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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天命难改誓长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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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
“大师兄!你快来看啊!院子里种的树长出果子了!我摘下来给你尝尝?”
“大师兄,大师兄,后山那片没人去的山谷里居然有一片竹林!我从来都没见过竹子,这真的是这世上能长出来的东西吗?”
“大师兄,我的修为又精进了,我给你看!”
“大师兄!”
“大师兄……”
太多的呼喊从四面八方强行灌进临渊的识海中,嘈杂、聒噪,让人头疼欲裂。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稠得化不开的情绪,那是打从心底里荡漾开来的喜悦,还带着些迫切的讨好,继而又夹上了些许失落,直至一片灰白,终归平淡。
良久,他似乎是听见了一声轻不可察的叹息,似有若无。而后,一个黑衣少年单薄的背影缓缓出现。
那少年负着手,脸上的神情泯灭悲喜,仿佛不为一切外物所动。
临渊朝他伸出手,可那少年看似近在眼前,却始终无法触及。
“啪嗒——”
他听到了,那是眼泪落在手背上的声音。
“你可知道,这世上最可笑,又最可悲的事,为何事?”
那声音空洞而悠远,一字一字,就如同一双轻叩门扉的手。只不过如今他叩的,是人心。
他说,这世上最可笑又最可悲的,莫过于能通天彻地之人却不信命数伦常。然后,便从最初的挣扎开始,一错再错,直至万劫不复。
当初虽然受到了限制,但业北城的修为还是一路突飞猛进。
而在他十四岁这年,墨清宵飞升了。
其实那时候若不是他冲动行事,强冲封印损了修为,人间万年来第一个飞升的,应该是他——
那日他本是要去同方晟研习术法,却碰巧看到方晟正要施八卦演命之术,他吓了一跳忙上前拦住。
“大师兄!”他情绪有些激动,“我说过,你的天劫还有些时日,你何必如此心急?”
方晟冲他摆了摆手,“不是我,是清宵,初见之时我就看出他命中有一大劫,如今他也是天劫将至,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听他这么说,业北城顿时有些恼了,“大师兄,为了他你连自己的修为性命都不顾了。”
方晟笑笑道:“他毕竟是我义弟,而且也不至于你说的那么严重……”
业北城虽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他却是见不得方晟受一点罪。
想了想,他认真道:“我的命是你们救的,要算,也该我来算。”说着,他咬破手指在眉心一抿,十指掐诀,口中念出了一串咒语。
“北城!你……”
方晟完全没想到他会做到这种地步,此时再去拦已经晚了。可他膻中大穴受制,如何使这八卦演命术?
业北城闭目凝神,红光自眉心处乍起,继而遍布周身。他不断调动体内的灵力,胸口处的剧痛让他脸色发白。然而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墨清宵的命格,竟然是如此。
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他颤抖着手抓住方晟道:“不要,不要……绝对不可以……”
方晟被他这样子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了?北城,你看到了什么?”
业北城有些茫然的摇了摇头,他实在没法跟方晟说出口。
几番思忖,他突然笑了起来,“吓你的!大师兄,墨大哥此番必能顺利渡劫,飞升仙位的。”
听他这么说,方晟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是放进了肚里,“那就好,那就好……”
他脸上的喜悦刺的业北城胸口更痛了,刚刚看到的场景历历在目——墨清宵修成魔道,屠遍三界,最后亲手挖出了方晟的心脏。
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看方晟,大师兄他会死吗?
不行,他不会让他死,绝对!
临渊猛然惊醒,整个人几乎是从榻上弹了起来。他四下看了半天,才缓过神来,连滚带爬的下了地就要往外冲。
刚一推开门,他面前突然就横过来一只手,“千机百算首座,见过新阁主。”
临渊侧目看过去,正是长生台上那为首的白衣仙官。
他心知自己轻易出不去这道门,便仔细打量起眼前人来。
这仙官虽然说话规规矩矩,但从上到下都感觉不到他的半分恭敬。如此一来,倒也没必要对他客气了。
微微一笑,临渊直接上前擒住他手腕,食指尖端在对方手心匆匆勾了几笔,那人顿时整个身子一僵。
“我不想对你怎么样,而且这地方应该是业仙师留下来的,我没把握能强冲出去。”
那人瞪着他,身上僵硬的麻痹感直逼大脑,“算你识相!还不快把我身上的咒解开!”
临渊挑眉,意味深长的一笑,“想要我给你解咒,也不是不可,不过……”
“不过什么?”
临渊脸上的笑容倏然收敛,冷冷答道:“告诉我你,不,是你们的生辰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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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子时一路跟着业北城到了东篱谷外崖下的那片竹林。这里的竹子生的极好,笔直通天,翠郁茂盛,遮星蔽月。夜风从林间拂过,扑了人满腔的清新味,墨子时也跟着精神一振。
两人行至竹林深处,是一个水潭,水潭清明如镜,尽头还有一个山洞,洞口种着成片的丹心草。
丹心草这种东西根浅茎细,极其娇贵。一株多茎,每个茎尖都有一个极小的叶片。自茎而上,直到叶片尖端,每个细小的纹路,都透着隐隐的血红。
墨子时叹了口气,“是你在一直养着它们?”
业北城点了点头,他将手伸过去,那条条细茎瞬间伸展抽长,缠上了他的手指,仿佛相互吸引一般亲昵。
墨子时知道,那细小的植物上的每一丝红色,都是业北城自己的血。
“墨大哥,其实很久以前,我就看过你的命数。修身成魔,屠尽三界……”
他这话一出口,墨子时不免一怔。没错,这是墨清宵本尊的命数,可惜他是个冒牌货,当初折腾来折腾去也不过是个半吊子。
见对方不言语,业北城也不急,只是淡淡一笑,转而道:“你可知道我的命数?”
墨子时抬眸望去,只见对方神色清明,还是那副淡漠脸,“除魔卫道,万世垂青。”
听了这话,墨子时倒是吃了不小的一惊,原来眼前这位才是原剧情中的主角?
这么想来,业北城天赋异禀,身世凄苦,倒是妥妥的主角人设。
“所以呢?你如今是想把一切推回正轨?可墨清宵早就死了,死在修罗殿,灰飞烟灭。而我是墨子时,一届小小仙官罢了。”
业北城没急着回答,只是转身引着他往山洞内走去。
里面空间极大,也有一处水潭,似乎与外面那部分相通。水潭正中一块玉石铸成的高台上,正躺着昏睡不醒的方晟。
“大哥!”
墨子时飞身上前,却被业北城一把拦住,“你别碰他!”
“为什么?”
业北城凝眉道:“你是他命中的劫数,他原本的命数,便是被修成魔尊的你,剖了心脏……”
高台上那人仍旧是闭着双眼,脸上神色没有半分变化,仿佛安睡已久,永不会醒来。
墨子时突然就不敢看那人的脸了。
虽然命运改变了原本的轨迹,但方晟还是为了他,取了心头血,命悬一线。
他阖上眼,沉声道:“所以我现在能为他做些什么?你又想要我做些什么?”
业北城目光始终在方晟身上,深远而痴迷,“你不欠我,你只是欠他的。”
说着,他手掌一翻,手上赫然出现一把剑——惊鸿,“把他流的血,还给他。”
墨子时看着那把剑,颤抖着伸出手,沿着上面的山水纹路缓缓抚过,悠悠的蓝光在剑上一闪即逝。
他的瞳孔微微缩紧,“好。”
月光透过洞顶的缝隙隐隐撒下,在他脸上留下了晦暗不明的痕迹。
业北城偏过头去,手上一松,并起二指,惊鸿瞬间出鞘。只见一道寒光闪过,苍冷的锋芒直冲墨子时的心口而去。
墨子时就那么站在原地,盯着惊鸿剑锋,没有丝毫闪避之意,直至那剑尖离他不及半寸,只听“镗——”的一声,惊鸿竟被一把纯黑色的匕首拦住了!
这匕首上泛着缭缭黑雾,惊鸿一碰到它就猛然缩了回去。
它的主人是个黑衣少年,此刻正拦在墨子时身前,周身黑雾暴涨,形成了一个看似虚浮,却无比坚韧的结界。
墨子时看着那高挑劲瘦的背影,眼眶隐隐发热,他偷偷将先前割破的手指藏进了袖中,连带着手腕上卷着的渡魂,他知道,如今这东西已经收不回去了。
“阿墨,好久不见了。”
那少年微微偏过头来,脸上已然不似从前那般疤痕纵横,而是完好如初。这么一看才发现,这张脸竟是跟鬼君如此相似,仿佛就是他的缩小版。
墨子时的视线有些模糊,但他还是微笑回应道:“不久,是我太傻了……”
他一把将那少年紧紧控在怀里,不停喃喃道:“对不起,无忧,对不起,小白……都怪我,这么久了才明白……”
少年被他抱的一怔,随即耳根处隐隐泛起了红,像是经年夙愿终于得到了满足,脸上也跟着漾开了笑意。
业北城双手抱胸,冷眼旁观着这幅“久别重逢”的场景,而惊鸿就悬在他身侧。
“终于,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到齐了。”
无忧回了他一个凛冽的眼神,“是啊,四百多年前的账,也是时候该清算一番了!”