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祭》也冬

6、背叛

　　【6】
　　“你的手机上安装了监听系统。还有路边的这些监控器，其实都是NHD的眼睛。”
　　“你说什么？！NHD怎么会有这么神通广大……”祁信不敢置信地看着林默。
　　“你不会单纯的以为，NHD能在一众媒体里杀出条血路来，完全依靠的是它自己的力量？”
　　林默叹了口气。
　　“你的意思是……”
　　“是我选了这个地方和莉安见面。因为只有这里，才能暂时避开那些无孔不钻的‘眼睛’。如果我猜的没错，在我们出来的这段时间，我家已经被人渗透了。”
　　祁信深吸一口气，瑟琳难道一直就坐在这些监控摄像背后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太荒谬了吧。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NHD，不仅仅只是个边缘的视频网站，它同时还和政府高层合作，是个负责贩卖情报和组织暗杀的地下组织。也因为这样，它才能保持源源不断的资金供给。你所看到的，不过是它的冰山一角。”
　　林默扶住脱漆的栏杆，看着不远处海滩上堆积的尸体，眼里的寒意慢慢透了出来：“早上有监听，我没办法多说什么。你猜的没错，这次林中裕的死，确实是一场阴谋。我叔叔为了揪出这个团队的负责人已经调查了很久。有一点，他对他的死确实早有预料。那天我之所以会出现在那个便利店附近，其实是他支开了我。我回来的时候，他就死了。”
　　“既然这样，警方为什么没有继续调查下去？”
　　林默笑了笑，“警方？”
　　“你不是第一天到这个国家了。何况这件事还牵涉到某些背景深厚的高层，他们有这个胆子继续查下去吗？”
　　祁信愣住了，林默说这些话的神情与之前迥异，仿佛突然之间他们的身边便涌起了散不开的迷雾。半天之前，他还在为如何保住这份工作而忧心忡忡，没想到林默不但早已经看透了他的心思，还有他背后的这股势力。这些话的信息量太大，他一时之间有点转不过弯来。
　　半晌，祁信终于从林默严密的逻辑里揪出了一个让他不安的问题。
　　“等等，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默：“我曾经是NHD的领头人。”
　　“你不是模特？”
　　林默回忆道：“那只是明面上的身份。一年半以前，你还在三利电视台的时候，曾经负责报道过一则新闻。当时，就是我被赶出来的时候。最开始的时候，NHD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创办它的本意，不过是想让人们清醒地看到他们所生活的世界，这个世界的真实的一面通常都是残酷的。清醒的人越多，愚弄他们就越困难。所以因此招致了有些人的嫉恨和反噬。”
　　祁信没想到，他以为洗清革面的新的NHD竟然藏着这样的秘密。
　　“我知道你很迷惑。他们和你一样，曾经都很迷惑。”
　　参差不齐的脚步声响起，祁信扭头，是方才酒吧里的那些人，比刚才的人数翻了一倍。
　　“他们都是谁？”
　　“被NHD的暗杀活动谋害的受害者家属，还有曾经NHD的老员工。他们都是被这个社会遗忘的人。”
　　祁信逐一看过去，那些人看上去一个个面色惨淡，神情阴郁，和祁信目光接触时毫不掩饰。
　　“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找到杀害我叔叔的真凶，然后，让NHD彻底消失。”
　　林默按住祁信的肩膀：“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祁信：“我……”
　　还没等祁信说出来，一阵骚乱的噪音响了起来。
　　数十个穿着宗教服饰的游行者手持着枪冲了出来。
　　“小心！”
　　林默拉住祁信的手臂，快速蹲了下来。
　　枪声在祁信的头顶上方擦过，嵌入了栏杆上，那铁做的栏杆因此弯了。
　　“上车！快点！”身后有人在叫喊着，混乱中，祁信载着林默和两个女人快速离开。后面的人则跳上了几辆不同的车，跟在了祁信的后面。
　　“左转。避开摄像头。”
　　一个紧急的急转弯，几辆车分别开向了不同的方向。
　　持续的枪声渐渐平息下去，林默不断接着电话。
　　“他们没事吗？”
　　祁信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出汗了。
　　“还不知道。”林默看上去很镇定，一动不动地端坐着正视着前方。
　　“默先生！我认得他们，他们是和哈教的教徒！”
　　后座上的一个女人激动地说。
　　和哈？祁信心里咯噔了一下，和哈教他听说过，源自某教分支，近些年势力逐渐发展壮大，因为其残忍极端的教义近些年来发展壮大蚕食了其他的宗教一越成为了最大的宗教组织。
　　祁信：“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攻击我们？”
　　林默：“应该是莉安。她也是这个教的教徒。”
　　眼看着这条街即将开到尽头，林默轻轻按住了方向盘：“我们不能开出这条街，否则就彻底暴露在他们的视线之内了。”
　　“那怎么办？”
　　“找个地下车库。先藏起来。”
　　祁信找到了一个地下车库，破旧的车库里年久失修，因排水系统的问题导致地面大多是积水，垃圾和塑料袋漂浮在水面上。
　　祁信小心地将车停在了稍高一点的干燥些的位置。
　　车库里光线昏暗，只有一个度数很低的灯泡吊在上面，时不时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愿主保佑。”后座的那两个女人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祁信觉得空气发闷，整个人也有点晕乎乎。
　　车玻璃上倒映着林默的脸。他觉得自己必须说点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让我加入？”
　　林默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神情忽然有些淡淡的哀伤，像是想起了一桩很遥远的往事。然而那点情绪转瞬即逝，他缓缓开口说：“你很合适。”
　　“因为我是NHD的人？”祁信自嘲地笑了一下，“你太高看我了，怎么就这么笃定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而不是选择高薪暴利的职位？”
　　林默：“我并没有强迫你，只是给了你一个选择。你也可以回去。”
　　祁信闭了闭眼，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
　　和林默等人分别后，祁信恍恍惚惚独自开车回到了冯佑佑处，冯佑佑看到祁信喜出望外，准确的说，是看到祁信的车。
　　他宝贝样地围着他的爱车转了个圈，左右仔细地检查确定了一切正常才转过头来对祁信说：“这么快就回来了。提前完成任务了吧。恭喜啊。拿到奖金了别忘了请客吃饭！你这身上怎么有股子火药味……”
　　祁信完全没有在听冯佑佑在讲什么。他的脑子已经快炸掉了。林默说的话犹如一记棒槌敲在了他的心里。怎么着都不是滋味。
　　“喂，我说，你怎么回事？太高兴了懵掉了？”
　　“没有。”祁信说着转身走了。
　　“哎哎，车钥匙！你还没给我！”
　　冯佑佑追了上去。
　　“你这样很是让人担忧啊。出事了？偷拍失败了？”
　　“嗯。失败了。”
　　冯佑佑接过钥匙，扶额长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祁信看着车库外面的摄像头，停下了脚步。
　　“又怎么了？”
　　“有笔账要和它算算。”
　　“它？”冯佑佑四处看了看，“它是谁？”
　　祁信没有告诉冯佑佑这两天发生的事，他不是不想说，只是对在这个城市兢兢业业刻苦讨生活的冯佑佑来说，知道得越少对他越好。
　　就像林默说的，活在虚妄的假象里有时候更好过一些。在真正的动乱来临之前，能不知所谓地活着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幸运了。
　　林默……祁信握紧了拳头。想起这个人他总有些无名的怒火，他打破了他能继续自欺欺人的空间，将他从虚妄的梦里拉了出来，他在赌他尚存的那一点正义和善念，赌他无法再回去。
　　他凭什么这么自作主张？
　　祁信回到小阁楼时，夜色已深。白天发生在两条街之外的骚乱没有影响到这里，唯一的变化是那些窗户比平时关得更紧了一些。房东对他的晚归骂骂咧咧了一番后摔门而去。他上了楼，在窗边坐了好一会儿。桌上摆着两个手机，一个是他自己的，一个是分别的时候林默递给他的。林默说如果他改变了想法，就用这个手机和他联系。
　　祁信将两部手机收了起来，分别放进了衣服口袋，然后他打开电脑和手机，连通了瑟琳的视频。
　　“hello，帅哥，你终于出现了。”瑟琳奇怪地没有冲他发火反而和颜悦色了起来。
　　“失联的这半天，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不，是你需要给我一个解释。”祁信反驳道，“你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对我的手机进行了监听。你能解释一下是为什么吗？还有，你没有告诉我，整个城市都在你们的监控之下。”
　　瑟琳愣了一下夸张地笑了起来。
　　“你，不知道啊。”
　　她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笑得停不下来。
　　祁信一言不发地等着。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是我的疏忽，不过，反正你也是去偷拍和窃听的，我只是顺手利用了一下你的设备而已，也是帮你更好地完成任务，你反应何必这么大呢。至于监控，你才刚入职，这些事，等你通过了考核期自然就会知道了。我提前说了，不就没意思了。”
　　祁信心想：真是个厉害的女人，竟然把谎话圆得滴水不漏。
　　“好了，我回答完了你的问题，现在你该回答我的了。这半天，你都去干了什么？”
　　祁信垂下眼睫：“我跟着林默去见了林中裕的情妇，莉安。莉安贪图林中裕的财产，网上那些有关林默的传闻都是她散布出去的。既然你一直在窃听我的手机，你也应该知道，我被林默发现了，暂时替班了他的司机。”
　　“是啊，顺利的连我都不敢想，你的运气可真好。”
　　“新的报道和资料正在整理，稍晚会发给你。既然挖到了莉安从中作梗的料，把她作为故事的主角应会有很多人喜欢。她同时还是和哈的教徒，今天怂恿了一起枪击案，差点造成人员伤亡。这些故事，再给她添油加醋一些，够了吧。”
　　“哈哈哈，很好，很好。”瑟琳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不过，”瑟琳作出有些为难地模样，“还是有些遗憾，这个故事里林默只能是个无用的配角了吗？”
　　祁信：“你想让他做什么？”
　　瑟琳盯着祁信看了一秒，祁信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
　　“我只是感慨一下，你紧张什么。我看，你对他倒是挺上心啊。”
　　“你在说什么，我不太懂。”
　　瑟琳突然靠近屏幕，视频里她的脸骤然放大：“既然你这次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了任务，我也不妨再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