉,林归也不好说有全部的把握骗过他。
与这种人打交道,要么干脆不接触,要么就得注意每一步的所言所行,不然一不留神就会踏错。
院子里寂静得能听见后方山林间的鸟鸣,林归忽然升起些疲惫,心口沉闷得很,他按了按眉间,靠着门框缓缓坐下。
这么多年积累的伤,终究不是摆设,连他都有熬不住的时候。
林归安静地看了会院子里的枣树,思绪不知飘到何处,有些画面已经相当模糊,可总会偶然跳出来,想久了,他竟然感到阵困意,林归微微愕然。
不知道在多长时间内,林归很难安然入眠,他顾及的东西总会占据他大部分的时间,偶尔睡着了,也会因为警惕旁人动手而惊醒。
即便这种警惕最终只是白担心一场。
邬府……果然名不虚传,是个建着铜墙铁壁的地方,只要邬峤想,这地方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不仅有钱有权,守卫也一级棒,即便邬家人古板严正毫无情趣惹人厌,依旧不愁找媳妇的事。
这么想着,林归安心了,继续靠着门框养神。
邬峤踏入别院,入眼便是这幅画面。
林归曲着一条腿斜靠着门框,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小截锁骨,山脉般绵延至衣料的阴影中,清风无声飘过,吹起地上洁白的裙摆。
而发带不知丢到何处,散开的墨发湿润的贴在脸颊侧,衬得他这个人更加苍白清瘦,看着竟然有些藏不住的病恹恹。
邬峤停下脚步,面上神情变化莫测,很是想拂袖而去。
这是什么打扮?不知羞耻。
林归睫毛一动,眉尖蹙起,警惕地抬起眼皮,眼中的困倦瞬间褪去,在看到那黛蓝色身影后,身上逐渐凝聚的杀意卡了卡,当场溃散。
“殿下。”张口嗓音沙哑得不像个女人,林归赶紧轻咳两声掩盖。
邬峤侧过脸,沉声道:“整理好,来正厅找我。”
林归心中一咯噔,压下那点怀疑与敏感,他笑道:“有什么事不能直说?这么神神秘秘,您该不会是看中人家的美貌,想纳人家入房罢?”
闻言,邬峤立在原地,又是刀枪不入了,他不偏不倚地望向林归,平稳道:“样貌于我如云烟,阁下不必对此费力。”
这话刚落音,邬峤似乎有些后悔地皱起眉,但碍于都是因为林归这满嘴胡言的人惹的祸,邬峤抿紧嘴,直直离开了。
这话林归听明白了,润色一下,意思大约是——绝世美人不能入他邬世子的冷眼,你林归这朵路边野花也别想着冒充美人了。
这是在拐着弯说他不是美人。
邬峤在朝廷混了十几年,这清正的躯体还是被污浊了,学会了点阴阳怪气。
很好,很妙。
林归整理着领口跟在邬峤身后,直到眼前出现大门轮廓,他隐隐瞧见疾风正戴着草帽坐在马车前,一幅准备出行的模样,边上还坐着另一个男人,普通侍卫打扮。
林归放慢脚步,指尖点了点手肘内侧:“不去正厅?”
邬峤踏上马车,闻言轻飘飘望了林归一眼,没有回答,撩开帘子便走了进去,大有“你敢不上来试试”的意思。
疾风努嘴示意轮子边的小板凳,示意道:“殿下自有他的意思。”
林归敷衍道:“这谁不知道……”
旁侧的男子望了林归一眼,默不作声地移开视线,想到什么,又望了一眼,眼底汇聚着暗光,手中动作不停,在林归注意到前将一切粉饰太平。
然而这点伪装在林归面前不够看。
林归上了马车,四轮便开始滚动,他重心不稳,整个人撞开帘子,直直倒在某个温热的身躯上,脸贴着胸膛一路往下,最后停留在腹部。
邬峤整个人都僵硬了,忍着把林归从车窗丢出去的欲望将他一把推开,低声呵斥道:“疾风!”
车外疾风连连认错:“属下知错!刚刚路上有块石子……”
林归前面刚正面撞了下,这会又被邬峤一推,整个人头晕目眩起来,缓了好一会才恢复。
林归揉着腰侧,心口“突突”直跳,字几乎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来:“没撞疼殿下罢?”
邬峤闭着眼,不语。
为防刺激到他,林归远远地挨着车门口坐下,车帘抖动隐隐透出外头风光,马车一路向外行驶,逐渐回到大道上,最后停在一列木栅栏前。
马车前站着一排红衣捕快,疾风与其一交涉了几句,就见前方挪出一块空地,恰好让马车通过。
这条路可称得上相当顺畅,马车都不怎么颠簸。
晃了会,马车终于停下了。
疾风撩起半边帘子:“殿下,到了。”
外边有一大块空地,一边摆着个石狮子,林归抬起视线,巨大威严的牌匾冷不丁地撞入林归眼中,他瞳孔一缩。
——衙门。
这是认出他了?
谁认出来的?邬峤?疾风?还是外边霜神司的小子?
难道就在刚才?
林归指尖微微绷紧。
前方疾风与景秀低眉顺眼地堵着,后头坐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邬峤,腹背受敌,以至于这宽敞的马车忽然狭窄了起来。
“不敢进去?”邬峤漫不经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