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奔河》北山漠

30、030

　　吕伟得知自己间接参与了这件事的时候，正是他突然收到行内人事发来的辞退通知。

　　为了平息股东们的顾虑和不满，钟行长行动很快，他动用自己的职权，迅速地就把涉案的薛玲和吕伟辞退了。

　　吕伟受到的打击非常大。

　　不仅来自于失业这一层面，同时还有被朋友背叛的痛苦。

　　他一直把薛玲当成好朋友看待，就算有时候薛玲对他趾高气扬，他也从不放在心里，乐队就算以一种不太美好的方式解散了，他还一直以为，他们四个人彼此之间的默契和感情都还在。

　　直到这件事的发生，他才从梦中惊醒。

　　他想找薛玲把事情说清楚，想向她讨要一个说法，可薛玲拒绝见他，他无奈之下，直接离开了这个城市。

　　直到他走的一刻，他也不知道薛玲背着他还做了什么，他并不清楚，她还同时伤害了方惗。

　　就在他走的那一天，薛玲通过钟行长的授权，在行内弄到了方惗的银行账户流水，并把举报材料寄给了央行。

　　最终薛玲没有随钟行长的意思，把矛头指向陌江，而是指向了方惗，她也失业了，她的前途也跪了，她还有什么害怕失去的呢？

　　既然天地都塌了下来，那她就把她心中最恨的那个人一起毁了！

　　**

　　方惗是晚上八点多才回的家。

　　陌江一直在家里等着她，两人见面时，均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陌江先笑道：“那么忙么？菜都凉了，我拿进厨房里热一热，你先看会儿电视，等下我陪你吃。”

　　“你还没吃？”方惗惊讶。

　　“没有，”陌江说，“我先让响响吃饱的，我自己不急，我等你。”

　　方响这会儿正在房间里看书，她看到自己的儿子，再看到自己老公端着菜走进厨房的身影，心里有一个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她在想，就算世界末日到了，她还有这个家。

　　**

　　方惗一直尝试着跟吕伟取得联系，可是对方一直无应答。

　　就在第二天上班没多久，她和陌江一起被叫到了分行分管监察工作的李雅纪委书记的办公室。

　　她和陌江是在李书记办公室门口碰见的，她十分惊讶，她不知道为何陌江也会被叫过来。

　　陌江脸上依然挂着让她感到安心的微笑，陌江先敲的门，待李书记应答后，他将门推开，让方惗先进去。

　　两人坐定后，李书记开门见山说道：“关于这次举报的事情，行内还会继续试着跟已离职的吕伟进行联系的，根据目前举报人提供的证据来看，并不能证明你们跟这起民间借贷有关系，行内不会对你们采取任何措施的，所以，你们继续安心工作，不要多想，不要有过多的心理负担。”

　　说到这里，李书记看向陌江，又对他说：“如果你这边能联系上吕伟的话，也要积极争取让他表态，他的证词对你很重要。”

　　“嗯，”陌江点头道，“我明白。”

　　从李书记办公室里出来时，方惗还是一知半解。

　　她把陌江叫到一个鲜有人会经过的地方，想问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你也被牵扯进来了？”

　　看到方惗紧张的样子，陌江笑了笑：“因为我们是夫妻，昨天唐处跟你谈完话后，也找了我，想问清楚我们的家庭经济情况。我就把事情跟他讲清楚了，钱是我借的。”

　　方惗一愣，“可那笔钱是从我的卡转出去的，你为什么说是你借的？”

　　“因为一开始吕伟是打电话找我。”

　　方惗又急道：“但是电话是我借的啊！”

　　陌江抬起手，捧着方惗的脸，他觉得她很慌张，但她这样又让他隐隐有些得意，她在担心他。

　　“挂了电话后，你跟我说了借钱的事，最后是我决定借给他的，”陌江看着方惗的眼睛，“别多想了，这件事过去了，我们都没有做错什么。”

　　方惗鼻子一酸，眼泪从眼角滑落了下来，昨晚听到的声音，跟这次泪水滴落的声音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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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惗和陌江均否认了对民间借贷的事情知情，且举报人也不能提供出有力的证据，证明方惗和陌江确实有从借方那里得到任何回报，最终他们两人并没有受到任何处分。

　　陌江以为这次风波就这么过去了，可世事难料，命运再一次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他们分行在调查这件事的时候，曾经来到过东城商行。他们在跟东城商行的监察室了解情况的时候，监事会的监事长雷湘也出面了。

　　雷监事长见到唐一肖后，立刻表示自己会全面配合他们的工作，唐一肖则让银行方，进一步提供了薛玲和吕伟的个人账号流水等信息，用以确认这两位涉案员工是否跟方惗和陌江有除了那笔五万元借款以外的其他资金往来。

　　最终流水显示，四人之间并无别的交易转账记录，也就在唐一肖一行人离开之后，雷监事长通过细问行内提供相关材料的人，得知了唐一肖他们正在追查的内容。

　　她跟方惗的父亲方远博都是一个班主任带出来的学生，两人虽差了几届，但也算认识，于是她知道情况后，直接给方远博打去了一个电话，也就是这个电话，在方惗的家里掀起了一场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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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漏偏逢连夜雨。

　　陌江接到莫梅的电话，电话中莫梅情绪激动，一直在哭，陌江的父亲陌山病情突然急转直下，整个人瘫在床上几乎是动弹不得了，陌江劝慰了母亲好一会儿，才把对方的情绪堪堪劝住。

　　陌江决定立刻回一趟家，他知道方惗自从举报的事情之后，心情一直很低落，为了不让她过分担心，陌江找了个借口，没告诉她实情，自己跟分行请了假，一个人赶回了老家。

　　莫梅已经让宋新帮忙开车把陌山送到了镇上的医院，陌江来到医院病房时，看到年迈的父亲神情憔悴，身形瘦得如同干枯的树干，很是心疼。

　　宋新在陌山突然病倒的这几天，一直陪护在左右，陌江很感激，如果说他的老家除了父母外，还有谁是他会牵挂的人，那就是身边这个跟他一起长大的好哥们了。

　　宋新点了根烟，跟陌江蹲在病房外头：“阿江你放宽心啊，叔身子一直不怎么好，变成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

　　陌江叹了声气，问宋新要一根烟。

　　宋新扬了扬眉：“阿江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

　　“心烦的时候，”陌江皱着眉，晃了晃手指，“快给我。”

　　宋新便掏了根烟给陌江，并替他点上，还不忘说教：“你少抽点啊，伤身。”

　　“那你还抽？”陌江反问。

　　宋新叼着烟，咧嘴一笑：“你跟我比不得，你是在城里干大事的，我嘛，贱命一条，随便折腾都没事。”

　　“你小子说什么屁话，”陌江气笑道，抬手拍了拍宋新的头，又问，“我妈这几天情况怎样？”

　　宋新连连叹气：“不吃不喝的，晚上也睡不着，别看婶她经常埋怨叔，可她心里惦记着叔呢！你回来了，就好好劝劝她啊！”

　　“嗯，”陌江点头，垂下眸，看着手指缝里夹着的烟，冒着星星点点的火光，“这些天多亏你帮我照顾他们了。”

　　这时一个年轻的小护士走了过来，看到两人在抽烟，立刻骂道：“哎呀！你们不知道医院里禁烟的吗？！看看墙上！贴的什么！禁烟标志！”

　　宋新立刻跳了起来，嬉皮笑脸的：“妹妹你别急，我马上抽完，一分钟不到！”

　　“一分钟也不行！”小护士叉着腰，气得脸都红了，“快给我把烟给灭了！”

　　“好好好！”宋新把烟一灭，又笑道，“灭了后，你能跟我加个微信么？”
　　小护士：“……”

　　陌江看着两人，难得地笑了出来，他把烟往地上一扔，站起身子用鞋将烟头踩灭。

　　宋新看到小护士瞅了陌江两眼，立刻说道：“妹妹你别看他了，看哥哥，哥哥还单着呢！你看的这位哥已经结婚生娃了！”

　　陌江抬起手摆了摆，转身走了，“你两慢慢聊。”

　　**

　　晚上，陌江让宋新先回家去休息了，他到医院的食堂买了晚餐，拎回房间给莫梅吃，陌山目前无法进食，只能靠输液。

　　走出病房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陌江拿出来一看，是方惗发来的一张照片，照片里方响正在认认真真地写字，方惗配上文字：“你儿子在练字。”

　　一看到方响，陌江的心情就好了一些，他回道：“让他模仿我的字写，霸气。”

　　方惗：“切！”

　　陌江乐得笑了，他刚想再回过去，手机屏幕上显示有来电，是罗颖打来的。

　　陌江拐到一个人少安静的地方，接起电话：“妈。”

　　“小江，听小惗说你回老家了？”

　　“嗯，方惗和响响在您那儿吧？”

　　“嗯，响响刚吃完饭，在练字，”罗颖正站在阳台上，她回头看了眼房间里写字的方响，然后悄悄把门关上。

　　陌江很少接到罗颖的电话，每次打来绝对会有事情，于是他便问：“妈，您找我有什么事么？”

　　罗颖迟疑了片刻，才接着说：“这事我还是直接问你吧。老方听他一个熟人说了，说你们行最近正在调查你两的事，到底是什么情况？”

　　罗颖的语气不是太好，陌江微微蹙眉：“前阵子我借了大学同学五万块钱……”

　　陌江把事情讲述了一遍，从始至终，他都把责任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行内不认为我们……”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话还没讲完，电话那头的罗颖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大意？！你们自己生活过得也不够宽裕，哪还有钱借给别人？！”

　　陌江抿了抿嘴：“钱的事您放心，吕伟他不是欠债不还的人，我再跟他……”

　　罗颖再次打断他的话：“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知道闹出这样的事情对小惗有多坏的影响吗？！别人会怎么看她？！”

　　陌江一时间无法回答。

　　“还有！这事让我家老方多难看啊！他辛辛苦苦了一辈子，名声从来没有坏过，怎么到了你们身上就变成这样了！”

　　陌江忍不住辩解了一句：“妈，您别激动，我的确不知道钱被借走是做什么用的，您要相信我。”

　　罗颖呼吸急促，她平复了一下后，才说：“这事我相信你，可是，别人听了去会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嗯。”

　　“陌江，你知道我为什么答应让方惗把孩子生下来，跟你结婚吗？”

　　“我认为你可以给予她幸福，可是，”罗颖停顿了片刻，“你妈昨天给我打来电话，她坚持让响响改回跟你姓。”

　　陌江哑然，这事他并不清楚，昨天莫梅跟他打完电话后，神志有些不清，想着陌山可能会有什么意外，于是就给罗颖打去电话，要求对方把方响让回来给他们家，在莫梅的观念中，方响不姓陌，那就是被人抢了去。

　　“我没答应，”罗颖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跟我说了你爸的事，我很抱歉，我也跟老方商量过，你现在要是缺钱的话，我和他可以拿出部分积蓄给你爸治病，但这事你不要让小惗知道。”

　　“妈，您二老的钱我不能拿，”陌江回到，“我爸治病的钱，我自己会想办法，我不会告诉方惗让她担心的。”

　　电话的世界安静了片刻，里面的空气暂时的都被抽离了。

　　“当初结婚的时候，你记得你妈是怎么对小惗的吧？不给礼金就算了，要不是看在有响响的份上，她甚至连小惗都不想迎进你家大门，”罗颖说到这里，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气势，也变得疲惫了许多，“现在看看你们的生活，都成什么样子了？你爸这病，一时半会儿的治不好，会需要很多钱，能把一个家拖垮了。你是他儿子，应当尽孝，但小惗是我女儿，我不想让她跟着你继续受苦。”

　　陌江原本慢慢地朝着病房的方向走去的，听到罗颖说到这里，他停下了脚步，闭上了眼，他只觉得眼睛有点涩，不想让光透进来。

　　“那晚上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嗯，”陌江艰难地挤出一个字。

　　“那你兑现那个诺言吧，”电话那头的罗颖说出这话时，心里也刀绞一般。

　　陌江抽了抽鼻子，他抬起头，望向他爸爸在的那间病房，窗户渗出惨白的光，毫无生机，像死去的天鹅的羽翼，再也回不到天上了。

　　“响响不能没有妈妈，”陌江的声音在打颤，“离婚后，就让他跟着方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